檀郎 第280章

作者:海青拿天鹅 标签: 宫廷侯爵 青梅竹马 古代言情

  “这怎好意思。”只听郭老大客气道。

  公子道:“吾妇得郭兄府上帮衬多年,在下无以为报,只得备些薄酒聊表心意,还望郭兄切莫推拒。”

  郭老大大笑,拱手:“如此,恭敬不如从命。”

第267章布局(上)

  我的院子里有待客的前堂, 众人在席上落座, 未几, 阿香按着我的吩咐,领着一干仆婢呈上酒菜。

  公子这些年的确大有长进。从前,他挑剔至极,稍觉粗俗就不拿人正眼看,也因此颇受雒阳那群名士的追捧。若放在三年前, 我不敢相信他会跟石越那样的人称兄道弟,更不敢相信他会跟郭老大这样的把盏言欢。

  他先与郭老大聊起家中之事,而后,又聊起海盐的物产和近来的渔汛。郭老大是个爽快之人,两杯酒下肚, 便滔滔不绝地说起了近海什么季节有什么鱼, 头头是道。

  “如此说来,郭兄的船, 能走出数百里海路?”公子讶然道。

  “数百里海路算甚。”郭淮喝一口酒, 不屑地插嘴道,“南边的广州,北边的东莱都去过, 若是船够大够多, 还能走更远。”

  郭老大看他一眼,少顷, 微笑:“我等靠海吃海, 行船的本事自是第一。”

  公子亦笑:“在下听夫人提及从前许多事, 郭兄急公好义,广济乡人,实乃英雄。在下早有结交之意。不想今日刚回来便遇到了郭兄,岂非善缘。”

  得了这般吹捧,郭老大的神色看上去颇为受用。

  “公子过誉,渔户生活不易,我等能帮自是要帮上些。”说罢,他好奇道,“公子此番与夫人回来,不知是长住还是短住?”

  “长短皆未定。”公子道,“不瞒郭兄,在下家中亦有经商,今父母老病,在下初承家业,正想做些事。如今中原乱事,郭兄想来也已听闻,只怕豫州待不住,还须过江往南来。前番听夫人说,虞氏在海盐乃首屈一指的大族,故在下此番来海盐,亦有意与虞衍公子结交一番,顺道商议商议落脚之途。”

  我听着他说话,只觉心头一讪,这张口就来的模样,与从前凡事必引经据典的公子相比,也全然是换了一个人。不过他提起虞衍,倒着实教我有些诧异,不知用意。

  “虞衍?”郭老大和郭维听公子提到他,面上的神色却有些变化。

  郭维喝一口酒,没出声。

  郭老大看着公子,道:“公子和夫人今日刚回来,恐怕对城中之事知晓不多。虞氏如今主事的并非虞衍,乃是其叔父虞松。”

  这话与柏隆所言无异,公子仍露出讶色。

  “哦?”他问,“不知何故?”

  “自是族中争产之事。”郭老大道,“其中曲折甚为复杂,不足细说。简而言之,虞善如今卧病垂危,不久前失了长子,如今长房只剩虞衍一人支撑。虞松倚仗扬州都督之势逼迫长房交权,只怕不久便可得逞。”

  我忍不住道:“虞衍乃长房长子,就算这虞松得了倚仗风光一时,只要虞衍不松口,又怎奈何?”

  郭老大淡淡一笑,道:“这个么,自是也有办法。”

  他说着,目光瞥了瞥堂上伺候的两个仆人。

  我了然,让他们退下。

  郭老大又看了看郭维,朝门口抬了抬下巴。

  郭维即露出会意之色,仰头把酒喝了,起身走了出去。未几,门被郭维关上,廊下的灯笼光将他的影子映在糊着白绢的雕花门上,竟似在把风。

  “公子和夫人莫怪。”郭维压低声音,“此事乃秘密,不可为他人知晓。夫人与我有过命交情,若非夫人问起,我也不敢提。”

  我和公子相视一眼。

  “老大有话,但说便是。”我说,“我等自当保密。”

  郭老大道:“虞松要向虞衍下杀手。”

  我暗自一惊:“哦?”

  “郭兄如何得知?”公子即问道。

  “我等混迹十里八乡,哪路人马不识得。”郭老大道,“那虞松买的刺客是扬州城来的,中人与我熟识,一次与我饮酒时说漏了嘴。”

  “可知这虞松打算如何下手?”

  郭老大摇头:“详细不知,不过当就在不久。”

  我心中一动。

  “那中人是何人?”我微笑,“老大可否介绍我认识?”

  郭老大的目光一闪,亦笑:“夫人又说笑,那等人,夫人识来做甚。”

  我说:“自是为了救人。虞公子于我有恩,如今得知他有难,莫非见死不救?”

  郭老大叹口气:“夫人,我透露此事,乃是为了给公子大计铺路。至于虞公子之事,道上有道上的规矩,夫人应当知晓。那坏了义气之事,我断不可做。”

  我心里冷笑,都谋财害命了,还扯甚义气。

  “郭兄既冒着风险将此事告知我等,我等自也不会坏了老大的义气。”这时,公子开口道,“郭兄只消替我等打听杀手行事之法,我等自有计议。”

  郭老大狐疑地看着他,目光不定。

  “郭老大,”我叹口气,“虞公子素日待你我皆不薄,又怎好见他落难?此番还望郭老大不吝相助。”说罢,我将几块碎金放在案上,道,“这些是给老大的打点之资,事成之后,我与丈夫还有重谢。”

  郭老大看了看我,忽而笑了声:“公子和夫人果真乃仁义之人。这钱我若收了,岂非真成了见利忘义。”

  他说罢,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拱手道:“公子和夫人放心,三日之内,我必来回话,不误大事。”

  我微笑:“如此,便有劳郭老大了。”

  待得送走了郭氏兄弟二人,我和公子回到堂上,坐下来继续商议。

  “你为何提到了虞衍?”我问。

  公子道:“我原本想着郭老大在虞氏的海运中出力,或许会知道些柏隆不知的事,不想竟问出了这等内情。”说罢,他有些好奇,“霓生,那郭老大当真这般看你面子?此事说出来时,竟似全无犹豫。”

  我笑了笑:“恐怕不然。郭老大虽是个好义之人,论精明,却不下这城中的任何奸商。”

  “哦?”公子讶然。

  我没说下去,转而道:“你只打算与虞衍打交道?”

  公子颔首,道:“虞松是陈王的人,便不可用。”

  我说:“怎讲?”

  “你可知在扬州,杨氏和陆氏等世家豪族,最忌惮何人?”

  我看着他:“你是说,陈王?”

  “正是。”

  这事我觉得新鲜,道:“怎讲?”

  “扬州历任都督,陈王在任最短,与世家积怨却是最深。”公子道,“陈王的都督府中任用之人,皆陈国带来的亲信,甚至刺史府的诸多要职亦然。扬州的本地士吏,就算出身陆氏和杨氏,亦不为重用。此为其一。其二,陈国一系倚仗陈王权势,常年行结党营私之事,纵然是世家大族亦不免受其勒索,侵吞产业。两年前,淮阴侯曾将陈王告上朝廷,历数罪状,要将其弹劾,后东平王出面调解方不了了之。”

  我了然。杨氏与淮阴侯的妻子是亲戚,自然能得淮阴侯出面撑腰。

  “如此说来,陈王和淮阴侯算得撕破了脸。”我说,“我等要得扬州之利,便不可留着陈王。”

  “正是。”公子道。

  我沉默片刻,回过味来。

  “陈王可是扬州都督。”我说。

  “正是。”

  “而后呢?”我紧问。

  公子神色认真:“霓生,我以为,先前的计议须得改动。”

  我讶然:“如何改?”

  “先前我等设想,乃是将海盐所获盐利转往凉州,以维持凉州军政之需。”公子道,“可此计本出于权宜。扬州无陈王,兵马无首,势必陷入纷乱,我等那些计议也必为所累。若我等直接将扬州握在手中,此事则可大不一样。”

  这想法甚为大胆,我吃了一惊。

  公子目光灼灼,继续道:“霓生,我等奔波至此是为何?乃是为了将天下乱事早日平息。扬州米粮可养天下,拿住了扬州,无异拿住了得胜的根基。”

  我看着他,只觉心头跳得飞快。

  公子说的其实甚为有理。祖父说过,从古至今的诸多战事,虽有不少是凭借奇谋之计得胜,但从大局根本而言,其实皆是凭着人力物力的对抗。谁人消耗得起,谁人便终可成为赢家。我先前向秦王提议与扬州的豪族联合,亦是出于此想。而若直接割据扬州,显然能得到更多。

  “可扬州兵马有数万人,如今皆由陈王统领。”我说,“你就算不费一兵一卒扳倒陈王,这些兵马也不会听任你处置。”

  “不必听任我处置。”公子道,“陈王一党虽掌控了高位要职,但三军将士皆扬州出身。陈王一党贪污军饷,压榨军士,早已引得军中不满。杨氏子弟多有从军者,只要得杨氏、吴氏、陆氏等相助,策动哗变不难。”

  “那也总要有新的统领才是。”我说。

  “此人亦有现成。”公子道,“霓生,你以为逸之如何?”

  “表公子?”我想了想,这确实是个不错的人选。以沈冲的出身,在扬州的世家之中能说得上话,对于平衡各方关系而言,乃有大益。得了这些世家大族的支持,扬州的问题便少了大半。

  “扬州刺史王逊,是王氏的人,一向忠于朝廷。”公子道,“逸之有圣上,王逊亦不会反对。”

  我皱了皱眉:“可表公子不善领兵。”

  “故而还须得将黄先生请来。”公子道。

  我一愣:“黄遨?”

  “正是。”公子目光深远,“南方水网纵横,扬州三军,水军最强,将来与人起了战事,亦是水军为先。故黄先生来此,最为适宜。”

第268章布局(下)

  我听着这话,亦觉得有理, 微微颔首。

  “如此行事还有一个好处。”公子接着道, “我等原本之所以设想将扬州盐利调往凉州, 乃是因凉州贫瘠,兵户羸弱, 无法供养大军。然凉州路途太远, 到底诸多不便。而若取了扬州,直接在扬州供养兵马, 此难可迎刃而解。”

  我看着他:“如此, 你仍打算将圣上留在凉州?”

  公子道:“正是。圣上留在凉州为妥。一来, 扬州日后必是战事频发,我等甚难护其安稳。二来, 圣上一旦离开凉州,秦王必生猜忌,于凉州和我等皆大不利。”

  我颔首。

  还有一条,公子没有说。皇帝对秦王大有用处, 得天下之前,他定然不会对皇帝下手。将皇帝留在凉州,其实等于将他置于秦王的保护之下,对他反而更好。而公子一旦得了扬州, 与秦王南北呼应, 这场动乱的平息便也近在眼前。

  “如此。”我想了想, 道, “此事甚急, 须尽快告知凉州才是。”

  公子道:“我今夜便写好,明日一早教程亮送往凉州。”

  我说:“此事机要,不若将褚义也派去,免得路上无人照应。”

  公子无异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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