檀郎 第308章

作者:海青拿天鹅 标签: 宫廷侯爵 青梅竹马 古代言情

  “不瞒王将军,”我说,“秦王已经命在旦夕,每日只靠药石吊着命。圣上的圣旨所说的秦王兵马,说的就是谢长史一行,他此番来雒阳,带了三千兵马。”

  王霄露出惊诧之色。

  “三千?”他问。

  “正是。”

  “据我所知,秦王麾下兵马已近二十万人,为何不率大军前来?”

  “秦王麾下兵马,是秦王的。济北王当下攻取了范阳,威胁上谷,秦王还在居庸城中,不可无大军护卫。”我说,“且谢长史若带大军上路,必引起赵王和济北王警觉,若二人联手阻击,将是一场大战。圣上和大将军思虑之下,决定以智取为上。大将军知王将军秉性,亦知北军弟兄忠于圣上,不愿为诸侯卖命,故使在下携圣旨和手书而来,望王将军和众弟兄率部投诚,替天行道。”

  王霄颔首:“如此说来,此战倚重者,乃是北军。”

  我说:“正是。北军掌管雒阳禁卫,将军与谢长史里应外合,将赵王和一众诸侯党羽铲除,他们手下的兵马群龙无首,不攻自乱。只待雒阳大乱,大将军和秦王兵马便会从扬州和幽州分头进攻中原,加上西边的安国公沈延和东边的靖国公桓肃,四面夹击,必可平定中原。”

  王霄沉吟:“可扬州至中原有千里之遥,幽州到雒阳骑马也须十天八个月,何况大军行进。故两边大军到来之前,仍有许多变数。那些诸侯兵马一向无法无天,下面将帅亦各怀心思。我等拿了赵王等人,若将他们杀了,乱军会以报仇为名进攻雒阳;若押为人质,亦难保有人起贰心,不管赵王等人死活进攻雒阳。这些兵马加起来有十几万人,长安的安国公和豫州的靖国公虽可支援,亦不可为敌。故无论如何,北军仍须先经历恶战,守住雒阳。”

  我说:“虽如此,这仍是最好的办法。大军调动,必引起赵王和济北王警觉,唯有先将雒阳搅乱,方可各个击破。”

  王霄沉思片刻,深吸一口气,道:“既是大将军之命,我自全力以赴,万死不辞!”

  我看着他,叹道:“将军果然深明大义。对了,大将军还令我见到将军之后,务必贴身跟随,以助将军与谢长史联络。”

  王霄颔首:“如此,今日起,你便是我侍从。只是你这面容,方才营中的人已经见过,恐怕会教人生疑。”

  我笑了笑:“将军放心,此事我自有办法。”

  我将身上的衣服换掉,穿回平民装束,再出现在王霄面前之时,已经是另一副面孔。

  王霄盯着我看,少顷,笑道:“大将军身边果然奇人辈出,实教王某开眼。”

  我谦虚道:“将军过誉。”

  商议之下,我有了新的身份。王禄,王霄青州老家的族侄子,到雒阳来投奔王霄,谋一份差事。王霄将我收在身边,当侍从使唤。

  这王禄是确有其人,年纪形貌与我相仿。就算有人有心去青州调查,从雒阳到青州须得许多日子,就算打听得水落石出,这边也已经早动手了,故可算得稳妥。

  当日,王霄带着我回到了雒阳的家中。这是一处颇大的宅邸,离公子家不远。

  我记得从前,这里先是一个高官的居所,后来在荀尚手上倒了霉,被赐给了荀尚的族亲;荀尚倒后,又赐给了庞后的党羽;庞后一系被灭了以后,我离开雒阳,不知道它又给了谁。不过现在王霄既然住了进去,可见前面的人也帆船了。

  这宅子总能住进去时运不济的人,也算京中传奇。

  王霄显然颇有自知之明,以卧病老母需要人照料,不能离乡为由,将妻儿都留在了青州老家里。

  这显然大好,一来我的身份不容易戳穿,二来我不必应付许多人,甚为省事。

  “你不可大意。”进家门之前,王霄认真地警告我,“我这宅中虽仆人不多,但必有赵王眼线。”

  “哦?”我问,“将军怎知?”

  “我那案上有一只青玉镇纸,长半尺。每有书信捎来,我阅毕之后,必以镇纸为尺,记下书信摆置位置。但我每离开之后,回来再看,位置皆有所移动。我多次告诫府中侍卫仆从,我不在时,不得进入书房。可见是有人故意偷看,这人就在这些侍卫仆从之中。”

  我心想,王霄说公子身边奇人辈出,果然不假。

  我算是一个,他也不赖。

  “这是何人,将军查出来了么?”我问。

  “不曾。”王霄道,“这些侍卫仆从,除了我身边的两个亲随,都是我任北军中候之后新来的,人人皆有嫌疑。你新来,细作必然也会留心你,监视你举动,为防万一,你也唯有倍加小心才是。”

  这倒是有意思。

  我说:“将军若担心被监视,不敢亲自查证,不若交与亲随去做。”

  王霄摇头:“这两个弟兄都跟了我多年,皆为心腹,我被监视,他们必是一样。此事凶险,我怕他们做出些犯忌的举动来,索性只教他们谨言慎行,未曾将此事明说。”

  我笑了笑:“原来如此,我知晓了。”

第300章 奸细(下)

  王霄告诉我这监视之事,让我有些思虑。

  因我还未全然相信他, 故而他将此事告知我的目的, 亦有忠奸之别。

  若他是忠良,那么自然是为了让我提防小人, 小心行事。

  若他是奸人, 则是为了贼喊捉贼, 以备消息走漏坏了事的时候, 仍然装好人。

  不过于我而言,这倒是个不错的机会,可利用一番来反证王霄为人,以解我心头疑虑。

  如王霄所言,宅子里的人不多, 两个亲随, 两个门卫,一个车夫兼马夫,一个厨妇兼仆妇,三个粗使打杂的,统共九人。

  因得人少,这宅子里并无管事, 众人平日各司其职,王霄另有吩咐了,才自行找人去做。

  也是因此,偌大的宅中显得更加空荡荡的,阴气繁盛。若是身手好的, 想避人耳目潜入王霄的房中去偷看什么,其实并不难。

  进了宅子之后,王霄带着我四处转了转,让我与众人见了面。

  这些人得知了我是王霄的侄子,颇是客气。尤其是那两个亲随,一个叫张临,一个叫梁绍,都是京畿人氏。

  王霄吩咐他们领我去房里,他们笑呵呵应下,张临还亲手替我拎了包袱。

  “王兄弟看着年轻,本事不小。”张临道,“青州过来可不近,路上必是辛苦了。”

  我道:“也不太辛苦,刚好乡中有人要往雒阳运货来,跟我家熟,我便求他捎带我一程,路上做个伴。”

  梁绍点头,却看着我,道:“今日我等跟随将军左右,也不曾见你,你何时遇上了将军?”

  我说:“此事说来甚巧,这雒阳城甚大,我不知叔父住在何处,怕找不到。想着听家里人说,叔父如今是北军里的大官,便与人问了路,往北军的大营去了。二位说巧不巧,我就走在路上,忽然见着两个人骑马而来,其中一人正是叔父!我见了他,起初还不敢认,冒叫了一声他姓名,没想到他就停了下来!”

  张临点头,对梁绍说:“大约就是今日将军跟着尚书府那人来雒阳的时候。”

  梁绍点头,笑道:“那可是真巧。”

  二人一边跟我说着话,一边领着我进了屋子。

  这屋子就挨着王霄住的地方,是个偏房,看着许久也没人住,案上席上落着灰,也没有褥子。

  没多久,三个打杂的仆人来了,洒扫的洒扫,擦拭的擦拭,厨妇也来了,抱了被褥枕头等物什替我铺上。还有马车夫,说窗子冬天的时候坏了,一直不曾修,拿了木匠工具给我修窗子。

  王霄领我进宅的时候,我跟守门的两人聊过几句,现在又仔细打量这些人,只见都是一副老实本分的样子,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

  这宅子里若有赵王耳目,那么便极其危险,须得在行事之前首先揪出来。

  不过办法有的是,我并不着急。

  这时,厨妇拿起我的行囊,要给我放到柜子里。

  我忙道:“姊姊且慢,我自来便是!”说罢,从她手中接过来。

  张临看着我,好奇道:“王禄兄弟,我方才就觉得你这行囊沉得很,也不知装了什么物什?”

  我笑嘻嘻:“多是些土产。我家中父母说了,叔父如今是大官,我跟着他必不愁衣食,不让我带衣裳,只让我带土产,说叔父在京中吃不到,捎这些正好。”

  众人了然。

  我说罢,似想起什么,道:“对了,诸位吃柿饼么?我家乡的柿饼可好吃了,给诸位尝尝。”

  说罢,我打开行囊,拿出一只布包来。再打开,里面都是红澄澄的薯饼,惹人眼馋。

  “这些都是你带给将军的,我们怎好来吃。”一个仆人笑道。

  我说:“不妨事。先前我要给叔父,叔父说他近来牙坏了,吃不得柿饼,让我自己吃了。我也吃不了这么许多,不若就与诸位分了。”

  厨妇笑道:“小兄弟果然有心。”

  于是众人也不再客气,放下手中的活,喜气洋洋地围过来拿柿饼。

  正在此时,我一个不小心,将行囊碰落了,一封信从里面翻了出来。

  一个仆人看见了,正要去拾,我忙抢先一步将信拾起,收入怀中。

  好奇道:“小兄弟,这是给谁的信?”

  我讪笑:“我也不知道,是出门前,长辈交给我的。说是及其紧要,必当面交给叔父。我见到叔父之后太高兴,都忘了这事了。”

  马车夫咬着柿饼,点头:“如此,趁将军还在书房,你赶紧去交给他。不然再迟些,他要出门去,这事兴许要耽误了。”

  我点头:“此言极是。”

  说罢,我离开厢房,往王霄书房而去。

  当日,我在王霄府里安顿下来。

  按照王霄先前与我说的计议,第二日,我作为亲随,便跟随他去北军大营,与公子的旧部联络。

  用早膳的时候,王霄看了看周围,道:“张临怎么不在?”

  梁绍道:“张临昨夜突然腹痛难忍,现在还在榻上躺着。他让我来跟将军告假,今日不能跟将军去大营了。”

  王霄讶然:“腹痛?怎么回事?吃坏了东西?”

  梁绍:“我也不知,我昨日与他吃的都是一样的食物,我全然无事,也不知他是何缘由。”

  我看着梁绍,笑了笑。

  “将军,”我对王霄道,“我倒是从家乡带了点药,专治不明腹痛,不若拿给张兄试一试。”

  王霄看了看我,颔首:“也好,去吧。”

  我应下,离开了堂上。

  张临的居所就在不远,我径自穿过回廊,走到他的厢房前。

  我敲了敲门:“张兄,听说你腹痛,我带了些药来。”

  里面传来有气无力的哼哼声。

  我推门进去,只见张临躺在榻上,皱着眉捂着肚子,蜷缩作一团,似乎是十分难忍。

  “长兄病得十分辛苦么?”我将门关上,不着痕迹地落了门闩,“大约是腹泻,可如厕过了?”

  “从昨夜到现在……一直如厕……”张临说着,摆摆手,“方才又去了一次,除了水,已经无物可出了……”

  我微笑,道:“我带了药来,是家乡特产的,一向甚是有效,张兄不若用一用。”

  张临点头:“多谢王兄弟了。”

  我扶他起来,拿过水杯递给他,而后,掏出一只药瓶,倒出一只小药丸,放在他的手心。

  张临就着水,仰头将药碗服下。

  没多久,他脸上的痛苦之色突然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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