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海青拿天鹅
他们面上神色皆变。
我看着一马当先的王霄和龚远,心中不由地松了一口气。
终于来了。
因得耿兴下令禁军到太极宫救火,北军攻势甚猛,几乎畅通无阻。王霄和龚远皆全副披挂,引着滚滚铁骑,臂缠白巾,鲜衣怒马,颇是神气。宫中剩余的禁军将士不足其百分之一,自然抵挡不得,仓皇撤了回来。
在这边气势之前,宫前的军士不仅人数稀少,因得救火,有的人手里连兵器也没有,只有水桶。在密密麻麻的刀兵相对之下,没有人反抗送死,纷纷束手就擒。
王霄和龚远走到我面前,看着被军士缚起的耿兴,又看向我,面上皆是不可置信之色。
龚远抚掌大笑:“阿生兄弟好本事!此番夺宫,果然兵不血刃!”
我笑道:“将军过誉,若非诸位及时赶到,在下性命堪忧。”
王霄望着仍然燃着大火的太极宫,道:“可着大火怎么也扑不灭,我等如何入内?”
我说:“用沙土来浇,火顷刻即灭。”
王霄应下,即刻令人去按我说的办法灭火。
没多久,那大火果然灭了,北军利用其他宫门的大火,为三缺一,攻入了太极宫。里面的禁军军士也忙着灭火,无所准备,大批人马突然杀进来,他们只做了微弱的抵抗,便没了动静。
至此,太极殿上的所有人,赵王和一众诸侯,以及他们小朝廷里的一众官吏,皆为王霄所俘。
“王霄!”赵王被军士押下时,指着他破口大骂,“你这逆贼!我待你不薄,你如何害我!乱臣贼子,莫不怕天谴!”
王霄看着他,冷冷道:“北军乃天子麾下王师,天子有诏,令我拿下尔等叛党,肃清贼寇。”
赵王气得面色发青:“我才是天子!”
王霄:“哦?未知大王可曾受命于天?玉玺何在?”说罢,不与他废话,令人带下去。
“王霄!”另一个诸侯骂道,“还有殿上这些叛逆!尔等都听好了!雒阳城外有我等十万兵马,只消一声令下,各国兵马尽出,足有五十万!尔等敢动我等一根毫毛,那兵马便踏平雒阳,将尔等家眷屠尽!”
我道:“乐安王还是莫逞强了,大王先前想抢”东平国地盘,从国中征发五万大军打东平国,结果一城未下,被东平国的残兵败将围了个口袋,折损了一万人不说,主将都被俘了,全军溃逃而回。莫说五万个人了,便是五万头猪也断然打不成这般惨状。大王的兵马如此本事,还敢在北军面前逞能?”
在场将士哄堂大笑。
乐安王瞪着我,肥硕的身体气得发抖。
王霄没让他多说下去,也让人将他押下。
龚远虽行事豪爽,倒是不杀,走过来对王霄低声道:“将军,这些诸侯兵马虽弱,但人多,若真聚集起来围了雒阳,只怕我等难撑。”
王霄沒答话,却看着我。
“事已至此,阿生兄弟当有办法。”他不紧不慢道,“阿生兄弟若有计策,还请不吝赐教为好。”
我笑了笑,道:“计策是有,但不在我身上。”
“哦?”龚远道,“莫非还有高人?”
我说:“秦王长史谢浚,此时应当已经入城,将军当下,可与他商量才是。”
北军的将士已经控制住了宫城,没多久,正面的宫门打开,与谢浚相会。
谢浚这边也没有闲着,在王霄攻入大夏门的时候,也同时动手。他在进了雒阳之后,指挥三千兵马与北军五千人配合,将迎接他的赵国长史范荣和雒阳城门校尉等人绑了,而后,兵分两路,北军拿下何处城门,谢浚的兵马则出其不意地攻击了京兆府。
王霄与他会合的时候,他正坐镇京兆府,堂下绑着一众京兆府的原来官吏。
“谢长史出手迅捷,果名不虚传!”王霄向谢浚行礼道。
谢浚微笑:“皆北军神勇之功,某不敢冒认。”
这自是他谦虚的话。秦王暗地里经营最多得地方,就是雒阳。从上次他逼宫之事可见,他对雒阳各要害了如指掌,渗透得力。后来文皇帝等人也意识到了危险,将雒阳上上下捋了一遍,清除秦王得细作。但秦王显然不会就此罢手,从此番看来,雒阳各处城门和京兆府这般要紧的咽喉重地,能够被北军轻描淡写地拿下,说秦王的细作没有暗自出力,我是不信的。
而经历过这番战事,王霄等人的忠心已然可鉴,我也不必再伪装,沉他们寒暄,找了个无人的地方除去易容之物,再面对众人的时候,已是真容。
王霄和龚远看到我,皆露出疑惑之色。
谢浚笑了笑,道:“二位将军想来听过元初当年侍婢云霓生的名号,先前的阿生兄弟,便是云霓生。她受圣上和元初所托,特地从扬州而来,助我等拿下雒阳。”
二人皆惊诧,我亦笑笑,行了个礼:“先前为便于行事,我恐被熟人认出,未敢以真容示人,连带瞒过了二位将军,还望勿怪喂幸。”
王霄率先反应过来,笑道:“在下久闻夫人之名,未得一见,常觉遗憾,不知此番竟是得了夫人相助,实乃大幸!”
他大约是知道了我和公子的关系,这声夫人教我听着颇是舒服。
我说:“王将军客气了。”
王霄又向谢浚道:“赵王及那一众诸侯被我等羁押,只怕党羽不服。京畿之中,各国大军约有十万,若不计后果一并攻来,哟等恐怕闹守。”
谢浚微笑:“此事无妨,秦王亦有十万兵马,不日可到雒阳,那些诸侯兵马若敢反叛,必有来无回。”
听得这话,王霄和龚远皆一脸吃惊。
我也睁大了眼睛,仿佛从来没听过这件事。
“是秦王亲自领兵?”王霄问道。
谢浚道:“正是。”
龚远忍不住插嘴:“在下听闻秦王染疫,命在旦夕,原来是谣传?”
谢浚看我一眼,道:“此乃赵王及河间王等人的阴谋,在大王的饮水中投毒,意图借疫病重创辽东。大王及时识破,将计就计,装作病重以麻痹诸侯。待大王来到,诸位见了他,自知分晓。”
王霄和龚远相觑一眼,颔首应下。
议定之后,王霄往各处城门巡视城防,龚远则带着人冲到了廷尉署,打开牢门,将赵王先前羁押在此的北军将士,以及因为反对赵王等诸侯当政而被关押在此的人都放了出来。
廷尉狱与先前所见的宫狱相较,好不到哪里去,这些人被放出来的时候,大多被被用过了刑,有的已经奄奄一息,就算能走能动,也是蓬头垢面的模样,教人见之不忍。
终于得救,众人相见,各是感慨。待听说是公子联合秦王策动了此番宫变,一些人痛哭起来。
龚远没有耽搁,就近找了一处宅子充作医署,令军士搀扶狱中的人出去;又令人找来物什,将不能行走的人抬走。太医署的医官们被军士催着匆匆赶到,给受刑的人查看伤情。
“夫人果真就是云霓生云夫人?”待得旁边无人的时候,龚远忽而问我。
我看了看他,道:“怎么?将军不信?”
龚远笑了笑,道:“自是相信,大将军乃缜密之人,若非极其信任之人,不会将密信和密诏托付。不过百闻不如一见,在下多嘴问一问。”
我也笑笑:“如此。”
龚远的神色却变得认真,瞥了瞥四周,压低声音:“只是有一事,在下想问清楚,我等与秦王夺下雒阳之后,大将军有何打算?仍和圣上留在扬州,将雒阳让给秦王么?”
我听得这话,颇有些兴味,道:“将军何出此言,大将军与秦王如今是一家,让秦王坐镇雒阳,有甚不一样么?”
“自是不一样,”龚远神色不屑,“我等只服圣上和大将军,不服秦王。”
第309章 围城
此人倒是有些骨气和忠义, 不过现在不是跟秦王作对的时候。
我说:“圣上和大将军的意思, 都在密旨和密信之中。当下之势将军也知晓, 扬州远在江南,若要迎圣上还都,必先打通中原。”说罢,我摆出正色,“圣上将秦王任为大司马大将军,大将军也与其结盟, 可见其深得圣上和大将军信赖, 将军切不可因私废公, 耽误了匡扶天下的大业。”
龚远神色变了变,忙道:“夫人言重了,在下不敢。”
我笑笑, 语气缓下:“我自知将军所虑,亦是出于大局。将军放心, 北军乃王师,亦乃大将军旧部, 圣上和大将军断不会置北军于不顾, 秦王就算坐镇雒阳,也必不敢似赵王等人那般折辱北军弟兄。”
这话显然说到了龚远的心里去,他笑起来,向我行礼:“如此,在下便放心了!”
我说:“还有两件事,我要请将军帮忙。”
“何事?”龚远问。
“耿兴可是将军的人在看押?”
“正是。”
“请将军多派两个人手, 最好是看押过犯人的,务必将耿兴盯紧。”
龚远讶然:“夫人是要防他逃走?”
我摇头:“我要防他自尽。”
龚远更是诧异,我无暇解释,道:“此人我有大用,须留着性命。还有一件,便是右卫殿中将军白庆之,他如今关在了宫狱中,请将军将他放出来,料理干净,将他与耿兴关到一处。”
“白庆之?”龚远显然不知昨日之事,道,“白庆之怎又到了宫狱之中?”
我说:“此事细由容后再议,将军且照我说的去做便是。”
龚远颔首:“夫人放心吧。”
我又与他说了一会话,外头忽而有军士来报,说城外有兵马围了过来。
龚远目光一凛,随即领着亲随,朝城墙上去。
雒阳虽城门紧闭,但里面发生的事自然瞒不过城外。
城外的这支兵马,乃是赵王麾下。原本驻扎在雒阳西郊,是诸侯兵马之中离雒阳最近的。他们得了消息之后,随即赶来,从城墙上向外老去,只见尘土滚滚,足有万余人。
北军常年驻守雒阳,对守城之事了熟于心。王霄有条不紊地将防务分派下去,令军士打开武库,调集物资和兵器,准备守城。
雒阳城中的百姓这些年经历过许多回这样的事,也早已经熟稔,有一点风吹草动便赶紧出城,出不了城的便关门闭户守在家中。太阳还没落山,雒阳已经仿若一座死城,街上空荡荡的,除了偶尔走过的巡防军士,一个人影也看不到。
驻守在雒阳外的诸侯大军不止赵王一家,到了第二日清晨,城外已经颇是热闹。一眼望去,只见不同旗号的兵马,骑卒步卒都有,鼓角声声,大有攻城的架势。
“城外已聚集了十万余人,”王霄向谢浚道,“未知秦王的兵马何时到来?”
谢浚道:“将军不必担心,秦王兵马明日可到。”
王霄紧问:“明日确实可到么?”
谢浚道:“秦王从无戏言。”
王霄颔首,看上去,神色并未因此而放松一些。
我知道他当下的担忧。
雒阳的城墙和城门虽号称天下第一,但多年来因得国库空虚修缮不力,有些地方已经破败。北军有数万人,然而雒阳的城墙长数十里,将兵力摊开,其实颇为薄弱。王霄能做的,便是选那容易被破城的地方多派人手,一旦打起来,吃力难免。
再加上雒阳刚刚被北军夺得,其中定然还藏着不少赵王的余党,一旦这些人里应外合造起反来,北军腹背受敌,则颇是危险。
对此,商议之时,我对王霄和谢浚道:“雒阳太大,若要守得稳妥,当下兵马远远不足。相较之下,宫城更小,城墙更为高大坚固,若我等退守宫城,莫说坚守一日,便是半个月也不足为惧,不知二位意下如何?”
王霄摇头;“此事在下也曾想过,乃是不可。北军将士大多出身京畿,其中有三成,家眷在雒阳城中。举事之时,我曾向弟兄们担保必不教他们父母妻儿受兵祸之累。先帝驾崩以来,弟兄们受许多苦,多是为了给家人多挣一口衣食;当下他们群起响应圣诏,也是盼着铲除奸佞之后,京畿安定,保家人不再日日担惊受怕。如今我等若未战而弃城,这些将士只怕要为我等寒心。”
这话出来,龚远等一众将官纷纷颔首。
我看了看他们,亦不禁沉吟。
此言,虽有些妇人之仁,却也并非不切实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