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耿遥
“还请这位大哥帮忙生火,烧些热水过来。”在他们出声的同时,裴叙身边的那个小兵也抬起头来,看向近处的一名士兵,冷静道。
被他点名的士兵愣了愣,过了好一会儿,才后知后觉地点点头,跑进了丛林里,找回一堆干柴。
等待的这段时间,小兵也没有闲着。
他从怀里拿出一卷白布,然后缓缓展开,露出那些大大小小的奇怪工具。
旁边看着的陈寅挑眉问道:“你是随行的军医?”
在他出声时,小兵手上的动作顿了顿,随后轻轻点头:“是。”
然后,便再不耽搁,为裴叙处理伤口。
陈寅没再打扰他,点了几个会医的士兵给他打下手。
山间的条件并不太好,很多东西都没有。
这样的情况下,小兵的动作难免被束缚,总是犹疑许久,才继续下去。
紧张和惊惧的情绪逼迫着他,等他终于为裴叙拔出箭镞包扎好伤口时,他已是冷汗涔涔。
一旁帮忙的士兵忍不住问道:“这就好了吗?”
小兵擦了擦汗,音色里没见半点放松:“要等明日。”
今天晚上,是最关键的时候。
一定要时刻看着才行。
所以在其他人歇息时,他仍守在裴叙身旁,没有片刻休憩。
可彻夜守着终究不是个事儿,他困得不行,呵欠连连。
守夜的士兵看他撑得难受,提议说帮他,但却被他出声拒绝了。
就这样,一直坚持到了天明。
翌日,天边浮现鱼肚白时,裴叙眼睫轻颤,终于苏醒过来。
小兵得知消息以后,神色一松,展颜笑开:“他没事就好。”
可却没有急着去见裴叙,向他请功。
小兵像是累极,又像是刻意避开了裴叙,躲到了远处,靠树而眠。
担忧了一晚上,神经也绷了一晚上。
小兵这一觉睡的很沉,等他再次醒来时,天色已经很晚了。
丹霞融融,在天边染出一片红晕。
而霞光落下,将影子拓在了他眼睑。
小兵刚刚苏醒,意识还有些混乱,等他揉了揉眼睛看清身前人时,登时脸色大变:“裴、裴三公子……”
靠在树干的青年伤势未愈,苍白的脸因为晚霞的晕染,多了几分生动活力。
听到他的声音,青年侧眸向他看来,眉稍一挑,轻笑:“这里可不是长安。”
所以,普通的士兵都知道,不应该这般唤他。
第42章
他身后是血染般的晚霞。
侧过脑袋看小兵时,线条流畅的面部轮廓被天光勾勒,像极了丹青国手的惊世之笔,好看得耀目。
“你是谁?”裴叙微眯了眼眸,紧盯眼前人,藏于漆瞳深处的不只是璀璨星芒,还有暗涌的情绪。
小兵不敢直视他双眼,只得别开眼避过,低垂了脑袋,闷声应道:“……小的是从长安新来的军医。”
他不去看裴叙,便也难窥裴叙此时的神情。
得到他的回答以后,裴叙却再未出声。
一时间,周遭一片沉静,唯有风带来的远处高喝声——那是将士们在操练的过程中,所发出的呐喊。
裴叙没有开口,小兵也不敢说话。
长久的静寂之中,小兵终于有些沉不住气,小心翼翼地往旁边挪了挪,试图与裴叙拉开距离。
就在他挪开的下一刻,始终沉静的裴叙有了动作。
他落落起身,居高临下地站在他跟前,静静地看向远处。
“裴将军……”小兵愣了愣,下意识地抬头看他。
但裴叙却紧抿了唇线,什么话都没有说,就静默离开。
看着他背影远去,小兵紧攥了衣角,心头升起阵阵不安来。
裴叙他……该不会是发现什么了罢?
发现她是乔装打扮,潜入军营的苏绣。
在裴叙离去以后,苏绣也缓缓站了起来,望着他消失的方向,微蹙了眉头,若有所思。
但这好像只是她的错觉,在他们被困山间的很长一段时间里,裴叙都没再来找过她。
就像是忘记了她的存在一般。
这令苏绣在松了口气的同时,也怅然若失。
“苏啸,元帅的伤口好像又感染了!”有一个青年匆匆忙忙自远处奔来,对她招手喊道。
化名苏啸的苏绣听到这话以后,当即起身,向报信的那人走近。
“带我去看看!”她没有询问,便如是应道。
裴叙的箭伤不轻,如果在这几天里没有好好处理,怕是要出事的。
在路上,苏绣担忧裴叙的伤势,眉间的褶子就没有平过。
而到了裴叙身边后,她更没法松开眉头了。
之前,她险些在他的面前暴露了身份,也不知道,今天能不能再隐瞒过去。
苏绣在心里暗叹一声,随后取下了肩上的药箱,跪坐在了裴叙身边。
这一场战争来的突然,再加上陈寅轻敌,并没有将此战放在心上,所以燕朝的军队在出征之前,并没有多做准备,干粮帐篷之类的并未带足。
裴叙身为主帅,理应独自住一顶帐篷的,但帐篷不够,他便破例让旁人与他一道。
一个帐篷里住的人多了,便也没有太多的空处,所以裴叙就随便找了块干净的地方,席地而坐。
之前扒裴叙的衣服,那是在情急之下,她被担忧害怕冲昏了头,再加上那时的裴叙尚在昏迷之中,无论她做些什么,他都不知道。
然而现在不同了。
不仅她是清醒的,裴叙也是。
目光触碰到他那双明亮漆瞳时,苏绣就有些怯怯,手上的动作有些打颤。
身为大夫行医救人,扒人衣服这事儿她也不是第一次做。
但要她去扒裴叙的衣服,扒她心上人的衣服……她便胆怯退缩了。
说到底,她还是没用,不能说断就断说忘就忘。
哪怕一片真心被他辜负,她还是……卑微且真诚地喜欢着她。
苏绣闭了闭眼,心口处突然有些隐隐作痛。
“你怕我?”裴叙向来心细,当即注意到了这点异动。
苏绣将手收到身前,拘谨地放在膝上,垂首应道,声如蚊讷:“小的只是医术不精,怕伤了将军。”
“哦?”他尾音上扬,隐带了几分笑意,“可我怎么听说,你医术精湛,妙手回春,就算是将入黄土的人到了你手里,也能被你拉出来?”
苏绣假笑:“……那都是瞎猫撞上了死耗子,误打误撞罢了。”
“误打误撞,你还敢为我拔箭?”裴叙斜眼睨她,浅笑吟吟。
苏绣不敢接话,只能转移了话题:“还请将军让小的看看伤口。”
闻言,裴叙眉梢一挑,顿了半晌后,才终于抬起手,解开了衣襟。
在这个过程中,苏绣始终低垂着脑袋,不敢抬头看他,双颊耳廓红的像是红霞染。
“好了。”过了一会儿,裴叙在她耳畔低声道。
他话音低沉,像极了穿过竹林的风,温柔低沉。
苏绣一个激灵,猛地仰头看他。
冷不防跌入了他眼湖。
她跪坐他身前,裴叙为她稍垂脑袋,拉近了些许距离,所以她对上他眼眸,似还能在他眸底瞥见自己的小小倒影。
苏绣愣了愣,脸红红地垂眼。
她深吸了一口气,在心里默念了好几次色即是空空即是色,才终于壮起胆子,把咸猪手搭上了他胸膛。
之前太急,太过紧张,她只顾着为他拔箭处理伤口,所以其他的事情都没有放在心上。
直到现在,她将手覆在他坚实胸膛,与他再次接触。
“苏大夫这是在为我看病,还是在非礼我啊?”裴叙看着她红透的耳根,低笑道。
苏绣咬咬牙,定了半晌,才在羞赧胆怯之中找回了几分镇定。
她说:“还请裴将军忍耐片刻。”
苏绣虽然暂被美色冲昏了头,但她还是有职业道德的。
之后,她便收起了所有情绪,专心为裴叙处理伤口。
如果她现在还是苏绣的身份,她挺想给裴叙一个爆栗再加言语攻击的。
她还从来没见过,像他这样不爱惜身体的。
明明知道受了伤,却还在做这做那,让尚未痊愈的伤口继续感染恶化。
看着他胸口处的溃烂伤口,苏绣紧蹙了眉头,紧阖了齿关,才忍住没骂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