督公千岁 第174章

作者:紫玉轻霜 标签: 因缘邂逅 古代言情

  压抑的悲泣声在车中响起,很快就 被车轮声掩盖。

  而在那长长的护送队伍之中,悄然而来的杨明顺则苍白着脸容,木然跟随众内侍而行。

  凛冽的寒风卷过长街,满树黄叶凌乱飞落,从他肩头划过,又被他人踩成碎屑。

  轩昂的车队穿城而过,又入道道赭红金钉宫门,最终将小穗送至乾清宫前。

  江怀越亲自上前将其搀扶下来,旁边则是抱着婴孩的女官一路随行,径直踏入君 王寝宫。

  承景帝刚散了早朝,听闻小穗母子返回,不禁又打起精神。然而小穗垂首而入,双眼浮肿,面容憔悴,令他却是微微皱眉。

  "奴婢见过万岁…….她哑着声音要下跪,承景帝抬手制止,"你身体虚弱,不必再行礼。"随后又令赐座,江怀越见状忙叫小穗谢恩,又解释道:"她昨夜因照顾孩子难以入眠,因此双目浮肿,声音嘶哑,还请万岁体谅。"

  承景帝颔首,随即命女官将孩子抱到近前。

  细看半晌,只觉孩子嘴巴鼻子像小穗的模样,却看不出与自己有什么相似之处。正在疑惑间,忽听外面余德广来报,说是有几位大臣前来求见。承景帝皱眉道:"刚刚早朝完毕,他们还来做什么?"

  余德广道:"说是听闻皇子回朝,想来求见一番……"

  承景帝本觉得这几名老臣多事,但想到自己多年无后,众臣始终担心不已。刚才在早朝上,他宣布小穗生子之事后,众人简直惊喜交集,而今这几人迫不及待地赶来,恐怕也是心情激动难以抑制。他看小穗坐在那里神情郁郁,甚是劳累,便嘱咐女官将她先送回永和宫休息,而那个婴孩则被暂时留了下来。

  小穗尽管心里有些不愿,但还是被先行送了出去。江怀越侧过脸望着女官手中的婴儿,微微蹙起了眉。

  没多久,三名大臣匆匆而来,一进大殿,便高呼万岁,请求瞻见小穗生下的婴儿。

  承景帝示意女官走近,让他们得以望到婴儿样貌。

  那三人睁大眼睛仔细观望,待等女官再度退下后,互相窥伺一下,终于有人领头道:"万岁后宫传来喜讯乃是大事,然而臣听说这婴儿的生母只是一名普通宫女,以往也从未被君王宠幸,偶尔得孕便生下男婴……这其中,会不会另有内情?"

  承景帝皱起双眉,愠恼道:"怎么,朕清清楚楚记得哪一天遇到了小穗,难道这还会有假?"

  "臣是说,往日那么多宫妃难以有孕,这宫女却一次便怀上龙种,而且还是个男婴,实在令人匪夷所思。万岁高兴过后,是否也应该细细盘问, 以免中了她的诡计?"

  承景帝一听此话,不由想到了金贤妃怀孕之事,顿时气血上涌。"你什么意思,难道说这婴儿不是朕的血脉?!

  "臣不敢!臣只是提醒万岁务必小心,听闻万岁还有意要晋升此女,臣以为切不可操之过急!"那老臣连连叩首,语气急切,"这婴儿依臣看来,与万岁长相并不相似,臣心里也是疑惑担忧,才敢冒死进言啊!"其余两人亦悲声高呼,请求承景帝暂缓晋升小穗地位,甚至建议彻查其过往,看看有没有关系亲密的男子。

  江怀越在一旁听得怒火直烧,强自克制了情绪,才冷冷道:"三位大人,后宫之事何需朝臣过问,更何况刚才所言既是对万岁的不敬,也是对皇子的侮辱!万岁与小穗有缘在景仁宫相遇,或许也是惠妃娘娘在天之灵的庇佑,万岁对惠妃娘娘惦念不忘,娘娘先前失去的孩子这一次又借小穗之腹回到万岁面前,这难道不是天意如此?至于长相之事,孩子眼下才出生,五官还未长开,各位就这样言之凿凿说跟万岁毫无相似之处了吗?""这婴孩生在宫外,谁知道是否有人故意安排?言不正名不顺,万岁就算要给其生母名分,也应该等此子长大成人之后……"另一名大臣正在振振有词地抗辩,却听门外传来了余德广的声音:"万岁,贵妃娘娘来了!"

  满心怒气的承景帝猛然一愣,下意识地道:"朕有事,让她先回去!""哎……娘娘!"余德广惊呼起来,紧接着,殿门竟被人一下子推开。"有什么事不能让我进来了?!"随着一声冷哼,身披大红斗篷的荣贵妃径直闯入大殿。那三名大臣脸色大不好看,冷着脸向其行礼,女官抱着婴儿才想下跪,怀中的孩子似是受到了惊吓,哇哇大哭不已。

  承景帝叹着气道:"贵妃,这时候你来做什么,朕这里正有点忙……""忙什么?"荣贵妃瞥着他,"怎么,万岁得了皇子也不通知一声,难道是怕臣妾起了坏心,要来毒害婴孩?7

  "朕哪有这样的想法,只不过……"

  江怀越见承景帝一脸无奈,便躬身道:"娘娘,万岁原本是想叫臣去请娘娘来的,怎奈这三位大人匆匆赶来,才看了皇子一眼却怀疑起他的身份来,因此臣不得不留在此处,还请娘娘恕罪。

  "怀疑身份?"荣贵妃扬起黛眉,走上前去看了看女官抱着的婴孩,又回头道,"怀疑他什么?这不是万岁和赵美人宫中的宫女生下的孩子?难道还能有假?"

  三人互相望了一眼,为首的那位老臣板着脸道:"贵妃娘娘,那宫女偶然得到临幸便说有孕,但宫中从未传出消息,如今忽然从宫外带回一个孩子,说是万岁的骨肉,这实在太过离奇。

  荣贵妃冷哂一声,指着众臣道:"宫里头的事情你们倒是打听得仔细, 万岁临幸了宫女几次难道还要向你们一一交代?万岁自己都说这是褚家子孙了,轮得到你们这些臣子来指手画脚?难道非要逼着万岁说,这是外头抱来的野孩子才乐意?真不知道你们安的是什么心!

  江怀越道:"韩大人,据我所知,您与辽王私交甚好,今年年初的时候,辽王还派人给您府上送过厚礼,是不是?还有何大人、顾大人,你们两位与兴庆王关系也很是紧密,听说兴庆王一直有意将世子过继给万岁, 去年你们两人不是还为此专门上疏,奏请万岁将那位世子接进宫中抚养教育,如今见万岁有了自己的皇子,自然是心不甘情不愿了吧?"

  三名大臣神情各异,荣贵妃快步上前,将啼哭的婴儿抱在怀中,斩钉截铁道:"说什么像不像的,我一眼看去,这婴儿就与当年我那天折的孩儿像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说话间,眼中泪光烁动,又朝着承景帝哽咽道:"万岁,你难道已经忘记了我们那孩子的样貌?你看看,这眼睛虽然紧闭着,岂不是与他当初的样子十足相似?"

  承景帝心头猛然一震,不由自主站起身来,走到了她的面前。

  低头望去,小小的婴孩依偎在荣贵妃怀中,这场景让他顿时回到了当初,那曾经和乐满足的心境,已经太久太久不曾有所感受了….

  "万岁!"大臣们还待分辩,却被承景帝一声怒斥,令禁卫入内,将三人拽出了大殿。

  荣贵妃抱着那个婴孩,站在大殿之上,向江怀越望了一眼,又低下头, 静静看着孩子。

  随着那三名大臣相继被问罪降职,朝中一时无人再敢质疑小穗之子的身份与血统。不久之后,承景帝下旨,封小穗为婕妤,其子则交予她和荣贵妃共同抚养。

  在这个消息传遍后宫的那个傍晚,江怀越来到御马监最僻静的角落,找到了坐在草堆边发怔的杨明顺。

  斜阳落在干枯的草地上,杨明顺抬起头,看看江怀越,道:"督公。"江怀越走过去,在他身边,坐了下来。

  那么多年来,他还是第一次,与杨明顺坐在一起。

  从来都是他坐着,杨明顺毕恭毕敬地站在一边,或是听从叮嘱,或是挨骂受训,又或是献媚讨好,没有哪一次,他们两人能平起平坐。

  而现在,他却自己坐到了草堆下,与这个小跟班并肩看着远方的落日。"我今天,去永和宫见了小穗。"江怀越缓缓道,"万岁的意思是等到孩子满月后,让小穗搬出去,住到专门为她布置好的钟粹宫去。但是小穗说赵美人对她还是很好,是她的旧主人,也是恩人,她不想离开。万岁听了也很高兴,明日会再晋升赵美人为昭仪。

  杨明顺望着斑斓绮丽的夕阳,点了点头:"这样挺好。她以前就老是说,赵美人是个善心人,不争不抢,跟着她是福气。

  江怀越又道:"小皇子快满月了,贵妃娘娘也很喜欢他。

  杨明顺没有说话,江怀越看着他,轻声道:"你…这样真的好吗?"杨明顺出了一会儿神,才侧过脸笑了笑:"都已经尘埃落定了啊,督公。票

  江怀越心头发堵:"如果你想离开,我会安排。

  他却摇了摇头,无言地站起身来,走向远处的马厩。

  江怀越望着他的背影,心中百味交陈,正想着要不要上前,却听不远处传来手下的声音:"掌印,万岁有口谕,请您去一趟南书房。

  江怀越躬身进入南书房的时候,承景帝正闭着双目倚在椅背间,神情倦然。

  "万岁。"他低声唤着,侍立一旁。

  承景帝这才睁开眼,默不作声地看了他一会儿,道:"今日,小穗被封为婕妤,明日,赵美人将升为昭仪。

  "是,万岁,臣知晓。两位相处融洽,是后宫之幸,也是万岁之福。"承景帝目光渺远,似乎在回忆着什么,许久之后,才收回思绪,缓慢地道:"金玉音在太液池已经待得够久了,明日一早,你去,彻底了结此事吧。

  江怀越心头一震,垂下眼帘,拱手道:"遵旨。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太液池再 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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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7章

  清晨的太液池空旷无声, 寒风吹过结了冰的湖面,玉石长桥犹如淡退了颜色的孤虹, 萧然横卧, 沉默不语。

  琼华岛上的广寒殿经过那一次大火之后,始终没有修复起来。坍圮的后殿焦黑伫立, 面目狰狞。岛上与桥边的草木因为无人打理而肆意乱生,枯黄的树叶落了满地,被风一吹, 便坠到了冰面上。

  江怀越身着赤红蟒袍,从长桥上缓缓而来, 身后还跟着一名端着檀木托盘的小内侍。

  穿过了玉石长桥, 前面便是团城。

  城门口有腾骧禁卫看守, 见他来了,便恭敬行礼,打开了紧闭的大门。

  他带着那名小内侍走进了团城。

  上玉阶,启殿门,踏着木楼梯缓缓登上楼,门口又有两名女官迎候,同样屈膝行礼,为他再度打开了楼上的门扉。

  门扉乍开,寒风直扑而来,窗前的杏色帘幔被鼓起又飞展,水晶帘亦摇晃不已,撒下满室轻响。

  守门的女官走下楼梯, 江怀越向小内侍低语了一句,随后自己先走了进去。

  *

  关门声在寂静中听来亦很是清晰,空荡荡的房间里陈设精美,多宝格子间珍宝玉器玲珑生寒。他转过明月照莲池的珠贝屏风后,望到的正是金玉音的背影。

  她就坐在偌大的紫檀木梳妆台前,穿着碧玺如意通袖妆花长袄,素白万梅织金马面裙,墨黑长发垂及于腰,发顶只戴着金灿灿沉坠坠的西王母嵌红宝掐丝挑心。

  寒风从窗口卷来,吹动她长发扬起,身影寂寥。

  她从镜子里看到了江怀越进来,却不说话,只是沉默地看了许久,随后唇边才浮起了浅淡的笑意。

  “江大人,好久不见。”

  她的语声还是那样轻柔婉转,只不过在这寒风肆虐的房间里,听来显得有些无力。

  江怀越看着她的身影,缓缓道:“贤妃娘娘,今日我来,是有些话要跟你说。”

  金玉音没有转身,还是朝着镜子里的他浅笑道:“你说,我听着。”

  “您先前关在这里的宫女小穗,已经被封为婕妤,她生下的皇子很健康,即将满月了。眼下是贵妃娘娘帮着一起照顾孩子,或许等到小皇子再长大一些,就会被册封为当朝太子。”他淡淡地道,“哦,还有小穗以前跟着的那位赵美人,也许您对这位不起眼的美人都没怎么留意过,她因为心地良善,待人和气,今天也会被晋升为昭仪了。”

  金玉音端坐在梳妆台前,眼中流露出几分不屑:“那又怎么样呢?你以为来跟我说这些,能让我难过悲伤?你错了,江大人。”她微微扬起下颌,望着自己的容貌,嗤笑道,“我不也是从默默无闻的女官开始,一步步被晋升为婕妤又为贤妃?这后宫犹如幻海诡谲,今日朝着朝阳扬帆,明日有可能就遇滔天风浪船毁人亡。你在其中沉浮多年,难道还会被眼前荣耀遮蔽了双目?她们无论是尽情欢笑也好,还是失宠被废也罢,与我又有什么关系?”

  “娘娘真能如自己所说,对一切都看淡看开?”江怀越冷冷道,“如果是这样,你为何又执著于朝上攀附,不惜手段除掉对手,这还不是为了私利?何必又装成清高淡泊的姿态?”

  金玉音忽而一笑,眼里含着的却是冷冽的光。“我为私利?那么你呢?你从御马监长随做起,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得势后行事嚣张,踩着多少人的尸骨才到了西厂提督的位置,你还站在这里指责我?”

  “我江怀越为权势为地位,确实也曾不择手段,但我承认自己做的一切,你呢?”江怀越盯着她的侧影,“温柔和顺的是你,清雅贤淑的是你,而暗藏心机谋人性命的,也是你。很多时候,我一直在想,金玉音,你究竟想要的是什么?你对任何人,是否从来都没有付予过真心?”

  她抿着唇听他连番质问,渐渐的,竟然哂笑了起来。

  “怎么,江大人,你对我原来这样在意?”金玉音缓缓转过身,用潋滟双眸望着他,“还记得吗,当年你独行于夜间宫墙下,我与你偶然相遇,曾问过你,督主入夜独行,为何不点一盏明灯相伴?在这深似浩海的后宫之中,你是唯一能让我看得起的人,那些只会趋炎附势搬弄是非的小人,我又何曾真正给过他们相协同行的机会?我一次又一次向你明言暗示,只有你我携手,才可在这幽幽后宫走出锦绣之道。无论你我是结为对食也好,或是我为妃,你为臣,论才华论品味,还有那执掌天下的气魄与胸襟,还能有比我们更适合的一对吗?”

  她说到此,缓缓地摇了摇头,神色悲切又不平:“可是你却偏偏不要,你要的是什么,你爱的是什么?一个流落风尘的烟花女子,睁着美丽又无辜的眼,楚楚动人娇弱可怜……你贪恋的是那种依偎在你怀里,视你为依靠的感觉,我终究不曾想到,你,江怀越,竟也会被这样的庸俗女子缠腻身边!早知如此,我又何必对你青睐有加?!”

  江怀越紧攥着手,沉声道:“她不是。你见过的相思,难道真像你所说的那样吗?她有多美丽,已无需我再说,然而她又比多少平常女子勇毅果断,义无反顾,是你这个囿于宫闱中的人,根本无法想象的。”

  他上前一步,振声道:“她为我可以不顾天下人的嘲讽嗤笑,她为我可以不顾战火纷飞千里追寻,她为我可以穿行于箭雨刀阵同我一起策马驱奔。孤身远去是她,决绝来寻也是她,这些年她所遭遇的是非坎坷,难道比你少?可她始终都心存良善,从不曾因为自身受到委屈而起害人之意!你金玉音,又有什么资格,在我面前对她肆意贬低,不屑一顾?!”

  金玉音紧抿着朱唇,目光寒彻,忽而悲声道:“你以为我愿意在这宫墙内虚度一生?!我十四岁之前,在杭州家园吟诗作画,刺绣养花,我有温文尔雅的父亲与青梅竹马的表兄,如果不是那场科考案,如果沈睿他没有被冤枉废除了功名,那他现在就是当朝大员,而我又怎么会被叔父送到后宫?!我的家园被人霸占,我的一生被人囚禁,我在进宫前从来都自由闲适,却在十四岁之后要对不同的人报之虚假的微笑,我除了在这后宫拼力自保活下去,还能怎么样?!”

  她撑着梳妆台,摇摇晃晃站起来,直视着他,露出自嘲似的笑。

  “你以为,我是像那些庸脂俗粉一样,为了争夺荣宠而绞尽脑汁?你错了。”金玉音指着自己,悲愤道,“我从出生起,便注定与她们不同。父亲在临终前告诉我,他曾请人为我排过生辰,我是母仪天下的命格,他要我坚守,绝不能轻易下嫁给平庸之人,因而后宫那些寻常女子,根本不配让我去斗!我入宫,本也不求媚上,那些钻营奉承的小伎俩,我根本不屑一做。我就那样默默地等,等着君王在如云女子间发现我的所在……终于他见到了我,还问及我的家乡,我的本名,他说我兰心蕙质出尘脱俗,犹如空谷幽兰,他为我取名金玉音,可是那心胸狭隘的惠妃,却只因这样就把我撵去了司药局。她是想让我从君王面前消失,让我一辈子守着那些苦涩的药草,用玉杵捣烂自己的年华。可我偏偏不,我为什么要被这样无知又可笑的女人摆布,她凭什么?她也配?!”

  “所以你利用太后想要断绝万岁后嗣的念头,与其联手,在画舫楼梯上事先做了手脚,让怀着孕的惠妃登上去之后,摔落流产。后来见万岁又对她起了怜悯之爱,便在惠妃服用的滋补膏方间加了药,让她神思恍惚,失足落水而死。”

  “那又怎么了呢?像她这样没有头脑只会任性的俗人,不是自寻的死路吗?”金玉音淡漠地扬了扬手,整理了一下层叠锦绣的云袖,“我最厌恶的,就是那种无知的所谓美人。偏偏这后宫之中,多的就是这样的,我每天被迫与她们言笑晏晏,和睦融洽,早就已经憋闷得要疯了。”

  江怀越看着她这样的神情,忍不住道:“你憋闷,为什么不离开?沈睿见你的时候,难道没有提出过还想再续前缘的想法?你明明有机会可以离开后宫,二十五岁那年,你已经在放出的名单上了!”

  “离开?我为什么要走?我凭什么要走?”金玉音好似听到了最大的笑话,满脸惊诧与不甘,“二十五岁了,我已经在后宫被虚耗了十几年,我得到了什么呢?除了一本本药理古书被我翻烂,除了一年年青春空空流失,我什么都没有!你居然觉得我应该跟他走?那么以后呢?他这辈子都没有功名,一事无成浪迹四海,难道叫我跟着他去餐风饮露,还是要我换上布衣棉裙,与他一起男耕女织?!我失去的全都没有要回来,却还得浪费后半辈子,成为双手粗糙的民妇村姑吗?”

  “你看不上他了,是吗?”江怀越讥讽地扬起眉梢,“曾经让你仰慕依靠的表哥,经历科场案之后意气阑珊再无前程,你不愿跟他再续前缘,但他至少……还为了保你,自尽于我面前。”

  金玉音嘴唇下意识地动了动,随后才冷冷道:“那也是他自知计划失败,不想被你们抓回来拷问罢了。你以为他对我还是一片真心?若不是我对他说,只要他能使我怀孕,那么以后不管是不是我亲生的孩子登上皇位,我都会想方设法让他重获清白,荣登朝堂,他这样一个计谋多端的人,会真的甘愿冒险与我私会?说什么情意难忘,还不是自欺欺人的谎言!”

  江怀越悲悯地看着她,慢慢道:“你对任何人,都是这样吗?”

  “怎么?你觉得我冷漠无心?”她毫无避讳地直视他,“我说过,十四岁进宫前,我有过梦,有过家。可是,自从进了宫之后,我面对的只是无尽的冷落与狠厉的教训,我还需要对人怀着一颗赤忱的心吗?你同样如此,沈睿不也是这样?!”

  “不……他其实,在临死前,还为你考虑过。”江怀越望了望窗外,“他为了自杀而故意激怒盛文恺,在我们面前说,相思的姐姐馥君,是他亲手勒死的。”

  他说到这里,又盯着金玉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