督公千岁 第186章

作者:紫玉轻霜 标签: 因缘邂逅 古代言情

  江怀越望着对面,围墙内绿竹依依,枝叶横斜, 在微风中徐徐晃动。

  “要不要想办法进去看看?”他忽提议道。

  相思吓了一跳:“里面住了陌生人, 怎么好进去呢?”

  “也不是找不到办法……”

  她见江怀越微微蹙眉, 似乎真的准备想办法将她带进去,连忙道:“大人, 不要去想什么点子, 人家好端端住着,我们不管是明目张胆闯进去, 还是使用手段溜进去, 都不太好。”

  “你不想去看看以前的家吗?”

  相思垂下眼帘道:“其实, 七岁就离开了宅院, 印象已经很模糊了。而且如今别人住在里面,也许陈设布置都改得面目全非,再进去看一次,岂不是徒增伤感?”

  江怀越听她这样说了,默默地点了点头。

  马车只是围着那座宅院缓缓绕行一圈,随后悄无声息地离开了此处。

  *

  那天夜里,江怀越还在窗前看从京城寄来的书信,相思已经躺到了床上。他一边思索着如何回复,一边研着墨,忽又回过头看看,见她闭着眼睛了,便起身来到床前。

  “相思?”江怀越轻声叫她。

  她这才迷迷糊糊睁开眼,“怎么?”

  “你很困了吗?要睡觉的话把衣服脱了。”

  她本来还想再陪他一会儿,然而可能是之前一段时间忙着赶路,到南京后又没好好休息的缘故,今晚真的是又累又困。

  “那你也早些睡。”她爬起来,草草地卸去了妆容,洗漱之后独自上了床。

  江怀越为她放下了薄透的纱帐,随后又去拟写回信了。相思隔着纱帘看着那背影,烛火跃动着,洒下摇晃的阴影。

  ——都告了假了,还不得清闲。

  她在心里嘀咕了一声,转身睡去了。

  ……

  “云夫人,您家的两位千金真正是出落得标致秀丽,以后谁家若是能娶得其中一位,那才是有福呢。”

  “孩子还小呢,程夫人就说起这玩笑话来了……”

  “大小姐也有十二了吧,我家大女儿十二岁已经定了亲,其实也不算早了!”

  “静含倒是温顺懂事,就是那个小的,唉……”

  宴席间的夫人们欢声笑语,丫鬟婆子们在一旁伺候上菜,静琬早早吃了一些点心,听到母亲又在众人面前将自己和姐姐做比较,就翘着嘴跑到屏风外面。

  姐姐和程夫人的两个女儿正在摆弄着绣线,静琬凑过去看了一会儿,对这些也不感兴趣,无聊地溜出了房间,在院子里看花看草听虫叫。

  “轰”的一声响,沉沉夜幕间流光四溢,绚丽烟火盛放如花团锦簇。随后便是欢腾的爆竹声远远近近响彻夜晚。

  静琬抛下手里的草苗,悄悄攀上了院中的石凳,站在那里望了许久,耳听外面街上热闹非凡,自己却无法出去,心中很是沮丧。

  正出来端菜的丫鬟看到了这危险的景象,吓得叫起来。

  静琬忙跳了下来,又做了个噤声的手势,随后蹬蹬地跑进屋子里,腻在母亲身边,喊着要出去玩。

  云夫人起先不允许,无奈抵不住这小女儿的软磨硬泡,只好让丫鬟唤来仆人云芮与其侄儿云祥,令两人好生带着静琬,去街市上转一转。

  静琬自然欢天喜地,临走时还不忘问问姐姐:“你不出去吗?”

  静含正和程家女儿比试绣花,头也没抬地道:“闹哄哄乱糟糟的,有什么好看?”

  静琬哼了一声,跟着芮伯与云祥出了院子。

  *

  流光溢彩的灯笼悬满了街市,静琬跪坐在马车座椅上,趴在窗户边睁大了双目看着外面的一切。熙熙攘攘的人群里,时不时传来小贩吆喝叫卖的声音,高高低低起起落落,有许多东西都是她未曾见过甚至未曾听过的。

  “芮伯芮伯,那个一串串的是什么?”她从窗子里探出脑袋,好奇地指着路边的小摊。

  赶车的云芮看了看,笑呵呵道:“红丝线缠成的同心结。”

  她一会儿又关注到别的地方,嘻嘻笑道:“哎,那些人都抬起头一动不动地看灯,不怕脖子酸吗?”

  “哦,那是在猜灯谜。大小姐对这个最在行。”

  “猜灯谜?那有什么意思,我才不稀罕玩。”她撑着脸颊,又望到了前面一排排的小吃摊,抿抿嘴巴道,“芮伯,芮伯,我饿了!”

  “哎哟二小姐,您刚才不是在跟着夫人们用晚饭吗,怎么就饿了?”

  “我只吃了一块枣子糕啊!太甜了,不喜欢!”她看着各种摊位前人头攒动的场面,又闻到了空气中弥漫的香味,简直觉得自己快要饿晕了。

  云芮只好将马车停在了较为僻静的巷子边,问道:“您想吃什么呢?”

  “他们都在吃什么?”她又钻到马车另一边,打开窗子朝夜市望。跟在车边的云祥也早就想去吃点好吃的,不由眉飞色舞地道:“透糖大枣、酥油松饼、炸鸡脯翅儿、白糖核桃穰儿、还有时鲜的金橙、石榴、甜橄榄……真是酸甜咸香样样都有,小姐要不要去尝尝?”

  静琬按捺不住,连连应声。芮伯却板着脸道:“外面人多又杂乱,万一挤着碰着小姐怎么办?云祥,你在这儿守着二小姐,我过去买些回来。”

  “可这吃美食,不得亲自过去看了才好选吗……”云祥怏怏不乐地回了一句,静琬也不乐意,但见芮伯意志坚决,只好托着腮想了想,道:“那你就去给我每样都买一些来,对了,鸡肉的我爱吃,多买点。”

  “那么多怎么吃得下,还有那些油蒸熏制的鸡脯鸡翅,腻得很!别吃坏了回去要挨骂……”

  “我吃不下的可以给你们吃啊!”静琬拨弄着衣衫,“反正姐姐和爹娘不爱吃外面的东西。”

  芮伯只好摇了摇头,放下马鞭往集市那儿去了。

  云祥见他走远了,凑到车窗边,低声道:“二小姐,他准是随便买个三四样就完事,哪可能真的给您全都买回来?咱们要不要到夜市上,您看中什么,我给您买了当场就吃。”

  静琬眨眨眼,想到上次看到云祥躲在后门处满脸愉悦地吃着鸡脯肉的样子,不禁心痒难耐。

  “你上次吃的鸡脯肉,就是在这买的?”她小声道。

  云祥连连点头:“带您去看看?那可是南京城夜市里最有名的一家。”

  静琬高兴起来,卷着裙子跃下马车,催促着云祥就往夜市最繁华处跑去。

  *

  华灯高照,人声鼎沸,卖鸡脯鸡翅的小店前挤满了等候的人,果然不见云芮,想来他是不会到这里来的。

  云祥自己想吃得很,借着给静琬买的名义,挤进人群去等,回头叮嘱静琬就在旁边的槐树下等着,不要搭理陌生人。

  她应了一声,走到边上的大树下等候。

  起先还能望到云祥的背影,可是随着又来了一群人,很快云祥都不知道被挤到哪里去了。

  静琬无聊地等了一会儿,看周围的人都在吃吃喝喝,肚子越来越饿。她犹豫了片刻,还是忍不住走到了对面去。

  胖胖的妇人正在叫卖水果,邻近的摊位上,则是一对夫妇在做着她从未见过的点心。

  静琬在两个摊位前转来转去,下定决心指着一堆橙子道:“我要一个。”

  “一个怎么卖啊?你叫你家大人来……”胖妇人正说着,却见这个粉雕玉琢的娃娃从怀里掏出一把碎银子。

  “喏,这一个银子,换你一个橙子,够吗?”静琬怕自己被诓骗,有意从中选了最小的一块碎银,捏在手中晃了晃。

  “够了够了!”胖妇人喜笑颜开,忙挑了个又大又圆的橙子递给她,一把将银子收进口袋。

  静琬抱着圆溜溜的橙子,却发现自己剥不开皮,正着急时,又听旁边的点心摊位上传来吆喝声,便不由自主凑了过去。

  摊位前人不算多,有大人也有小孩,大概只有三四个。

  她踮起脚尖,目不转睛地望着刚做好的点心。

  那是一种奇怪的东西,底下大,越往上越打着旋儿地变成尖圆状,粉红、纯白双色交融,望上去好似霜雪白糖揉成的一般。

  边上有大人买了在吃,软软的,绵绵的,感觉应该很好吃。

  她嘴巴发空,手又不由自主地取出了银子,小声道:“我也买一个。”

  卖点心的女人吃了一惊:“银子?我们只收铜钱,没那么贵的!你这给我,我也兑不开啊。”

  静琬没怎么听明白,生怕她不卖给自己,又祈求道:“不能卖我吗?我只要一个。”

  “你自己来这儿的?家里大人呢?”

  “在对面买鸡脯鸡翅。”她指了指身后,又眼巴巴看着那些新奇的点心。

  女人和丈夫商议了一下,还是取出一个,递给了她。“就在这吃,等你家大人过来了,再给钱。”

  静琬小心翼翼地接过了那个粉白色的点心,然而手里的大橙子又拿不住了,她见旁边木桌边坐着一个男孩子,便顺手递了过去。

  “送给你了,这个我不要了。”

  男孩从刚才开始就一直安安静静地坐在那里,忽然间眼前出现了一个橙子,令得他怔住了。

  “给你呀。”静琬抿了一口粉色的尖儿,果然又甜又软,又香又绵,还带着浓郁的奶味。只是这点心实在娇弱松软,稍不留神就有可能断落,故此她急着将橙子往男孩手里一塞,抿着甜甜的点心,口齿不清地道:“要吃吗?我刚买的。”

  男孩有一双黑黝黝的眸子,沉寂得像暗夜湖水。

  他没有说话,也没有笑,只是将橙子放在了桌上。

  静琬纳罕地看着他,在家里,无论她给别人什么东西,丫鬟婆子和小厮们都会满脸笑意连连道谢,她从未没有遇到过这样冷淡的人。

  他看上去大概和姐姐差不多年纪,穿着深蓝色的衣裤和黑色的鞋子。

  “你不喜欢吃橙子?”她好奇地打量着男孩,坐在斜对面的椅子上。椅子有点高,她的双足都着不到地,就在半空中晃啊晃,脚踝处系着的金铃铛也随之摇来摇去。

  他还是没有说话,只是摇了摇头。

  卖点心的摊主看到了,以为是两个孩子想吃橙子又剥不开,便拿着小刀将橙子切了开来,分成四份,随后又去忙碌了。

  静琬高兴起来,拈起一片橙子,塞进嘴里。

  “嘶……”她眉头都蹙成一团了,满脸哭丧神色,一下子将手里的橙子丢到了地上,“好酸!”

  随后又赶紧再吃了一口甜甜香香的小吃,这才缓过气来。

  “那个橙子好酸啊,你也不要吃了。”她指着桌上的橙子,向男孩道。

  他却看了她一会儿,像是听不太明白,过了片刻,伸出手,拿起了一片橙子。

  静琬想要阻止,男孩已经咬了下去。

  黄澄澄的酸橙子,被他慢慢吃掉了。

  “你不觉得酸?”她疑惑不解,见男孩还是很平静的样子,便又将剩下的橙子推到他面前。他犹豫了一会儿,望着她,轻轻开了口。

  似乎是在问什么。

  可是她听不明白。

  那是一种似乎极为复杂又拗口的语言,是她从未听到过的。她一个字都听不懂。

  “你不是南京人吗?”她又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