督公千岁 第65章

作者:紫玉轻霜 标签: 因缘邂逅 古代言情

  “……我,我刚才不是在陪侯爷吗?”

  “咳,那我晚来了一会儿,要不然就跟你们一起去水榭……”宿昕正满是遗憾地说着,忽又望到门前有人背着手慢慢走来,这一看可让他又气又惊:“你怎么又在这里?!”

  江怀越早就看到他了,有意慢悠悠跨进大厅,朝他拱了拱手:“小公爷,别来无恙?”

  宿昕冷笑:“哼,我当然无恙,听说你可被关进了司礼监,差点丢了性命!怎么一旦脱身,就忘乎所以跑来这教坊厮混?万岁爷要是知道你是这样的人,还能委以重任?”

  “小公爷真是误会了,江某才从宫中出来,侯爷就找上门,盛情邀请之下,又如何能推脱呢?”

  “你!”宿昕被噎了一下,忍不住道,“那也不该来这地方!这合适吗?!”

  “小公爷……”相思忽而软绵绵地开口,“是镇宁侯带着江大人过来的呢,兴致勃勃的,拉都拉不住。”

  宿昕更是憋屈,看着相思长吁短叹:“好端端的聪明姑娘,怎么脑子就发昏了?”

  这时杨明顺才匆忙从外头进来,一见宿昕也在,愣了愣神便上前拜见。江怀越瞪了他一眼:“叫你服侍侯爷的,怎么不见了?”

  “我去叫车夫准备准备啊。”

  镇宁侯此时已经躺在榻上呼呼大睡了,江怀越吩咐一声,杨明顺赶紧招呼淡粉楼的小厮们一起出力,七手八脚地将侯爷给搬出了大厅,送往门口的马车上去了。

  宿昕横眉冷眼的瞥了瞥江怀越,又忍不住看看相思,怎么样都觉得不对劲,他刚想开口询问,江怀越清了清嗓子朝他道:“小公爷,我要送侯爷回府了,你是还打算留在这里?”

  “我留不留的关你什么事?真是奇怪了,问这么多余的问题。”

  宿昕是一点都不给江怀越面子,他倒也不恼怒,只是平淡地笑了笑,又向相思告别。宿昕始终在边上左看右看,相思也不能说些什么暧昧的话,只好客套了几句就此作罢。

  江怀越迈出门槛,忽而又回头道:“对了,相思姑娘,不知何时能再次尝到你亲手烹制的羹汤?”

  “啊?”相思一愣神。宿昕已然叫起来:“哎哎哎你这人怎么好意思这样跟姑娘说话?你知道这话是什么含义你就随便乱问?!”

  江怀越诧异道:“又有什么含义?刚才侯爷尝到了相思姑娘烹制的银丝汤,觉得很是美味,说下次来的时候还想再喝一次,我就随口一说,小公爷今日怎么像只好斗的公鸡了?”

  “我……算了,不跟你多废话!”宿昕忍着一肚子火,返身回到大厅坐下了。

  相思瞥了瞥宿昕,又用含着笑意的眼神望了望江怀越。

  “大人想喝的话,我自然会亲手烹制。”

  江怀越点点头,就此离开了厅堂。

  待等他的身影消失不见,相思回到大厅,宿昕正盯着她打量,几乎要将她看透。

  “小公爷,您这是干什么?至于见着江大人就像隔世冤家一般吗?”相思故意娇嗔道。

  宿昕也故意老气横秋地背着双手,围着相思转了一圈,忽然道:“你和那个姓江的,关系不一般。”

  相思心头一惊,脸色却还如常,瞥视他一眼:“您在说什么呢?我只是承蒙江大人出手相救过,这也算关系不一般?”

  宿昕哼哼笑了几下,迫近两步:“相思啊相思,你别以为我和镇宁侯一样愣头愣脑,我什么没见过?你看那个姓江的眼神,都带着笑意!”

  “我,我怎么就眼里带笑了?我天生长那样的眼睛不行嘛?”她耍赖似的顿足。

  宿昕更不服气了:“那你为什么看我的时候不是这样含情脉脉?!”

  “……我也有啊……您自己没感觉到罢了,我对每位贵客都这样呢!”

  “我不信!你当我是三岁孩子?!”宿昕不依不饶,“快说,你们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相思被他逼迫得没法子,着急地拿起桌上酒杯也喝了一大口,横下心道:“小公爷,那我说了,你可别生气。”

  宿昕一愣:“你这样一开头,我的心已经凉了一半了……行行行,你痛快点承认吧!”

  相思眼波流转,两颊绯红,吞吞吐吐扭扭捏捏地道:“其实……自从江大人救我之后,我,我就对他,偷偷仰慕了呢。”

  五雷轰顶。

  惊天噩耗。

  宿昕尽管心里有准备,可还是被她那含羞的话语震得头皮发麻。

  “你你你你……”他结巴了半晌,终于憋出一句,“你看上的是他?!”

  “对啊……”相思忽又泫然欲泣,“可是江大人他实在冷面冷心不解风情,我对他朝思暮想,温柔相待,他却一丁点儿也不被感动。小公爷,您能帮我说说情吗?”

  宿昕简直要气晕了。“我!你……相思,你也不看看他是谁!大内的太监,西厂的提督,你叫我帮你和他拉红线?你真是发烧烧糊涂了!”

  “那又有什么办法呢?”相思悲叹一声,捂着脸哽咽,“小公爷,你现在都知道了,全是我一厢情愿单相思,江大人他哪里懂得我半点情意,以后你可别再骂他了,我,我心里难受!”

  说罢,居然就这样捂着脸跑上楼去,只把个目瞪口呆的宿昕留在了厅堂内。

  宿昕如同泥塑一般站在那里,直到小厮进来招呼他要不要坐下喝茶,他才如梦初醒,望着空空荡荡的楼梯,失魂落魄道:“真的是,疯了。”

  *

  江怀越将侯爷送回家之后,没立即回西缉事厂,而是让车夫调转方向,往教坊司衙门去。

  杨明顺诧异道:“督公,去那里干什么?是相思又有什么麻烦?”

  “不是。”江怀越顿了顿,似是在思索什么问题,忽又改变了主意,“这次先不去吧,过去太招摇了。”

  “您到底想干嘛呢?”杨明顺一时没想明白。

  他又道:“过几天再找人去询问。还有,给我通知盛文恺一声,我要见他。”

第89章

  说是要见盛文恺, 其实并没有那么简单, 江怀越先是让手下去打探了不少讯息, 随后思索了片刻, 才定下了具体的时间与地点, 派人前去通传。

  盛文恺听说江怀越终于打算见他,先是一愣, 继而脸上含笑, 向前来传话的番子道:“请转告江大人,明日盛某一定准时前去。”

  次日午后, 他果然如约而至, 来到了城南的杏苑茶楼雅间。

  推门进入, 见江怀越已经坐在窗畔品茗, 忙屈膝下跪:“提督大人拨冗相见, 令下官不胜感激!”

  “行什么大礼?起来吧。”江怀越抬了抬手, 盛文恺才缓缓站起,却还是微弯着腰, 侍立一边不敢入座。江怀越又瞥了他一眼:“这样站着如何相谈?”

  盛文恺这才谨慎地落座, 略显尴尬地笑了笑:“下官本来还以为大人不会召见……”

  “前些时候好像跟你说过,有时间会见一见,只是后来事务繁杂就搁置了下来。”江怀越慢条斯理地说了一句,盛文恺随即道:“下官自然知晓大人公务繁忙,因此也不敢多来登门打搅。只是入了京城已三月有余,却还始终未能单独拜见大人,下官内心惶恐不安, 所幸今日终得良机,令下官激动万分。”

  江怀越看看他,有些意兴阑珊:“盛大人在辽东待了好些年吧?忽然能调入京城,也是朝内有人?”

  盛文恺一怔,笑道:“下官要是在朝中有人,又哪里会在辽东待了十年呢?这不是好不容易才转弯抹角托了先父的故交,请吏部的大人帮了点忙,所以才能来到京城。下官也知道京城之中更是卧虎藏龙,因此才到了五城兵马司,便赶紧请邹大人代为牵线搭桥,想拜在江大人门下……”

  “哦?吏部的什么人是你父亲故交?”

  他又一怔,显出几分踌躇:“这个……督公千万不要误会,下官并未让那位大人徇私,只是五城兵马司恰好缺人而已……”

  江怀越唇边浮出淡漠笑意:“我也不是监察御史,不管这些事情。不过盛大人,近来你好像和司礼监的人也走得挺近?我干爹曹公公那边,你去了有两三次了吧?”

  盛文恺脸上的笑意淡了几分:“督公,下官也是着急,因想着怎样才能见到您,便先去曹公公那边拜访拜访,您不是他的义子吗?下官以为曹公公能给个机会,为下官引见一番,所以才多去了几趟。”

  “那之前呢?第一次去拜见我义父,请他出面,让我放了馥君和相思。”

  盛文恺不解道:“是啊,督公,确实是下官去求的曹公公,怎么……”

  “我的意思是……”江怀越直视着他,“你既然在京城并无深厚根基,他怎么会愿意见一个刚从辽东调来的陌生官员?”

  窗外起了风,竹帘微微晃动,洒落斑驳日影。

  短暂的寂静后,盛文恺又平和从容地笑了起来。“督公想事情真是细致周到。”

  江怀越哂笑了一下,放下茶杯。“我好歹跟着他也有十来年了,自然熟悉他的性子。莫说是你一个刚入京城的人,就算是六部中的官员,倘若没有足够的背景,他也是懒得应付的。而你却能说动曹公公出面找我,此后又几次登门造访,若还要说什么朝中无人,那可真是睁眼说瞎话了!”

  盛文恺拱手道:“不愧是提督大人,慧眼如炬。其实下官也无意欺瞒,只是未知大人心意,不好直说罢了。”

  “未知我的心意?”江怀越扬起眉梢,“你到现在也没表明真正的意图,我又如何能显露心意?”

  “其实,大人也无需想得太过复杂,下官说过,来到京城就想着要结交大人的,只是先前苦于没有单独见面的机会。今日既然得见大人,那下官就直言不讳了。”他微微停顿了一下,身子前倾,“大人身居高位大权在手,仰仗的是君王的信任,然而先前保定发生怪事,当地大街小巷都是针对大人您的流言蜚语,万岁却派您前去。这还好大人最终平安归来,若是在保定遇到歹徒围攻袭击,岂不是十分危险?”

  江怀越没有说话,只是看着他。

  盛文恺又道:“随后又是太液池出事,惠妃素来与督公有私怨,她流产了自然会怪罪到大人你身上,可据下官所知,万岁当时也迁怒于您,还将您关进了司礼监大牢。要不是最后查到了邢锟去库房的证据,督公即便喊冤不断,万岁又是否相信呢?”

  江怀越撇着茶沫,慢慢道:“盛大人还说自己根基浅,我看你对最近发生的事情了如指掌。从保定事件到惠妃流产,你这说的可真是如在眼前一般。”

  盛文恺还是谦和地笑了笑:“大人,下官只是多方打探而已。刚才那番话,也没有指责君王之意,只是想请大人想一想,您仰仗的是万岁的信任和赏识,可是宫廷之间风雨诡谲,朝不保夕,群臣们各有至交党羽,督公的身份与其他人不太一样,注定更多依赖的是万岁的脸色。如今万岁因惠妃流产一事已经心生怨怼,以后万一再发生什么事,督公常在君王身侧,岂不是又要首当其冲?”

  “那你的意思是?”

  “与其独善其身,不如也另寻挚友,至少不必时刻依赖万岁的心情。”

  江怀越反问道:“那我又为何要结交你说的那个挚友?京城内达官贵人那么多,我就不能自己选择,非要走你安排的路?”

  盛文恺忙道:“下官没有强迫督公的意思,只是好心提醒罢了。那些官员们或是找同乡,或是找同年进士,再或是以诗文会友,最终目的还不都是为了织就一张网?督公身在朝中若干年,相信懂得比下官更多。木秀于林风必摧之,督公才干过人,也必定招致小人嫉恨,若只是仰仗着万岁一人,只怕……”

  江怀越低着眼睫,静默片刻,道:“你背后的人是谁?辽王?还是其他藩王?之前的事情都是他安排做的?目的就是让我见识厉害,一旦成为君王弃子,必将难以保命?”

  “督公何必说得这样难听?若您有意,过段时间下官自会为您安排见面,有些事情,不是下官这等身份职务的人能当面和督公说清楚的。”

  江怀越哂了哂,缓缓饮茶。盛文恺见他似乎还不为所动,压低声音道:“大人眼下有没有什么事,或什么人,是急切想满足心意的?”

  他抬眸,看了一眼,漠然道:“我自己会处理,无需他人过问。”

  盛文恺叹息一声,道:“大人,教坊司的官员虽然地位卑微,但要真正为官妓消除乐籍恐怕也不是轻而易举的事情。尤其是……那种案件被君王亲自下令彻查,随后沦为乐妓的罪臣之后。”

  江怀越眼眸寒意一凛,随即又放缓了神色。

  他轻轻放下茶杯,取出素白绢帕拭了拭手指:“盛大人,你知道的还真不少。”

  “下官说了,只是出于关切打听了一些事情。”他意态恭敬,语气温和,“而且大人的身份,有些事情可能不方便自己出面去做,若是可以的话,下官愿意替大人奔走效劳。”

  “那么交换条件呢?”江怀越叠好素帕,好整以暇地道。

  “这个……不需现在就讲,何必如此见外呢?”盛文恺诚恳地道,“以后都是自己人,并非交易,只是互相帮忙而已。”

  江怀越唇角一扬,缓缓道:“我可并未答应你什么,盛大人实在无需自作多情。”

  盛文恺神色微微一凝,江怀越轻叹一声,起身道:“我还有其他事情,今日就到此为止吧。”

  “大人……”盛文恺也随之站起来,双眉微蹙,“您当真不愿听下官劝告?”

  他丰姿如玉,负手朝门口走去,忽而又停步侧回脸,道:“替我转告你家主人,不要屡次试探触犯,我不会始终忍耐。”

  盛文恺的脸色有些难堪,但还是努力地笑了笑,朝他躬身行礼。

  “江大人,此次未能答应也不碍事,您是特立独行之人,假以时日必能拨开迷雾见真阳,到时候我们再慢慢商议也不迟。”

  *

  从杏苑茶楼出来后,江怀越登上马车,便吩咐手下去以前那座小院,并派人去城内淡粉楼将相思接出来。

  他到了那城南林间农家小院,在院子里房屋内仔细检查了一遍,方才坐在了屋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