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桑微
翌日。
林余娇昨儿夜里没被顾庭折磨,醒来只觉神清气爽。
只是手背上的红还未消去,却被一道用早膳的阿玢瞧见了。
她立刻紧张地拉着林余娇的手左右细看,脑子里对顾庭吩咐过她的事情十分上心,“林姑娘,你这手背是如何伤的?难不成是被歹人所伤?”
“......不可能呐,我睡觉素来警觉,若有人悄悄潜入这院子,我肯定是知道的。”阿玢摸着下巴,匪夷所思。
林余娇默默将手收回去,扯着绣着精致芍药暗纹的袖口,将手背遮住,一言难尽的说道:“不是什么歹人......是......是殿下。”
“殿下?”阿玢的嘴张的几乎能塞下个鸡蛋,丝毫不注意形象的撸起袖管,一拍桌子,“不可能吧!殿下那么稀罕你。夸张来说,你掉根头发丝儿他要紧张得晚上睡不着觉的,怎么可能会弄伤你?”
颇有种要去找顾庭算账的架势。
林余娇被她弄出的动静吓得身子一颤,扯了扯她的衣角小声道:“此话怎讲?”
林余娇细眉软眼,说话的嗓音也轻轻糯糯的,就连阿玢这种自诩粗老爷们儿的“糙汉”也忍不住跟她细声细语的说起话来。
“让我想想怎么讲......对了,你还记得在袁府的时候,你有次在花苑里摘花,不小心被花枝上的刺弄破了手指吧?”阿玢拍了拍脑袋,眼睛一亮,问道。
林余娇亮晶晶的眸子里起了些茫然的雾气,在袁府的时候,她时常去花苑里采些花做茶喝,偶尔不小心会刺破手指,但她并不记得阿玢说的是哪一回。
阿玢瞧着林余娇迷茫的神色,一拍大腿,笑着说道:“我就说嘛,这样小的事,哪会放在心上。但是你可不知道,殿下当时看见你被扎破了手指,那个心疼得呀,一晚上翻来覆去的,都没睡着呢。”
“那时我和我爹,还有他都住在一间屋子,我真是被他害得一晚上都没睡好,第二日去守院还出了个小差错,被我爹训了几句。”阿玢说起来,还有些郁闷。
林余娇的神色微动,眸光复杂,一时不知该做什么反应。
可阿玢的话还未说完,紧接着又说道:“林姑娘,你以为这就完了?这可不算完!殿下当初那可是个痴情种呀!你知道他做了什么吗?”
林余娇微垂长睫,杏眸波光潋滟闪躲,只觉得被阿玢这番话说得有些脸上发烫。
顾庭?情种?对她?
总之无论如何听起来都不是那么回事儿。
阿玢轻笑着摇摇头,回忆起当年的顾庭,神情颇有些无奈,“当年那小子,竟然拉着我深更半夜去花苑,将林姑娘你要采的那一片花的花刺都给用小匕首磨掉了。”
林余娇不可置信地看着阿玢,杏眸眨了几下。
又听得阿玢痛苦地抱着脑袋,仿佛是想起当年的事情,就是一种折磨,“那可是一片花啊!去花刺那种细密活儿,真不适合我。要不是当年我和殿下是好兄弟,我脑子进水了才会帮他。从天黑忙到天亮,真是腰都抬不起来了,手上的茧都磨破了,一手的血泡啊。”
“......”林余娇心底震动,难以言说。
恍惚间又想起当年,确实有一段时日,她去采花时,发觉那些花的花刺都没了。
当时她并未细想,只以为是水土原因,让这些花没有长出花刺来,不料竟还有这样的渊源。
顾庭他......当真那般喜欢过她?
“当年殿下可真是为了林姑娘你,煞费苦心呐......”阿玢这样粗线条的人,脸上竟也露出唏嘘的表情来。
还有许多事,她都不稀得说。
当年见顾庭跟魔怔了似的,她只觉得他给男人丢脸,为了一个女人竟然做到这种地步。
但如今,见到顾庭终于得偿所愿,抱得美人儿归,她也替他高兴。
阿玢欣喜豪迈地拍了拍林余娇的肩膀,贺道:“现在都是苦尽甘来了,你和殿下总算在一块了,以后就都是好日子了,他那样喜欢你,一定会对你很好很好的,这手背的伤,想必也是误会而已。”
林余娇清丽的小脸浮起几缕笑意,只是勉强敷衍,未达眼底。
看来阿玢只知当年事的一二,却不知在他那样喜欢她的时候,她给他的只有冷眼相待,落井下石。
也不知他如今早已恨她入骨。
大抵......早就没有爱了吧。
林余娇眸光浮浮沉沉,最终化为自嘲的浅笑,转瞬即逝。
难怪,他看她的目光总是那么复杂,恨不得将她拆吃入腹一般的凶戾。
他曾那么喜欢她。
爱有多深,如今,恨也有多深吧。
林余娇只能盼着,他当时对她的喜欢,能少一些。
这样今时今日才好放过她,也放过他自己。
阿玢见林余娇仿佛被感动到了似的,开怀大笑,觉得自个儿好像做了件多了不起的事,又让殿下和林姑娘的感情更进一步了。
她拽着林余娇的手臂晃了晃,叮嘱道:“殿下面冷心热,实际上是个极好的人,尤其是你,那是在他心尖尖上的,所以你也要对他好,莫要让他伤心了呀。”
林余娇回过神来,低下眸子,纤长的睫毛遮住了她杏眸中潋滟的神色,只听到她嗓音轻糯的应道:“嗯,我会对他好一些的。”
起码,弥补一下当年。
她万不该,为了自个儿的处境高低,去伤害一个真心待她的人。
可若是重来......她还是会那样做。
也只能那样做。
顾庭,对不起。
第13章
转眼,便离除夕只剩两日了。
这段时日,顾庭似乎格外忙,来林余娇这儿的日子也不似之前那般频繁,两三日才来一回。
林余娇也总算缓了口气,不必总提心吊胆想着夜里如何应付顾庭了。
唯一可惜的便是见顾庭的机会少了,不像之前那样,可以日日问一下他,林余逸在牢里过得如何。
虽然她问这个,会惹得顾庭有些不耐烦,甚至冷眼相嗤。
但能听到林余逸安全无虞的消息,林余娇也不在乎旁的了。
近来顾庭都是忙到深夜才来,若派了人提前过来知会一声,林余娇便会等着他。
今夜,顾庭踏着风雪进来,身上穿着墨青色石蟒大氅,披了一身的寒气凛冽。
林余娇走过去,想要替他解大氅,却被他挡住了。
橘色的烛火摇晃,将两人的影子拉得极长。
林余娇波光潋滟的眸子紧紧盯着他,瞧着他今日的心情似是不错,悄悄咬着唇,状似无意地说道:“殿下,过两日便是除夕了。”
“嗯。”顾庭不咸不淡地回应了一声,仿佛不大愿意与她说太多话。
林余娇蹙了蹙眉尖,往前一步,嫩白的指尖搭在他的手臂上,暗深色的锦纹衬得她肌肤愈发透白,“殿下,不知逸儿能否在新岁之前出来?”
顾庭眉目深深,眼尾微挑,细细打量着她的神色,露出几抹诮意,“舍不得了?”
林余娇指尖轻轻用力,鸦睫轻颤,潋滟杏眸中氤氲出几分雾气,“逸儿从小没吃过苦,他在那种地方已经待过那么久了......妾怕他受不住......”
顾庭轻嗤一声,眸光幽幽落在她搭在他手臂上的嫩白指尖上,轻轻一拨,毫不留情地将她推开,“那种地方?林姑娘可知,孤十七岁之前过的日子,比林余逸如今在牢狱中过的,还要苦上百倍不止。”
林余娇小脸煞白,垂下眼去,紧盯着地上贴着的地砖缝隙。
良久,她还是忍不住,声音极低极没有温度的说道:“那晚你答应过我,很快便会让逸儿出来,不会让他受苦的。”
起码在她解衣裳之前,是这样口口声声的笃定,宽了她的心,亦让她心甘情愿宽衣解带。
林余娇眸底泛起些不甘和苦涩。
男人都是这样,誓言无半点可信么?
即便从前他暗地里对她有多好,如今也不过是只剩下些薄情罢了。
顾庭眸光微凝,注意到她神色的变化,忽然不知刺中了他的哪根弦,竟神色变得偏激固执起来。
他掐着她的腰,修长手指擒着她的下巴,逼她一双杏眸水光潋滟迎上他深不见底的黑瞳。
他说:“林余娇,你才知道,孤是什么样的人吗?”
林余娇不说话,紧紧咬着唇,烛火映在杏眸里的光全被捏碎了,化成摇摇欲坠的光点,随着他的动作,一点点的湮灭。
这一晚,林余娇躺在他身下,既不婉转求饶,也不嘤咛啜泣,仿佛失了魂魄,无论他如何折腾她,都无反应,似个牵线娃娃。
顾庭没了兴致,半夜拂袖而去,沾了一身的火气。
第二日已是腊月二十九。
林余娇以为昨夜惹恼了他,今日他不会来了。
谁曾想,顾庭还是来了。
他拢着她嫩白尖细的下巴,笑得寒意凛然,黑瞳里倾轧过来的,全是漫不经心的哂意,“你以为孤在乎你叫不叫?”
林余娇垂下眼,努力忽略掉他言语间那些冰冷扎人的碎冰,依旧咬着唇,承受着他的狂风骤雨。
也依旧不说话。
顾庭以为,他能骗过她,也能骗过自己。
可即便他能那般真实的感觉到他在占.有她,却丝毫不能投入。
望着她杏眸里氤氲着毫无温度的雾气,遮住她所有的情绪,只有死气沉沉,他就心口发痛,手脚发软。
哪能再继续下去。
顾庭又铩羽而归,未能尽兴,心头满是郁躁,却无处宣泄。
这样的情形,他自然也不愿意再留宿在这儿的。
披上大氅,转身便走,火气难消。
林余娇躺在床榻上,感觉到顾庭甩袖而去时,仿佛掉出了什么东西,正好摔到了她的手侧。
待他走后,她拉起被他扯得零散的衣裳,遮住欺霜赛雪的肌肤上斑驳青紫,将手侧的东西拿了起来。
就着橘黄朦胧的烛火,她看清楚了,是个白玉小瓶。
模样有些眼熟。
林余娇心头一动,打开那白玉小瓶,里面空空如也,只装了个小纸条。
她拿出来,认得上面的字。
这是她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