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桑微
林余娇脚步一顿,复又加快了脚步。
也不知顾庭在外面受了什么气,更加不敢让他多等,怕他迁怒到她的身上来。
林余娇走进屋子里,见到顾庭坐在她平常做的茉莉软榻上,侧脸望过去似刀刻斧凿般的赏心悦目,只不过棱角绷得有些可怕,敛着无尽的寒意。
她指尖轻颤,提过香葶手上的食盒,走过去,盈盈在他对面坐下。
“殿下,妾特意给你做了吃的,您尝尝?”林余娇将红木雕花食盒的盖打开,露出香喷喷又白兮兮的那盘桂花糖糕来。
缥缈的热气从食盒里溢出来,衬得她小脸有些看不大真切,却越发白皙莹澈了。
顾庭搭在腿上的手掌捏紧,垂眸看向那盘桂花糖糕。
本来听说她给他做了吃的,他心里那股熊熊燃着的妒火是消了一些的。
她在关心他,她会对他好,她现在属于他。
顾庭一遍遍安慰着自己,可看到那盘桂花糖糕,所有的怒火又“噌”的一下,冒了上来。
桂花糖糕,他曾见她在袁府做过。
而且......她就是做给那位大少爷吃的。
他还记得她当时提着的食盒,也和眼前这个差不离,提着裙摆娉娉婷婷走到荷花池的角亭处,给正在钓鱼的大少爷羞答答送上了一盒桂花糖糕。
顾庭愿永不会忘记那时候躲在草丛里,望着那位大少爷吃着桂花糖糕,清风徐来,佳人在侧,惬意自在的模样。
他羡慕得不得了,却也只能羡慕着,草丛葱茏,有细微的枝芽伸到他的脖子里,被微风一吹,挠得更痒。
他的心头也痒痒的,待在原地痴痴望着。
若是她的笑容,她的温柔,她的桂花糖糕能分给他一些,那该多好......
后来顾庭回去,脖子上起了一层红疹。
阿玢一边给他涂药,一边骂了他一顿,明知道春天的花粉容易让他身上起疹子,他还天天往草丛里钻,少看一天怎么了?又不会少一块肉。
顾庭当即就反驳了阿玢,他若是一天不见她,心里真的就跟缺了一块似的。
第二天,顾庭在荷花池巡逻的时候,发现昨天的几块桂花糖糕,竟然被大少爷扔在了隐蔽的草堆里。
大少爷对她的心意弃如敝履,甚至只咬了一小口,就嫌弃地全扔了。
顾庭当时气得浑身都似筛子一般抖着,恨不得提着大少爷的衣领教训他一顿。
可惜,他只是个普通家丁,什么都做不了。
只能默默将她做的桂花糖糕全捡起来,拍掉上面沾着的灰,再收到衣襟里,妥帖藏好。
大少爷不珍惜她,没关系。
他会珍惜。
可是如今的顾庭,早已是袁家大少爷难以望其项背的高度,所以更替林余娇感到不少。
那位大少爷,从少年时就不珍惜她,不仅如此,现在还娶了妻。
可她呢?就那么喜欢他?
还在豆蔻年华,就对他那样好。
到了现在,都已经成了他顾庭的人了,却不愿意当太子的侧妃,宁愿去嫁给那位大少爷,做个妾?
顾庭越想,心里的滔滔妒意便越发汹涌澎湃,冲到大脑之中,化成了一片猩红的光。
他望着那碟桂花糖糕,眼神也愈发冷得阴翳滴水。
林余娇心头一跳,觉得顾庭现在太可怕了一些,默默往他相反的方向挪了挪。
然后,便眼睁睁地看着他,抬手将那碟桂花糖糕摔到了地上。
玉碟四分五裂,震耳欲聋的清脆破碎声,吓得林余娇身子一颤,小脸煞白地站了起来。
顾庭双眸阴翳,瞳眸里皆是沉得令人心悸的光芒,就这样冷冷睨了她一眼,转身便气冲冲地走了。
顾庭又发脾气了。
第30章
顾庭气冲冲地离开后,林余娇垂眸望着地上的一片狼藉, 玉碟碎片四分五裂, 还有被他足靴踩过两脚模样变得十分扁平残留着鞋印的桂花糖糕,默默坐着。
她想不明白, 又是哪里惹到了顾庭,让他发这样大的火气。
顾庭这个人......真是她见过最莫名其妙的人。
她好心好意给他做了桂花糖糕, 若他觉得难吃,不领情也就罢了。
可他一口都没尝, 就将碟子打翻摔到了地上, 给她甩的脸子极其冰冷无情, 明显是因为她的缘故,才发的火。
林余娇冥思苦想, 实在想不出来,她到底又哪里做得不对。
她仔细想了想, 似乎他是看到桂花糖糕后, 才格外火大的。
而桂花糖糕, 是她常做给逸儿吃的。
可逸儿的事情也和他说得清清楚楚了, 他总不能忘了之前的解释,又吃些飞醋。
林余娇吩咐香苈进来将屋子重新收拾了一通, 疲倦得连晚饭也没吃,便睡下了。
主要是顾庭给她心里添堵,本以为和他关系缓和了些,特意吩咐厨房准备的一桌子菜,也完全没了胃口。
这些饭菜, 就便宜了阿玢。
吃饱喝足还不够,她去顾庭跟前转悠了一通,“殿下,您从安州请回来的厨子手艺就是不赖,我都好久未曾吃到家乡的味道了,真是怀念呐......”
顾庭还坐在书房里生闷气,见阿玢一副吃得很饱正半躺在椅子上拍肚子的模样,眉头皱得更紧了。
从安州请回来的厨子,是他特意安排给林余娇做饭吃的。
听闻她每回吃饭都用得很少,他便想着或许是口味不合,所以特意请了安州的厨子做她喜欢的江南口味。
今儿出门之前,他还嘱咐厨房多烧几个林余娇喜欢的菜,晚上打算陪她一块吃的。
没想到出门之后,给他心里添堵的事情实在太多,又想到她还心心念念着那位大少爷,他心里就更似火烧了。
吃饭自然没了胃口,他拂袖而去,到现在这胸口还堵得慌。
只是看阿玢这个样子,今晚的饭菜似乎都是落入了这小子的肚子里。
那她......也没有吃饭?
顾庭想到她似弱柳扶风般的身段,在他掌中的细腰都不堪一握,纤弱瘦削成那般,竟然还敢不吃晚饭。
他极不悦地轻啧了一声,正想亲自去督促她吃饭。
可是又想到她心心念念想着的,都是袁府那位大少爷,又重新坐直了身子。
呵,她想的念的都不是他,他又何必管她呢?
顾庭自从读了书,心里的想法便多了起来。
心中百转千回,都化为一声酸溜溜的讥讽轻嗤。
他本将心照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啊......
她若是饿病了,那也是活该。
阿玢瞥了瞥顾庭脸上故作冷淡的神色,心知肚明这小两口是闹矛盾了。
她和顾庭是哥们,又喜欢林余娇的性子,自然不愿意见他们俩吵架闹得这么僵,所以轻咳一声,故意大声说道:“殿下,你吩咐我去给林姑娘买些书,可是我不知道她爱看什么书啊?”
“你自去问她。”顾庭冷着脸答道。
“可是殿下......你知道我大字都不识几个,就算林姑娘告诉我她喜欢什么书,我也找不出来啊......?”阿玢叹了口气,一副很难办的样子。
顾庭还不了解她?
他挑了挑眉梢,脾气快到了要爆发的顶点,“有屁快放。”
阿玢和顾庭都是粗野长大的,再粗俗的话彼此都说过,所以也不会在乎顾庭对她说的这句,只是试探着问他,“不如明日,我带着林姑娘一块出去挑选?”
阿玢主要是看林余娇心情也不大好,所以想着带她出去吃吃喝喝玩一玩,或许能好一些。
“......”顾庭拧了拧眉,黑瞳幽幽看向阿玢,低声道,“若是她少了一根头发,孤拿你是问。”
这就算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同意了。
阿玢乐了,殿下依旧是这般口是心非的人,虽然表面上还在生气,其实心里可关心林姑娘了。
“还有。”顾庭又紧紧皱着眉补充了一句,“看好了她,不许她和别的男人说话。”
抬腿正要离开去告诉林余娇这个好消息的阿玢:......看不出来,殿下还是个醋坛子?
......
翌日,林余娇还坐在软凳上对着妆台,香葶在给她梳头发,就听到外头阿玢在拍门。
阿玢手里没个轻重,将门拍得震天响,自个儿也浑然不觉有什么不妥。
反倒是将林余娇吓了一跳,还以为是出什么大事了,头发都未梳完,便让香葶快些去看看。
香葶放下角梳,提着裙摆出去查看。
过了一会儿,香葶带着阿玢进来了,脸上俱有笑意。
香葶步履轻盈走过来,重新拿起角梳,柔声道:“今日奴婢给姑娘梳个轻便些的发髻。”
林余娇疑惑地看向阿玢,想知道到底怎么了。
本来提着的一颗心,见阿玢眉宇间皆是轻松自如,倒知道不是出什么事了,因而也就放松了下来。
“林姑娘,今日我带你出府去挑书,你喜欢什么,尽管买就是。殿下可是给足了银子的。”阿玢翘着二郎腿倚在椅子上等林余娇梳妆,笑吟吟地说道。
林余娇意外地挑了挑眉梢,顾庭......竟然肯让她去?
前不久,她还因为顾庭禁锢着她的自由而生过他的气。
当时顾庭说什么来着......
她记不大清了,总之意思就是她除了待在他身边,哪儿也不许去。
林余娇肯定阿玢不是在说谎,而且她还拿着那沉甸甸的钱袋子在掂着,朝她笑得脸上开了花儿似的。
林余娇垂下眼去,被阿玢眼底的促狭笑意瞅得脸上有些发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