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桑微
但那庄子在山上,却是难得的清凉解意。
仿佛一下子便从燥热的夏天到了气候景色皆怡人的朗朗秋日。
就连庄子里那一片菜地瞧起来,也是那般青翠喜人,凉意徐徐。
顾庭也不知哪里来的兴致,忽然拉着林余娇道:“娇娇不如同孤一起去摘菜,今日就做一对乡野田间的普通夫妻?”
林余娇垂下眉眼,轻点了点头,乌黑的发髻衬得小脸愈发明丽动人。
嫁给顾庭的这一年里,她的眼角眉梢比从前又多了独有的女人味。
他们一块采了些豆角,弯弯儿似拉长了的月亮。
摘豆角的时候,林余娇总是情不自禁看向在她身侧一脸认真的顾庭。
他侧颜的棱角勾勒得恰到好处,身后是满园子的菜,长势喜人。
她忽然间有些恍惚,觉得他们好像是这世间最普通的一对夫妻,每日所要操心的,也不过是今日该吃些什么。
“娇娇,今日就吃豆角么?”顾庭觉得豆角摘得差不多了,拍了拍手,转眸问道。
恰好对上林余娇在偷偷瞥他的目光,不由一愣。
偷看他被发现,林余娇自然是尴尬不已。
忙转回头去,薄颊透红。
顾庭笑了笑,揽着她的细腰,贴着她耳边问道:“娘子在看什么?”
顾庭偶尔会撞见林余娇偷偷看她。
最近的次数似乎越来越频繁了。
他心头有些好笑又自得,都一年了,还没看够?
林余娇听到他唤她“娘子”,又忍不住微微一怔,脸更红了。
好像他猜到了她方才在想什么似的,连称呼都变得如此配合她。
“我......我给你去做豆角焖饭。”林余娇被他灼灼的视线盯得脸上越发烫。
从他手上将那小小的一簸箕豆角拿走,便迈着小碎步走了。
绣着兰花暗纹的裙摆一步步漾开好看的弧度,在这样艳艳的夏日显得格外晃眼。
顾庭望着她急匆匆离开的背影,勾起唇角。
娘子,真是容易害羞啊......
他真喜欢。
林余娇的厨艺,仍旧毫无进展。
大抵这世上捧她场的人,也只剩下顾庭一个了。
她做的豆角焖饭,连她自个儿都难以下咽,想要直接倒掉。
可顾庭却按住了她的手,全倒到了他的碗里。
向来只吃一碗饭的顾庭,卖她的面子,将她做的豆角焖饭全吃光了。
三碗。
连一粒白米粒都不剩。
林余娇讶然地看着他,潋滟的眸子里忍不住浮起点点的诧异,“真的......好吃么?”
顾庭抿了抿唇,实话实说:“不好吃。”
“......但因为是你给孤做的,所以孤都要吃掉。”
她的心意,一分一毫,他都不愿意浪费。
林余娇怔怔地眨了几下波光潋滟的眸子,忍不住抱了抱他。
顾庭愣在原地,身子僵直,大脑空白。
这还是林余娇第一回 主动抱他。
这心里的花儿开得呀。
就是再来三碗饭撑死他也愿意!
饭后,顾庭拉着林余娇去散步。
这庄子里也没什么好看的,比太子府的景致差得远。
但胜在新鲜。
林余娇从小到大都是在四四方方的府苑里长大,许多乡间田野的东西都没见过。
但顾庭都知道。
他一个个指给她看,比如这是种的什么菜,那是飞的什么鸟。
趁着天没大黑,将能看清的都点了一遍。
林余娇桃花似的唇瓣微张着,眸子里是压不下的新奇。
其实这些东西没什么趣味。
但从顾庭的嘴里说出来,好像又有些趣了。
想到顾庭知道这么多是因为他从前就在这样的乡野田间长大,吃过的苦,是她想象不出来。
他从未主动说过以前的苦。
可她却是怜惜他的。
一个人若是默默吃下所有的苦只字不提,给她的都是笑意、宽容与温柔。
那么他是有多在乎她呢......
连让她听一下都舍不得。
林余娇正想着,忽然感觉到顾庭拉着她的手紧了紧。
然后便眼睁睁地,看着顾庭倒下了。
顾庭在林余娇的心底,一直是沉稳如山的存在。
一直护着她的平安喜乐,从不让她忧心。
她从未想过,他会有倒下的那一日。
如今眼睁睁地瞧着,她的心里也仿佛被撕开了一条缝似的。
惊慌失措。
连她是个大夫都忘了。
待到她手忙脚乱地派下人将顾庭抬回屋子里后,她正打算遣人去叫大夫,才后知后觉地想到。
她就是大夫呀!
林余娇此刻一点也不想平日里冷静的她。
她慌手慌脚地将顾庭的手腕捏起来,开始给他把脉。
因为紧张,她一时竟摸不到他的脉象。
这一刻,她才明白。
她有多害怕。
多害怕以后再也没有顾庭这个人在她身边。
她不敢想象。
没有顾庭的人生,会是如何的。
林余娇深深吸了一口气,将脑子里的杂念全摒弃掉,重新冷静下来给顾庭把脉。
可她脑子里叫嚣着的念头还是难以抛却。
她不停祷告着,希望老天保佑,顾庭不会有事。
摸清顾庭的脉以后,林余娇蹙了蹙眉心。
随后便十分懊恼地在他身边垂着眼,唇咬得死紧,金豆子一颗颗砸了下来。
是她害的......
顾庭是因为误食了夹生的豆角,才会手脚麻木,以至于晕倒。
不过她流了几滴泪的功夫,顾庭就醒了。
他忍住天旋地转的晕眩和恶心,看向伏在他床边的林余娇。
她怎么在哭?
顾庭心口也开始发疼。
他努力抬起指尖,已经发了一身的冷汗,“娇娇,别哭,孤没事的。”
林余娇抬起小脸,泪盈于睫,潋滟的眸子雾濛濛的,“殿下,我这就为你施针,会有些疼。”
顾庭头疼得很,却仍旧宽声笑道:“不会疼的,你莫要束手束脚,尽管扎便是。”
“......”一旁的祁进早就担心得不行,看到殿下如今还在说笑,心里更急了。
不过他心里叹了口气,明白得很。
殿下不过是被太子府扎几针而已,当然不会嫌疼。
就算是她拿着刀子捅他胸口,只怕他也是笑的。
林余娇才没心情给他开玩笑。
她快速写了张方子,让脚程最快的祁进去抓药熬药。
而后便拿出随身一直带着的银针包,取了根粗细相当的,给顾庭扎针。
顾庭神情一直轻淡,仿佛那针就不是扎在他身上的。
可林余娇却额头出了一层薄汗,神色紧绷。
给人施针,她还从未这样紧张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