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付与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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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子寿辰为万寿节,民间又称千秋节。君乃民父,大祁的万寿节素来隆重,朝野同欢三日。
每逢此节,大祁诸州皆令宴乐,休假三日。天子宴群臣于紫宸殿,大陈歌乐,倾城纵观。
皇亲嫔妃,百官使臣皆献贺礼,捧觞祝皇帝万寿,皇帝则按品级一一赏赐。
言而总之,不得掉以轻心。
齐棪一身紫红团花加玉带钩的亲王蟒袍,金冠金簪,威风凛凛。
翊安则着宝蓝的广袖锦服,上绣牡丹白鹤,金线珠缀。
挽上凌云髻,对镜描花钿,化的是很能将活泼气掩住的浓妆。
妆成后她刻意保持仪态,不再跟齐棪闹,举手投足端庄从容,自觉是天下最美的长公主。
实则是,头上簪的钗环宝石太多,压得她脖子酸,想活泼也不成。
齐棪现在给她一巴掌,她都未必有力气打回去。
时辰未到,紫宸殿上下便宫乐绕梁,歌舞不绝,衣香鬓影。
琵琶箜篌,笙箫笛鼓,奏着太平盛世的曲子。
皇亲国戚并宰相和他国使臣的坐席,离皇帝皇后最近,群臣则离得远些。
翊安施然入座,凤眼不经意地从殿上扫过,每年面前坐的都是熟面孔。
唯独他国使臣年年不同,翊安的眼神停在某处,猛吸一口气,一把揪住齐棪的衣袖。
齐棪正与一旁的诸王寒暄,偏过头问:“怎么了?”
“快看那个南陈的使臣,”翊安压低声音:“俊美至极!”
齐棪心中不爽,男人能美到哪里去,顺着翊安目光看去……
嗯…好吧,他认了。
大祁不缺风流人物,满朝文武,从皇帝到群臣再到百姓,好看的人何其多。
听竹卫里随便拎出一个花燃,连舜钦,那也是能直接洗洗送去青楼伺候人的。
更别说翊安常厮混在氿仙阁,见过的美男如云,一个颜辞镜都快把上京城一半的男人女人迷痴了。
但与这南陈人一比,当真是黯然失色。
那人五官仿佛被百次精心雕刻过,挑不出一点瑕疵,随便拿出一处,便能如画成诗。
比花燃笑起来眉眼更弯,比颜辞镜肤白年轻。
站起来比连舜钦个子高,坐下来比齐棪的坐姿更端正。
齐棪心道南陈皇帝当真其心可诛,派这么个绣花枕头来做使臣!不成体统。
“不知他可有婚配。”翊安好奇,这得什么样的女人,才能入他的眼。
齐棪怒火攻心,咬牙:“殿下,你夫君就在身旁,能不能矜持一些?”
“我还不矜持?”翊安诧异地看他:“若不是你在,我就坐到他身旁去了,多看几眼能多活几年。”
这话好像在嫌他碍眼多余。
齐棪醋得牙酸,暗恨公主大人诚实过头,好歹在自己丈夫面前装一装啊!
“难道看我减寿吗?”他将玉樽中的酒一饮而尽。
“齐棪,”翊安喊住他,煞有介事地说:“大庭广众,你莫要无理取闹。”
“……”
“我只是欣赏他的皮囊,你方才眼睛盯在人家舞姬的腿上,我不是也没生气。”
齐棪连忙正色:“我在想,这些舞姬年年寒冬披纱赤脚,会不会冷。仅此而已。”
“是,你是正人君子,你是守礼之人。别人看见的是腿,你看见的是民生疾苦,家国大义!”翊安赞叹完给他鼓掌:“我能嫁给你,真是上辈子修来的福气。”
齐棪嘴拙得说不出话,脸上一阵红一阵青一阵白,都快开成了染坊。
偏偏翊安会装,拿那种女儿家崇拜郎君的眼神看他,任谁现在看到,也不晓得他几乎快当场去世。
末了,齐棪强颜欢笑做了个“请”姿,“殿下继续赏美,臣保持缄默。”
翊安扬眉,终于扳回一局。
今早翻身时,蓦然发现她跟齐棪虽盖着两床被子,可脸都快贴到一处去了。
明明睡前还算老实,竟趁她睡后做这种事。
偏偏人家一口咬定不知情,又说什么反正都没发生,让她大方些。
她恼不得恼,一口气堵在胸中,无处可放。
眼下见他有苦难言,顿时觉得恩仇一笔勾销,悠哉地哼起民间小曲。
齐棪听到,还当她是看美男看得飘飘然起来,愈发气闷,真恨不得赌上她的嘴。
偷瞟去,翊安唇上染了血色胭脂,方才喝过的玉樽上,留下淡淡的印子。
他心里一痒,没忍住,抓过她的酒杯,唇对在那个印子上,将剩余的半杯酒喝尽。
“你干嘛!”翊安懵住,反应过来瞬时面红耳赤。
他这是在这么多人面前调戏她吗?
间接地与她接吻。
伪君子!
“殿下赏我几滴酒又如何?”齐棪云淡风轻,把杯子放回原位。
上面的胭脂印子消失无影。
这人怎么又犯疯病,翊安很介意地将他嘴巴碰过的那处转开。
齐棪笑了笑,“你嫌弃我?”
“你觉得呢?”说实话会不会有点伤人。
谁知齐棪根本不等她的回答,“殿下的嘴我都亲过,也没见殿下嫌弃过自己。”
翊安僵住,一股热气从心口冲上头,呼吸促了促,当即低头闭眸。
这是大殿上,不能破口大骂,也不能动手。
要端庄,要大方,要恩爱,要忍耐!
等她再睁开眼,已经面色如常,不肯理齐棪。
周边是不绝于耳的祝贺词,皇帝皇后兴致颇高,赏赐不断。
高全端给他们夫妇俩一壶酒,说是宫廷酒师的新酿,今冬总共只有两壶。
齐棪尝了半口,细品之下,放在一旁。
“殿下,这酒少喝一点为好。”
他隐约觉得不对劲,但皇帝总不至于害亲姐,故而不好多说。
翊安默不作声,拿帕子仔细将杯口擦拭一遍,而后斟满。
恍若未闻地饮下。
偏不听他的话!
作者有话要说: 花燃连舜卿:“?”“请王爷注意措辞。”
第23章 庸脂俗粉
翊安脖颈细长白皙,仰头饮酒时,成了一道诱惑美妙的弧线。
她故意不理他,侧脸看上去清清冷冷。
眼角靠外处,有一枚小而淡的痣,只有坐在齐棪的位置,离得近时才能观察到。
齐棪十二岁进京,二十岁时与她成亲。
那八年里,只知这位殿下生的极美。
然而平日在宫里宴席遇上,绝不多瞧一眼,总是稍稍低着头说话,生怕亵渎了姑娘家。
年少打猎,京城的公子哥们聚在一起,说若有朝一日能娶长公主为妻,少活十年都愿意。
齐棪当时笑了一声,姿态颇高,道他们没出息。
有人追问:“世子难道不想娶长公主?”
齐棪想到那张未敢多瞧的倾城色,慢慢道:“想,但不愿少活十年。”
若真娶了她,怎能先她而去。
十年太多了。十个月倒可尽管拿去。
成亲那晚,齐棪认真地想,这是我拿了十个月寿命换来的洞房花烛夜。
将她搂在怀里时,他才看见,她眼边的小痣,妩媚又可爱。
许是翊安这张脸美得张扬,这颗痣反而安安静静,讨人怜惜。
那夜他将这颗浅色的小痣吻了无数遍,前世最后那几个月,也常常吻。
唯独重生回来,他没能寻到机会,碰都碰不得。
也不知何时,他才能与翊安能像寻常夫妻一般恩爱,相知相守。
只知道凭今日结下的梁子,今日无望。
真是个爱生气的小姑娘。
从前齐棪为此头疼,不得办法哄,统统冷漠处之。
再后来嘴皮子被她带得厉害起来,吵架能吵上几个回合了。
下场是守了几年活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