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华子午 第3章

作者:樱桃糕 标签: 爽文 甜文 强强 古代言情

  赵母点点头,似是累了地挥挥手,“抱回去吧。”

  赵家娘子再行礼,便把孩子抱走了。

  周祈又问了赵母几句,见没什么新鲜的,便提出在宅中转转。

  赵母要亲自领她看,周祈道:“不敢劳动,老夫人遣一小婢指路即可。”

  带周祈进来的那个婢子便接着领她在宅子里逛。

  这王宅着实不大,前宅后院,外加两个跨院,最后面还有个小园。从前的主人是个雅致的,小园中花圃、小池、摆棋盘的石案都有,只是如今都荒废了。花圃的牙子砖拆了大半,改了菜畦;池塘已经屯上,若不是还剩了个石头沿子,便看不出什么来了;石案倒是还在,石榻却已经裂了。

  周祈指着后园一处屋子笑问,“这里还有一间小花厅?”

  走近了看一看,这花厅不似与前面屋子一样重新修葺过,但门前还算干净。

  “家里用不着,便没有修,只打扫打扫,娘子夏天图它凉快,偶尔来午睡,旁的时候也来看看书,坐上一阵子,说在这里心静。”

  看看一园子的菜畦,周祈点点头,嗯,是心静。

  后院有门,挂着大锁。周祈仔细看看,都锈住了。

  婢子小声道:“听说从前人就是在这后门外死的,郎君让把这门锁了,一直也没开过。”

  周祈“哦”一声,点点头。

  周祈觉得这园子自有一股美感,便在园中又转了一圈,一边转,一边与小婢子聊天。不过是聊些“几时来赵家的”,“赵家老夫人、郎君还有娘子待你好不好”“宅子里奴仆几个,脾气怎么样”“郎君待娘子好不好”之类的闲话。

  婢子有些口拙,不太爱说话,但许是见周祈面善,说着说着便放开了。

  “郎君待娘子好着呢。”婢子抿嘴一笑,“若娘子与哪个男人说话,郎君便会呷醋,所以我家娘子极少出门。”

  周祈笑了,“果然这般待娘子好的郎君极少!你家娘子也是好的,他们这样的,从不吵嘴吧?”

  “不——”小婢子停住,沉吟了一下,“我前几日扫院子时,隐约听到郎君与娘子口角了。”

  “这般好的夫妻还口角,为着什么呢?”

  “他们声音低,我只听得‘有人’什么的话。”

  周祈点点头,笑道:“许是有人买你家花木没给钱,你家阿郎与娘子抱怨,娘子也与他一同抱怨,你听成口角了也不一定。”

  婢子皱着眉,想摇头,终究点了点头。

  回到赵母处,周祈说这宅子确实有些阴气,还需自己回去设个坛做个法问一问。

  赵母拿出一袋铜钱给她。

  周祈甩甩拂尘,微笑道:“等令郎回来之后,再给不迟。”

  赵母顿一下,点点头,“还请周道长也帮着问问官府的贵人们。这一袋子钱不算什么,除了这个,我还要重重地谢你。”

  周祈道谢告辞。出了赵家门,正拟转去后面看看那“极凶”的后门外是什么样儿的,谁想一眼看到崔熠、谢庸正与盛安郡公说话——他们还没走呢?

  盛安郡公的先祖是开国功臣,过了这许多年,开国功臣也只剩了这一家,听说从前也被夺过爵抄过家,后来又发还的,只是已经元气大伤了。

  这两代的盛安郡公都老实得很,总怕帽子哪一天被皇帝拿了去。这会子估计是看到崔熠小霸王在升平坊,唯恐是自己惹了什么麻烦便去打听,又或者只是去陪个笑脸混个见面人情的。

  盛安郡公穆咏其实颇为年轻,也就二十五六的样子,长相也极好,只是有些“软”,与旁边张牙舞爪的崔熠和冷淡中带着些坚硬的谢庸比,像个——八月十五街上卖的糯米兔子。

  周祈从另一边绕去后巷,一边走一边想,那么崔熠就是元正的糖画老虎,顶着兽王的名头,其实甜滋滋,还有点粘牙;而谢少卿嘛——大概是端午节的粽子,看着好看,闻着也香,真吃起来,恐怕不好克化。

第4章 分析案情

  周祈绕到赵宅后门外,眼前竟是一条明渠,渠道蜿蜒,水都冻了冰,两岸栽了杨柳,若是春夏,这里景致应该很不错——只可惜凶名在外。

  周祈回头看看赵家后门,在心里捋自己知道的事情。

  盛安郡公府旁的“凶宅”,住着小花木商人一家,四十余岁的男主人,花容月貌的年轻娘子,一个精明老妪,一个婴孩,两个男仆,两个婢子,另有一个看门的老叟。

  当日,赵母与娘子带奴仆婢子去青龙寺上香,赵大与往常一样走去东市其卖花木的铺子,便再没回来。然后赵母便做了凶梦……还有今日所见……

  对面有两个半大孩子扛着钓杆,拿小镐吭吭吭地凿冰窟窿。

  周祈多事,冲他们喊,“今天这么冷,连个日头都没有,鱼也懒得动,白冻你们两行清鼻涕。赶明儿个天好了,再来钓。”

  其中一个看看另一个,两人说了句什么,便接着闷头凿,并不理会周祈。

  周祈笑骂一句小孩崽儿,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

  崔熠和谢庸走过来。

  “呦,都学会欺负小孩了?”崔熠笑道。

  “这是前辈教给他们道理呢!就这水里的鱼子鱼孙,不知道让我吃了多少。”

  崔熠看看她,满眼的你又胡扯。

  周祈对这种不学无术的从来不手软嘴软,“这应该是永明渠的一段,往北连通到龙首西渠,往南顺到曲江,兴庆宫的龙池之水就来自龙首西渠。”干支卫的驻所衙署就在兴庆宫龙池西南角,周祈祸害了多少龙池里的鱼,自己真还说不清。

  谢庸听了周祈的话,顺着渠道往北看去,又回过头看看赵家关着的后门和不远处的盛安郡公府。

  崔熠被挤兑两句,全不当回事:“听说兴庆宫的鲈鱼都是四腮鲈,还是先太子从松江弄回来的鱼苗,当真吗?”

  周祈遗憾地摇头:“我是没钓到过。兴许是水土不服,养不活吧。”

  崔熠却又嘴欠:“也兴许是你们兴庆宫阴气太重……”

  周祈却笑道:“哦?那你认为本案也是这凶宅吃人?让赵大平白无故不知道死在了哪里?”

  崔熠满脸自得,“这都看不出来?什么宅凶?这分明是人凶!”

  “一个买卖花木的小贩,身上能有多少钱值得人为谋财害他?听其奴仆说,赵大为人谨慎,没什么仇敌,故而也不会是仇杀——那就剩下情杀了。”

  周祈点头。

  看周祈同意,崔熠越发来劲,“赵大四十多了,听说其貌不扬,身材瘦小;那赵家娘子呢,虽不是豆蔻年华倾国倾城,可也算个美人吧?”

  周祈只看着他演。

  崔熠转向谢庸:“是吧,老谢?”

  谢庸负着手,半垂着眼,也不说话。

  周祈嗤地笑了。

  崔熠的本事在于没人给梯子,也能自己下去,“听说那娘子通文识字,能弹琴赋诗。我问了赵家奴仆,赵大斗大的字勉强认得三筐两筐的。容貌才情年纪都相差如此之多,那小娘子能心甘?这妇人心啊……”崔熠停住嘴,“阿周你不在此列。”

  周祈似笑非笑,“我们小崔少尹如今是越来越会说话了。”

  崔熠一指谢庸,“拜谢少卿所赐。”说完自己先笑了,嘿,终于报了先前在赵家前院的仇。

  周祈看看那位微皱着眉不知道在想什么的谢少卿,轻轻叨咕一句,“近墨者黑。”

  谢庸或许听到,也或许没听到,“赵大是巴州人,从前家境贫寒,在码头上扛过麻包,给人赶过车看过铺子,后来与人学侍弄花草,往来长安洛阳之间,以贩卖花木为业。其妻则自言曾是洛阳信阳侯家的婢女,被放了良。两人三年前结缡,随即在长安买屋定居。”

  崔熠:“这就更对了,一个见惯了公侯家做派的婢子,能受得了赵家这样的穷酸?”

  周祈易服而来,没法像他们这样直接讯问,只能旁敲侧击,但旁敲侧击有旁敲侧击的用处:“我听婢子说,赵家娘子与赵大郎在前两日曾有口角,其中有字眼‘有人’;又,赵母对其孙并不亲近,按说这个年纪才得一孙,该待若至宝才对。”

  崔熠以拳击掌,“故而,肯定是那小娘子在外面有人了,被赵大得知,才生口角。也因此,赵家老妪怀疑这不是自己的亲孙,而是奸生子,这如何还亲近得起来?”

  崔熠掐着腰,看看周祈,又看看谢庸,嘿嘿两声,“我把话撂在这儿,这肯定是个谋杀亲夫案!”

  “赵母颇为精明,赵妻鲜少出门,这奸夫从哪里来?”谢庸缓缓地道。

  “赵母一口咬定其子已经遭遇不测,难道仅仅是因为那个凶梦?你真信有凶梦喊冤这种事?”谢庸又道,“此案疑点颇多,还是莫要先入为主的好。”

  崔熠想了想,咳嗽一声,“固然还有些疑点,但我依旧觉得那小娘子最可疑。”

  谢庸转头问周祈,“周将军可知道这里凶宅的掌故?”

  周祈这种满长安城流窜找事儿的,确实知道些,“这宅子凶不凶不好说,那边的盛安郡公府才真凶。那里曾是当年戾太子之太子妃娘家秦国公府。当年太子坏了事,秦国公府被查抄,满门男丁都没剩下。”

  戾太子案发生时,崔熠还穿开裆裤呢,后来只简略地听过几句,这是头一回听说盛安郡公府曾是太子妃娘家秦国公府:“难怪今天穆咏格外小心翼翼,估计是听了王家‘凶宅’的事,怕牵扯到他头上去。还真是个树叶子掉了怕砸脑袋的。”

  周祈说自己的理解:“这样的大案,极容易波及旁处,这宅子的凶名或许就源于此。”

  周祈与谢庸对视一眼,周祈知道他明白。

  谋反大案,都是死罪,有几个束手就擒的?免不了要逃,要打,上面下的又往往是“格杀勿论”的令,当时的升平坊肯定刀光剑影血流成河,波及周围邻居家,太正常了。婢子说人就死在这后门外,再想想这条河,还有什么不懂的?

  “哎,哎,做什么眉目传讯?欺负人是不是?”崔熠不满。

  谢庸垂下眼。

  周祈笑了:“知道为何欺负你吗?”

  崔熠:“……”

  谢庸扭过身去,看那两个垂钓的孩子。

第5章 一起吃饭

  周祈也回头看看那两个孩子,“要说鲈鱼,还真是冬天的最好吃。鲜,嫩,干净,不腥,最适合切鱼脍,再配上一壶新丰酒……”

  崔熠哼笑一声,看看她,又看看谢庸,“走吧,东市丰鱼楼?”

  周祈弯起眼睛,嘴上却假客气:“又让崔少尹破费……这坊里十字街西好像就有些酒肆食店,不如就近吃些算了。”

  崔熠正要说什么,谢庸点头:“就在坊里吃吧。”

  不似周祈的假客气,谢庸话带着些“就这样吧”的意味。

  果然,崔熠点头,“也行。”

  周祈:“……”

  周祈自认不算特别馋,只是那丰鱼楼的鱼格外好吃。那鱼脍片得薄薄的,浇在上面的金齑子咸香中带着酸甜,听说里面掺了南诏国的野橘汁,别处再没有这样的味道——自然,这样的鱼就格外贵些。

  周祈每月月中发了薪俸,总要去吃上几回,到月初,就不大去了——非是不想去,而是没钱去。

  周祈也奇怪,怎么钱就这么不禁花呢,我也没买什么啊。可见是如今的东西太贵了。

  比如前几日买了根犀角镂银马鞭,犀角也不是顶好的犀角,只镂刻精巧些,竟然就要八万钱!

  周祈觉得太贵,走了,过后再看别的马鞭,就有点不大入眼,因那是个孤品,又怕被别人买走了,转了一圈又走回去。与那卖鞭的胡人鸡对鸭讲地划了半天的价,终于抹掉了二百文,周祈心里得了些安慰,把那根鞭子请了回去。

  周祈算算还剩下的薪俸,大约能撑到月中……吧?

  “老邵在永兴坊有处宅子想卖,他那园子里种的芍药颇能看,我帮你问问?”崔熠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