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华子午 第6章

作者:樱桃糕 标签: 爽文 甜文 强强 古代言情

  “这赵大一案,应该与当年的事没有干系吧?小商户、妓子,与……应该是没什么干系。”崔熠自问自答完,又道,“我还是紧着去找那个妓子吧。”

  事情还真让周祈或说谢庸说着了,等一等,果真有了转机。

  赵大失踪,凶宅传说,平康无头裸尸,随着时间推移、事情发酵,许多长安人都在议论,尤其是升平坊,简直见面不谈赵大郎都不好意思说话了。

  升平坊街西某酒肆中便有人道,曾在平康坊外遇到赵大。

  “赵大当日喝了不少酒。我笑道,一看就知道艳福不浅,问他是在哪个娘子那里喝的。他大着舌头,笑得颇为得意,用手指指平康坊,道是‘端娘’处。”

  这人说完,便被假装酒客的衙差带去了京兆府,只吓得差点尿了裤子。得知只是问那妓子的事,方才缓过劲儿来,又恨可惜当时只听了一个名字,没多打听两句——听说面前这位京兆少尹是长公主之孙,贵胄子弟里面的大拇哥……

  崔熠却已拎了马鞭,打马奔去平康坊查那个叫“端娘”的。

  然而,崔熠乘兴而去,败兴而归——整个平康坊就没有一个端娘!

  若那知情酒客在近旁,恐怕会挨崔熠的老拳。

  崔熠让人分别给谢庸和周祈报信儿。

  “听了这升平坊赵四的话……郎君大半天没好生歇着,结果查无此人……郎君知道将军惦记着,让奴来报与将军。”来给周祈报信儿的是崔熠的贴身奴仆的卢。崔熠身边奴仆多以千里名驹为名,这位“的卢”是不是跑得快、跳得远不得而知,嘴皮子很是利索。

  “端娘……”周祈眯着眼睛揉下巴,“这平康坊的娘子以‘端’为号……怎么不叫贞娘呢?”

  虽周祈总是脸上带笑像个好说话的,的卢却不敢在她面前造次,只赔笑。

  周祈放下揉下巴的手,“恐怕是叫丹娘吧?”

  怔一下,的卢拊掌,“恐怕是了!到底是周将军!奴这就回去告诉郎君。”

  周祈笑着挥手,“去吧,跟你家郎君说,有事叫我。”

  的卢纵马跑得飞快,只想着能得主人两句赞。自赤兔去给长公主当侍卫后,众仆便隐隐以绝影为首,的卢与绝影同龄,自觉不比绝影差……这回郎君肯定会夸自己会说话会办事。

  谁知刚进书房门,便听到崔熠道:“对啊!定是丹娘!”

  的卢呆住。

  “谢少卿说,也兴许是檀娘、团娘之类,但还是丹娘最为可能。”绝影恭声道。

  崔熠看的卢,“阿周那边说什么?”

  的卢近前行礼,“周将军也道,那妓子或恐是叫丹娘。”

  “这就对了!”崔熠拍手,“我这当局者迷,他们倒是旁观者清了。”

  的卢也“清”,算一算,谢少卿暂住崇仁坊,就在自家所在的永兴坊旁边,兴庆宫则斜着隔了胜业坊,自己吃亏就吃亏在路途太远上了!

  崔熠喝口茶水,便站起来,要二查平康坊!

  的卢忙道:“如何不叫上周将军他们呢?奴临回来时,周将军还说让郎君有事叫她呢。”

  崔熠也觉得把两个“旁观者”都拉进局里比较好,便派绝影、的卢再跑一趟,约谢庸、周祈同去平康坊,又促狭一笑:“跟他们说,我请他们听曲儿喝酒。”

  绝影、的卢行礼便要出门,崔熠或许也觉出自己的不靠谱来,多吩咐一句:“让周将军着男装。”

  周祈年终奏表今天颇多编了几行,心里高兴,听了的卢转述崔熠的话,挑眉,笑一下,还真转去自己的小院换衣服。

  崔熠在崇仁坊东门见了谢庸,笑道:“她一个女郎去平康里寻咱们不好,不若咱们去兴庆宫找她,再一同去。”

  谢庸想起那连通永明渠的龙池来,便点点头。

  这样不当不正的半下午,兴庆宫干支卫衙署里一如既往地充满“人间烟火气”。

  外面一个小子,穿着单衣拍石头,头上冒着热气,宛若传奇中说的能飞檐走壁的绝世高人,见了崔熠谢庸,憨笑着行礼。

  引路的禁卫撩开厚毡门帘子,屋里一股子带着醉枣、糖炒栗子香甜味儿的热气迎面扑来。

  进了屋,迎面是大榻,榻上是桌案,案上是放得横七竖八的笔墨纸张,笔墨旁边儿是一堆枣核儿栗子皮。

  屋子另一边,两个小子在下棋,一个在旁观战,的卢也剥着栗子且吃且看棋。

  观战的小子喊:“错了,错了,你应该下在这儿!”

  下棋的两个同时道:“嘁——滚蛋!”

  崔熠突然觉得,自己若进干支卫,还真挺好的……

  谢庸则抿抿嘴。

  观棋的小子和的卢同时抬头,大惊,赶忙上前行礼,另两个也赶忙站起叉手。

  崔熠摆摆手,笑问:“周将军呢?”

  那观战的小子道:“周将军说一会儿出去办案,要稍作收拾。”

  的卢咧咧嘴,其实周将军的原话是“一会儿要出去喝花酒,得捯饬捯饬,争取胜过崔少尹,压倒谢少卿。”

  正说话间,周祈也掀帘子进来。见到崔、谢二人,笑道:“呦,贵客临门,有失远迎,恕罪,恕罪。”

  崔熠眼前一亮,“阿周,你要是个儿郎,去曲江探花,小娘子们能挤到水里去。”

  周祈点头:“幸好我不是个儿郎啊。不然引发这样的事,得给你们京兆添多少麻烦?”

  崔熠哈哈大笑:“走着吧?周郎?”

  周祈对崔熠、谢庸笑道:“走着!”

  “若周将军方便,能否顺便带某看一眼龙池?”谢庸道。

  周祈动作顿一下,笑道:“这有何不可?今日是来不及看全了,改日谢少卿来,某带你围着龙池转一圈儿。”

  龙池离着干支卫的廨房很近,没几步路程。

  站在龙池边上,周祈约略地给谢庸崔熠讲这龙池布局,北面的高楼叫什么,池中的岛上有什么,一共有多少桥,又讲这水的给排,“与龙首西渠相连的是北闸,北闸大,绞动起来吱吱嘎嘎的,很是费劲。”

  周祈伸手指指,“往东南还有个小闸门,水流出去也通到龙首西渠,偶尔给公厨送菜蔬鱼虾的小船从这里进来。”

  她的手极白,尤其穿这琉璃蓝的袍子就显得更白了,谢庸顺着那手看过去,又回过头来。

  周祈对他一笑,今天谢少卿也是一袭蓝袍,只是颜色略浅淡些,又半新不旧的,让周祈想起那些传奇中夜宿兰若的书生,只是不知道是被什么精怪勾搭的那个。

  时候不早了,三人也只略站一站,便往宫外走。

  周祈右手负在身后,食指上勾着犀角镂银马鞭,鞭子在身后晃晃荡荡的,似长了条有节有毛、雕金镂银的大尾巴。

第9章 审问丹娘

  这个时候的平康东回三曲与头午不同,街曲中车马喧喧,人来人往,楼宇里丝竹袅袅,娇声笑语,热闹得很。

  周祈、谢庸、崔熠三人带着几个侍从行在各种各样的寻芳客中,裘马轻狂的五陵年少、士子打扮的年轻人、穿绸袍的大商贾,偶尔也能见到便装而来的朝中同僚,少不得要打个招呼,寒暄两句。

  周祈扭头看一位正上车的娘子,虽戴着帷帽,看不清真容,但就那身形也算是个美人儿了,她身后一个婢子抱着琵琶,一个婢子提着包袱,想来是去别处赴宴的。

  “嘿,你这样盯着人家瞧,小心人家以身相许。”崔熠笑她。

  周祈斜睨,“难道我还养不起她?”

  崔熠:“……你真养得起?”

  想想自己这个月剩下的薪俸,周祈抿抿嘴,熄了气焰。

  难得让她吃瘪,崔熠心里愉悦,劝她:“好在你又不用真……”

  那车从周祈等身旁过,迎面一个挎着食盒的小奴只顾低头数钱,抬头突见马车近前,赶忙一闪,却撞到了谢庸身上,几枚铜钱都掉了。

  护卫侍从们连忙去挡,又吆喝:“乞索儿!看着些。”

  小奴不过八九岁年纪,瘦黑脸,一双眼睛很是灵活,趴在地上求饶,“是奴走路不长眼,求贵人放过奴吧。”

  侍从们要去拎他,却见谢少卿弯腰捡起那几枚钱,递回小奴,“以后走路看着些。”

  小奴千恩万谢地接了,满嘴“贵人文曲下凡、升官发财、娶个娘子赛神仙” 的滑稽吉祥话,想是在坊里伺候客人说熟惯了。

  周祈和崔熠都笑起来。

  侍从们也笑了,“赶紧走吧。”

  小奴笑嘻嘻地爬起来,拎上食盒一溜烟地跑了。

  周祈看着那小身影,又侧头看看谢庸,不知怎的,突然想起自己小的时候。那时候可没有这小奴乖觉,有点愣头青,嘴也不甜,被大一些的小宦者们欺负。大约七八岁的时候,让一个小子狠揣了几脚,晚上咳了血……

  “想什么呢?”

  周祈扯过那小奴的话来说:“能想什么?不过是想崔少尹和谢少卿什么时候‘娶个娘子赛神仙’呗。”

  崔熠每日被长公主催婚,一脸的“你怎么回事,哪壶不开提哪壶”,谢庸则似没听到一般负着手往前走。

  这么顺嘴耍贱捅了他们一刀,周祈心里舒服了。不过,话又说回来,娶新妇有什么不好的?若自己是个汉子,三间房,四亩地,一头牛,娘子娃子热炕头,不知道多开心……

  三人行至管理乐籍的外教坊,教坊头目和平康坊的里正早已恭候在门外,见三人过来,赶忙行礼。

  听崔熠说要找叫丹娘的,教坊头目和里正都要上前回话。两人对视一眼,里正停住。

  教坊头目笑道:“确实有一个叫丹娘的,姓吴,住在南曲最靠里的一个院子里,擅琴,也能做几句曲子词。”说着把手里的乐籍册子翻到吴丹娘处,双手捧上。

  侍从接过,呈给崔熠。

  崔熠看了看,与谢庸、周祈轻声道,“罪臣家眷,原宜州刺史彭阳春之子媳,二十二岁。”

  谢庸看向里正,“北曲呢?”

  北曲住的是下等娼妓乐人,多而杂,都是散妓,教坊没有造册。里正长居此坊,对北曲熟悉。

  里正上前行礼道:“北曲,某知道的有两个丹娘。一个姓邹,三十上下,擅歌,酒令行得好,住在常春院。”北曲不似南中两曲,有才情的少,这个邹丹娘算是其中很不错的。要不是长相不佳,兴许也能搬去中曲。

  “还一个,姓常,十六七岁模样,去年来的,住在杨柳楼。”里正赔笑道,“至于还有没有叫这名子的——就不太好说了,某得去查查问问,北曲的人来得走得都太快了。”

  “这常丹娘,擅什么?以何招徕客人?”谢庸问。

  里正再赔笑道:“这倒不曾听说。年轻小娘子——这个,大约随便唱唱、舞舞,都是好的。”

  谢庸点头。

  周祈道:“走吧?先去这常丹娘处。”

  谢庸点头,崔熠跟上,里正和教坊头目在前引路。

  走了一会儿,崔熠到底忍不住,轻声问周祈:“为何不是南区吴丹娘,我懂,那赵大,一个小商贩,进不得南区的门,入不了曾经高门女子的眼。可为何不是邹丹娘呢?”

  周祈笑着看看他,从前便知道小崔可爱,但不知道这么可爱……

  崔熠抿嘴,用眼神要挟她“你说不说”。

  “男人嘛,找小娘子,会不会唱曲作诗行酒令有什么打紧?什么都不如年轻的——”周祈以手掩嘴,轻咳一声,“皮肉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