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午时茶
丞相府,封云澈和梅幼清已经见到了裴丞相,以及裴江苒的父母。
裴江苒已经入了棺椁,裴丞相说:“这原本是老夫留给自己的,没想到,白发人送黑发人……”
事情发生得太过突然,甚至丞相府上下一片惋惜之声,裴丞相年纪大承受不住这样的打击,同封云澈说了几句话便被人搀着回房间了。
封云澈同裴江苒的父母说了调查的结果,并没有因为乐书郡主的身份而故意隐瞒。
不过裴江苒的父母反应有些奇怪,裴父自始至终并没有因为儿子的离世而表现得特别悲痛,裴母虽然哀恸,但听见是乐书郡主命人纵蛇之后,反而替乐书郡主辩解:“这其中许是有什么误会,郡主她怎么会对苒儿做这样的事情呢?许是被人陷害了也说不定。”
“昨晚山庄守卫森严,还添了很多暗卫,山庄里的一举一动都有人监视,乐书公主做事急躁,不难查出真相。”
裴母神色有些慌张:“倘若真的是乐书郡主做的,这叫我们如何是好?”
封云澈以为她在惧怕乐书郡主背后的权势,于是道:“她犯了罪自然要接受惩罚,你们不必因为她的身份而害怕。”
裴母的神色却并没有因为他的保证也有所缓解。
梅幼清一直在旁边认真听他们说话,也在认真观察裴江苒父母的神态。
离开丞相府后,梅幼清也同封云澈说起了自己的疑惑:“殿下,臣妾觉得他们怪怪的,裴公子突然身亡,他们作为父母不该是这样的反应。”
“我也觉得奇怪,不过这是他们的家事,我无权过问。”封云澈说,“如今裴江苒死了,眼下最要紧的事是给乐书郡主定罪。”
“她是郡主,又是你的表姐,今日见姑母也在宫中,想必是在向太后和父皇求情,殿下您打算怎么定罪?”梅幼清在想他会不会因为这层亲缘关系而减轻乐书郡主的罪责。
封云澈严肃道:“该是什么罪,就是什么罪。”
“不留些情面吗?”
“不留。”他仔细想过这件事,愈发觉得乐书郡主派人纵蛇咬人这件事根本就不是冲裴江苒去的,而是冲梅幼清去的。
因为这个,愈发不能原谅。
回到宫中后,封云澈立即被叫去了御书房,就乐书郡主这件事,父子二人大吵了一架。
这件事是封云澈亲自查的,他执意要定乐书郡主的罪。
但皇帝考虑到血脉亲缘和皇家脸面,让封云澈不要将事情闹大,暗地里给乐书郡主一个教训就算了:“乐书毕竟是你的表姐,算是半个皇家人,若是叫百姓们知道了皇家出了这等事,实在有损皇威。”
“儿臣不这么认为,”封云澈说,“身为皇室中人更应以身作则,天子犯法尚且与民同罪,更何况表姐她只是一个郡主?此番按照封国律例绝不姑息,百姓们才会更加信服皇家,如何会折损皇威?”
皇帝冷下脸来:“那你打算如何定罪处罚?”
“褫夺郡主封号,入狱悔过……”
皇帝道:“乐书的母亲可是你的姑母,朕的亲妹妹……”
“谢父皇提醒,”封云澈面无表情说,“姑母和安平侯为人父母却没能好好教导孩子,也该连坐,撤去长公主封号和安平侯的侯爵,贬为庶人……”
皇帝指责道:“你怎的如此冷漠?一点亲情都不顾?”
封云澈不听,反而道:“今日儿臣已经去过丞相府了,将调查结果告诉了裴江苒的父母,眼下丞相府都知道害死裴江苒的凶手是表姐了,父皇您若不怕寒了裴丞相的心,大可以去袒护表姐……”
皇帝被他噎得说不出话来。
封云澈却坦然道:“父皇不说话,便是默认儿臣的决策了。”
皇帝抬手指着殿外:“你大义灭亲,朕还能说什么,你给朕滚出去!”
封云澈回到东宫已是十分晚了,没有和梅幼清聊太多,便拉着她去睡觉了。
躺下后许久,梅幼清扔察觉到他的气息不平稳,于是侧过身来看他,果然瞧见他睁着眼睛,一直在看着自己。
“殿下怎么不睡?”
“心里乱,睡不着。”
梅幼清一听,便要起身:“臣妾去拿佛经。”
“不用,”封云澈按住她的肩膀,让她躺着别动,“这样就好。”
梅幼清只好乖乖躺着,轻声问他:“殿下心里乱,可以同臣妾聊聊的,臣妾愿意听。”
她一直都很想多了解封云澈一些,想听封云澈多和她聊天说话。
今日裴江苒一事发生得突然,他回宫之后又与陛下吵了一架,这会儿定然心情不好。
“我没事,”封云澈看着她眸中澄澈而真挚,语气中也满是担心,不由伸出手来,将她揽到自己怀中,“我只是忍不住在想,若是昨晚你没有把房间让给裴江苒,我是不是就失去你了?”
因为这种想法在脑海中控制不住的萦绕,所以即便是她就在枕边,也总是觉得虚无,直到感受到柔软而温暖的身子与自己紧紧挨着,方觉得真实。
第39章 039
牢狱中, 穆瑾甚至没能承受两次审讯和刑罚就认下了这桩罪, 只是她也觉得冤枉:“我只是让人放两条蛇进去吓唬一下, 哪里想到那人放的是毒蛇?我没有要害死裴江苒的心思, 我只是开个玩笑……”
她以为凭借自己郡主的身份, 以及有一个长公主的母亲河安平侯的父亲,就算她认下这桩罪事, 也不会真的受到处罚。
且不论别人,母亲是一定会想尽办法救自己的。
只是她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啊, 她不仅没能等来母亲的搭救, 反而等来一纸罪诏:她被撤去郡主封号, 闭门思过三年。
不仅如此,常宁长公主和安平侯因为教女无方, 也分别被褫夺了长公主和安平侯的封号,安平侯如今也只有一个侍御史的闲职在身。
穆瑾简直不敢相信:她纵蛇一事, 不过是一时气不过方允诺一直在关注梅幼清, 想让梅幼清当众出一出丑罢了,她没有想到交代下去后那人会放毒蛇,也没有想到梅幼清会把雅间让给裴江苒,更没有想到裴江苒会因此丧命……
她抱着罪诏在牢中痛哭, 直到母亲来接她回去, 她抱着母亲悔不当初:“母亲,我不是故意的,我没有要害人性命,我不知道那人会放毒蛇……”
常宁长公主没了封号, 如今也只是庶人封明珠,心中对女儿虽然有气,但看到女儿哭得不成样子,埋怨斥责的话也没能说出口。只待她哭够了,才扶起她来,带着她回家。
“母亲,太后不管我们了吗?”上了马车后,穆瑾渐渐平复了一些,问道。
封明珠气愤道:“哪里是太后不管我们,是太子不晓得抽了什么风,执意要判你重罪,他非要让你在牢中待上三年。若非是太后和陛下从中调和,为娘哪里能接你出来?”
“太子殿下为何逼得这么狠?”穆瑾忽然想到,“莫不是太子已经猜到,我原本针对的是太子妃?”
封明珠忍不住推了推她的额头:“你说你做什么事情之前能不能和为娘商量一番?但凡为娘知道你要做这种事,也不会叫你做得漏洞百出。”
“我也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个样子,”穆瑾说着又要哭,“母亲,我们还能翻身吗?”
封明珠叹了口气:“眼下太子拦着,想必一时半会儿翻不了身,等过些日子再说吧。”
安平侯府如今也被收了回去,如今他们在京城中没了宅院,只能先去京郊外的一处小庄子先住着。
三天后,丞相府为裴江苒发了丧。
裴江苒后来偷偷去找过裴丞相,要他看在穆昕的面子上不要继续追究穆瑾,裴丞相也答应了。
裴江苒一直住在那个小客栈中休养着,等待着这件事过去,她换个身份嫁给穆昕。
因为这件事,封云澈和陛下闹了好几天的不愉快,眼见年关将至,宫中筹备着过年,封云澈也在筹备年初一的祭天大典,每天忙到很晚才回来。
梅幼清学了半个多月的内务打理,已经慢慢熟络了一些。
这一天早上起来,外面开始飘雪,起初细小如盐粒,落地即化,待用完早膳,已经如梨花花瓣一般洋洋洒洒,地上积了一层白絮,院中的梅花也落了一层,红白交相映衬,煞是好看。
梅幼清瞧见封云澈一直有意无意地揉着膝盖,想到前段时间泡温泉的时候太后说过,封云澈的膝盖早前受过伤,天气阴冷潮湿的时候就会就会作痛。
今日下雪,又冷又潮,难保不是旧伤又发作了。
梅幼清让柔儿取来大氅,一边帮封云澈披上,一边道:“殿下,若今日雪下得不大,马车能行驶,晚上咱们再去泡一泡温泉吧。”
他这旧疾连太医都不能根治,只能缓解,梅幼清想着去热乎乎的温泉泡一泡,他的膝盖应该会好受很多。
“你会害怕吗?”封云澈想到穆瑾纵蛇的事情,担心她会不敢去。
梅幼清摇了摇头,柔柔道:“不怕,有殿下在,臣妾不怕。”
封云澈摸了摸她的头,目含暖意:“今天我会早些回来。”
梅幼清送封云澈出了东宫,便让柔儿提前准备晚上去泡温泉的衣物。
没过一会儿,封语嫣哒哒跑进院中,穿着一件红色的小披风,像是雪地里一颗小太阳,轱辘轱辘地就进来了。她刚到院子里便去寻梅幼清,欣喜又焦急地唤她:“嫂嫂,嫂嫂……”
“在这里,”梅幼清自殿内走了出来,问她,“怎么了?”
“下雪了!”她跑过来,拉住梅幼清的手,“嫂嫂咱们走!”
“去哪里啊?”
“去给哥哥堆雪人。”
“哥哥?”梅幼清想了一会儿,才想起来她口中的“哥哥”是梅晓晨。
上次在将军府,封语嫣曾经对梅晓晨承诺过,等下雪了,堆个雪人送给他。
可眼下雪才刚刚下大,地上一半水一半雪的,根本堆不起雪人来。
“白日里雪积得不厚,许是到傍晚会好些。”梅幼清同她说道。
“啊?”封语嫣失落道,“要等到傍晚啊,那今天还能送给哥哥吗?”
梅幼清笑道:“晚上我和殿下要去温泉山庄,你要去吗?届时路过将军府,可以顺便将雪人送过去。”
“去温泉山庄?”封语嫣想到上次毒蛇咬人的事情,吓得一个激灵,“我不要去。”
“你若不去,我就帮你把雪人捎过去给晓晨好了。”
封语嫣嘟着嘴道:“可我想亲手交给哥哥……”
梅幼清想了想:“那我带你一起出宫,先将你送到将军府,你在那里等着我,等我和殿下泡完温泉,就去接你回宫。”
封语嫣高兴得跳了起来:“谢谢嫂嫂!”
梅幼清想着叫着元柒一起去,便派人去延福宫问她今晚有没有时间,元柒那边痛痛快快地答应了。
大雪并没有持续太长时间,到了下午已经小了很多,封语嫣去御花园中收集了一下午的雪,才勉强堆出个到她膝盖一般高的雪人。
“嫂嫂,好看吗?”她故意把雪人堆得胖了一些。
“好看。”梅幼清笑道,“这么可爱,晓晨一定会喜欢的。”
封云澈依言提早回来了,梅幼清和元柒已经准备好了,封语嫣堆的雪人也小心翼翼地放在箱子中,绑在马车后面。封云澈早先安排好了侍卫和暗卫,几人这才出了皇宫。
地上落雪不深,马车行驶得尚还平稳。待到了将军府,梅幼清将封语嫣送进去后,三人便赶去了温泉山庄。
今日因为下雪的原因,只有零星几个客人过来,雅间尚还剩下许多。
封云澈随便挑了一个便进去了,梅幼清想着挑一个大些的,和元柒一起进去,元柒却道:“来都来了,就别节省了,咱们一人一个,还可以在里面游泳……”
梅幼清笑了笑:“那好吧。”
两人带着各自的侍女便进了雅间。
不多时,温泉山庄门前又停下了一辆马车,一个身着雪色锦袍的男子自马车中跳了下来,端的是芝兰玉树,身姿翩翩,眉目间风流韵致,波光流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