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紫夭
凌宋儿也一旁小声,“不如,我帮着萨日朗备着嫁妆,日后,你们再还来便罢了。”
“不许帮。”蒙哥儿几分定定,“世上得来轻易的事情,该不过两三日便会忘了好。只得让她自己争得来的,才能长长久久。”
“那你可又知道那多会对人家长久么?”凌宋儿噘嘴,使了几分性子,为地上萨日朗说话。
那多拍着胸脯接了话,“我待她,自是也会长长久久。”
“也是在渭水河畔吃了那场败仗,由得她在旁照顾,我才知道,赫尔真你为啥子急着成亲哦,原是寻得了人,疼惜了身子,也疼惜人,这般温情,谁不想一辈子?”
他却是几分大大咧咧,“等打完仗,回了汗营,我便习着赫尔真,去关上给她打狼头帐!”
蒙哥儿手中碗筷重重一响。听得凌宋儿几分惊了。却是望着他一脸神色凝重。那多这才收了收声响,还是地上萨日朗道,“赫尔真的意思,我明白了。”
“可否,和赫尔真告假几天。好让我去筹嫁妆。”
蒙哥儿方才深吸了口气,“可以。”
他这才看了看那多,让他去扶着人起来。
凌宋儿本备着的酒杯,都没能用得上,便见得那多扶着萨日朗出去了。蒙哥儿却道,“你顾着撮合,可就没不放心?”
“……不放心萨日朗?人家一个毁了容的姑娘家,好似该更不放心的是那多才是吧?”
蒙哥儿见她眉间起了愁容,只压着脾性,给她夹了一块鸡肉来碗里,“算了,不为这事情再说了。吃饭。”
她这才起了筷子,夹了一块烤羊肉给他,故意道,“快尝尝你未来弟媳的手艺。”
“……”他无法,肉没吃得下,只好将杯中酒一饮而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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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凌宋儿回来庆北城里,轻鹤倒是得了清闲。寻来庆北城里最大的酒楼,专点来北方的大酒大肉,尝鲜。楼下还有先生弹琴,给客人们助兴。轻鹤听了许久,觉着好听得很,便花了些银两,将先生请了上来。说说话,继续听他弹琴。
菜样上了齐,酱肘子,酱牛肉,羊杂烩,叫花鸡,百合炒腰花…一样样试了过去,好不美味。只一旁先生穷苦人家,见得桌上菜样,不觉咽了口口水。轻鹤听到了,直将人喊来一起吃。“左右这么些东西,我也吃不完。”
先生没讲究,坐来桌子旁边捉了一块儿肘子肉,直塞进了嘴里,抹着满嘴的油水,直和轻鹤道谢,“今日是遇着了贵人,多谢小姐。”
轻鹤见他模样可怜,身上衣服也是单薄,“你可是家中也没钱吃饭了?”
先生嘴里囫囵,只道,“战乱了整整一个月,却是没好好吃喝过了。”
轻鹤直从身上又掏了几两纹银,“先生且拿着,买些好衣服穿,冬日里着凉了染上伤寒要死人的。”
先生看着银两目光发了直,手在衣服上蹭了蹭些油去,直去将银两捧着起来,又忙着起了身,对着轻鹤拜了三拜,“姑娘救命恩人,我方寻子,定要好好报答。姑娘什么地方用得上,自吩咐着一声便是。”
轻鹤笑了笑,“我自来是讨乐子的,你琴声好听,我听着乐了。这些都是你应得的。”
方寻子忽不知如何作答的好,喉咙里哽咽了几声。直又去了琴边上,寻着身上带着的香帕出来,擦干净了手。“姑娘若喜欢,我今夜里便只为姑娘一人弹琴。”
轻鹤歪头,点了点,“也好。本姑娘喜欢。”
琴音方起,楼下上来了人,眉目星辰幽山,绛色羊绒丝儿的斗篷,衬得他肤色如雪。合别哥直寻着轻鹤的位置走了过去,见得一旁方寻子正抚琴,只微微点头示意。
轻鹤方才吃了口羊杂,又喝了口热酒,正是兴头上。见得对面那人坐了下来,方才好脸色,顿时收了收。“没要请你吃饭,你来做什么?”
合别哥看了看旁边的琴师,又望了望桌上的菜,“不请我吃饭,这么多菜用不完吧。”
“本姑娘点来的,吃不完也不便宜你。”她见着眼前的人,心中依旧欢喜几分。却想来早前被他扔上狼山,安阳城里和公主一道儿遇险,这人却生生消失无踪。今日虽是听他解释也合情合理,她却是问了起来,“你当日在安阳城里,可是知道我和公主被小世子捉走软禁了?”
对面的人点了点头,便要从她手旁取酒壶。她忙挡了挡,“还没问完呢。”
“你却不想着来救我们,只想着回去告诉赫尔真。你却是那么确定,小世子不会拿我们怎么样么?公主还有身孕,你却是第一时间出了安阳城,你那些屁话,我根本不信。”
“你自当是要怨恨我的。”合别哥说着笑了笑,从她手里抢了酒壶来,往自己碗里满上了。“我也无话可说。”
“……”轻鹤见他倒好酒,又从他手里将酒壶抢了回来,给自己倒上,一仰头喝下了一碗酒。“我原以为我在襄阳猎场里见到的神箭手,胆量也是英武的,却没想到,如熊如狗。”
合别哥未说话,只饮酒。一旁琴音高扬了几分,他只觉得闹耳。却又问起来白日里问过的那句话,“身上的伤可都好了?”
轻鹤嗤笑:“好全了,也不关你事。”
合别哥听来笑笑,倒酒,长长舒了口气,“还好还好,不关我的事了。不莫到时候送你回了襄阳,还要缠着我。”
“哼。嫁得谁,我也不稍在你身上浪费时日。”
她说得决绝。合别哥却是抬眸怔了怔,半晌方才自嘲,“也是,在我身上确是浪费时日。”
轻鹤忽的扫了兴致,直唤来小二,付了钱。又对方寻子道,“琴师累了,早日回去吧。”
“我要回府歇息了。”
方寻子忙收了琴音,起了身,却望着桌上没吃完的菜。
“姑娘,我家中还有三五学徒,都是失了父母的。这些饭菜,若是姑娘不要了,可否与我带回去?好让他们也填填肚子。”
轻鹤听得点头:“琴师便拿走吧。”她说着兀自往楼下去。合别哥方才也起了身,忘了一眼忙着装饭菜的方寻子,后跟着轻鹤下了楼。
轻鹤走在前头,合别哥后头跟着。
她偶有回眸看看,却见他跟得紧,不耐烦了,顿足对他道,“你跟着我做什么?”
合别哥笑着,“我回去城守府,不是这条路么?”
她拿他无法,只好由得他跟着一路。从城守府前门进了院子,过了前院,轻鹤直往后院自己房中去。方才走到长廊,手腕儿却是被人一把拉住,身后那人声音低沉,这才开口道,“拗不过你,你如今这幅模样和襄阳城的白轻鹤,确已然是两幅模样。我那日将你带上狼山,确是想让你知道知道厉害的。想让你莫再纠缠。”
轻鹤拧了拧自己手腕儿,却是松不开,“现在可是你在纠缠吧?”
“我自是后悔了的。”合别哥说着一把将人拉回来自己眼前,“白轻鹤,自那日在狼山上起,我方才知道我心里有你。”
迎着月色,轻鹤见得他眼里星辰,心中莫名有什么东西在四处乱撞。她心里自也是念着他的,只自狼山上那夜里起,她便觉着错付了。“合别哥,你莫要说大话。若是骗了我,是要下地狱的。”
“哼。”他笑了声,直松了手,“我本打算,等得打完了仗,便带你回河蜜见父亲和母亲。你若不信,那便罢了。”
“罢了?”见他转了身,她忙绕道他跟前儿,“你这人,如同个姑娘般,怎的话说一半就能收回,心给了别人,还能随便罢了?”
“没得心,日子照样过。没得你轻鹤,不过就是单着一辈子罢了。怎的不能罢了?”
轻鹤见他眼底几丝情绪,看不清,道不明,只好垂眸下去,目光落在自己早拧在一团的手上,“那你且好好帮赫尔真打仗,我可是等着你的。仗打完了,我还想回去大蒙吃羊肉呢。”
话说完,她脸上早已羞红。肩头却一把被人捂好了,身子也被人一把扣进去怀里,在他怀里寻得三分梅香,多有冷气儿。听得他的声音从头上传来,“我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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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宋儿这几日,被蒙哥儿养得如猪。吃了睡,睡了便吃。恩和的药膳一日两剂,吃得她都觉着自己圆润了一圈。这日早起,趁着蒙哥儿没去前院,她直求着他,带自己出门走走。
蒙哥儿本是不愿,捏着她的下巴,“好不容易养起来了几分肉。累坏了又得重来。”
凌宋儿却将他手拉了下来,“庆北城我还没看过一眼,听闻严华寺门外的斋菜顶好吃的。”
听得她搀吃的,蒙哥儿方才答应。“行,好在今日也无事。便陪你出去走走。”
城守府里出来,蒙哥儿也没用马车,只带着她当是散散步。
临着还有一个月就是新年,庆北城虽是刚从战乱中走了出来,却依然带着几分喜气。百姓们还得吃饭,街上小摊小贩不绝。
隔着两条街,便是严华寺。早过了初一,离得十五还有好些日子,寺庙里自是人也不多。只寺庙门外,除了两间老字号的斋菜馆子,还有一排斋菜小摊贩。寻常百姓去不起那些老字号,从寺庙里拜佛出来,便顺道吃餐便饭,当做礼佛斋戒。
凌宋儿自挽着他的手臂,指了指严华寺,“我想去帮孩子求道平安符,可好?”
蒙哥儿几分不愿:“不是来吃斋菜么?求佛拜神,你还得几经跪拜,身子吃不起。”
凌宋儿自将手抚去了小腹上,“恩和说了,方才过了三个月,胎象也稳当。我自是虔心来为孩子求平安,菩萨们该要庇佑才对。”
蒙哥儿叹气,只将她好生扶着,“不许多拜。虔心到了便是,礼数,你还是少做。”说着,方才扶着人,往寺庙山门里头去。
寺中梅花新开,花香扑鼻。凌宋儿寻得几分清新,便直拉着蒙哥儿去了大雄宝殿。才又去了侧边的观音殿。拜完两位菩萨,方才问得一旁和尚,给了些许香油钱,讨要了个平安符回来,贴身放着好了。这才拉着蒙哥儿出来。
蒙哥儿指了指右手边慈航斋,“这观音的意头好,你不是要吃斋菜的?”
凌宋儿却拉了拉他,指了指眼前的小摊贩儿,“我觉得,总该去照顾照顾那多家的生意。”
蒙哥儿几分不明所以,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了过去,才见得那小摊位置上,已然坐了好些人。主厨的是萨日朗,那多那副高大的身板子,头上绑着一圈儿围布,帮着萨日朗打着下手。他这才明白了几许,她怎的忽的喊着要吃严华寺外的斋菜。
左右他原是被算计着的…
第106章
没等蒙哥儿反应得急, 凌宋儿便先走了过去。他只见得那边人多,忧心她被人碰着撞着,忙上前扶着。
那多见得凌宋儿, 忙指了指一旁早留出来的好位置, “公主, 快坐。”蒙哥儿走了身边,看着那多没个好脸色。
“她身子方才好些, 你便让她谋划着这些?”他仔细想了想, 这好几日,晌午议事完,下午定是找不到那多他人,不稍多想,便是来了这里。
凌宋儿忙拉了拉蒙哥儿的衣袖,“全是我的主意, 你怪那多做什么?”
蒙哥儿看着她几分无奈,顾着她的身子, 便没再难为那多, 直在凌宋儿身边坐了下来, “你想吃什么?”
凌宋儿直笑着望着那多, “你家萨日朗什么菜做的好?你且照着给我们上一遍?”
“好勒!”那多说着, 直绕去了伙房旁边。萨日朗正忙得满头汗, 没来得及顾着来的是凌宋儿和赫尔真。方才见着,脸上几分紧张了起来。
那多哄了哄人,“你且将菜做好吃了便行啦。”
萨日朗方才笑了笑, 忙着去切起豆腐来。
片刻,三样小菜上了桌。上汤豆腐,竹丝素鸡,莲藕炒青菇。素菜求个清淡,调料调味也用得少。凌宋儿自尝了一口,却都取了菜肴的鲜美。一旁蒙哥儿见她饭吃得香,便也作罢,起了筷子,再给她夹菜。
凌宋儿却将那青菇夹到他碗里,“你快尝尝,人家的手艺,可不会亏待了你家那多!”
蒙哥儿拿她无法,动手尝了尝。“她在军中那么久,我自是早尝过一遍的。我忧心的也不是这个。”
一旁那多又送了两碗素面上来,笋丝、蘑菇丝、豆芽儿做的素码。“公主,赫尔真,再尝尝这个。”
凌宋儿自拨来自己面前,嗦起来面条。蒙哥儿直端起碗来,三两口吃了干净,直喊着,“那多,再来一碗。”
一旁萨日朗听得,终是松了口气。那多也忙回话,“得!”
不多时候,那多再添了菜肴。却小声问着,“赫尔真,这一顿还吃得满意吗?”
他却只道,“不过是一顿斋饭,满意也不说明什么。”说完,台面上放了三两纹银。“今日的饭菜钱,你且收好。”
那多望着桌上那三两银子皱了皱眉头,老老实实,“这,这些个素菜素面加起来,也不过三十文钱。赫尔真这也给得太多了。”
凌宋儿忙着拉了拉那多,一边使着眼色与他:“赫尔真给你的,你便收了。”
那多这才明白过来,直将纹银收进袖口里头,“好好。多谢赫尔真。”又对凌宋儿拜了一拜,“多谢公主。”
吃饱了午膳,凌宋儿习惯得要午睡。蒙哥儿自扶着她往回走。离了小摊儿,那多送出来几步,又被蒙哥儿支了回去,“你且去忙你的。”
“帮忙归帮忙,军务不能耽搁太多,我顶多让哲言这几日帮你看着些。”
那多笑得憨:“好!好!赫尔真的意思,我懂了。”
行出来小巷,凌宋儿却去扶着后腰,“走得多了路,真是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