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三月蜜糖
罢了罢了,今日之事也不能怪你,怨我倒霉,你走吧,我要回去了。”
她浑身湿透,又在顾府后门立着,日头还没升起,街上的行人尚少。
“不妨,既是我犯的错,理应我来弥补。”他脾气很拗,微微低头看着顾妆妆气到发红的脸,笑,“我帮你过府开个方子。”
顾妆妆起先是很烦躁的,因为他完全无视自己的话,非常固执,可她忽然慢慢冷静下来。
他是大夫,还是妙手何大夫的高徒,那何不趁机让他帮自己调理一下身子,万一宋延年暗中调的香粉损伤肌理呢?
“宋小二...”
“我不叫宋小二。”
“我听何大夫这般称呼你,那么,恩公,你叫什么名字?”顾妆妆耐着性子,忍下寒意同他打着哈哈。
“叫我宋三思吧。”他拧眉,旋即松了口气,坦然的望着顾妆妆。
顾妆妆舌尖抵在下唇,见他神色如常,也不知用的是不是又是化名,遂柔声道,“宋三思宋公子,烦请你到府里替我诊一下脉,酬金...你还要吗?”
眉眼一挑,宋三思笑了笑,“夫人不是家财万贯吗,怎还计较这些小钱?”
“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还是要精打细算的。”
两人一前一后走进后门,宋三思脚刚落地,忽然见顾妆妆猛地转过头来,一脸诧异的瞪着他,终于觉出哪里不对劲了!
“你怎知我是谁?!”他方才唤自己夫人,也就是说,他知道自己身份。
顾妆妆统共去过枣花巷两次,每次都带着帷帽,故而她能看清何大夫与宋三思,而他们是断不可能看清自己的。
宋三思倒没犹豫,只是低头往前走,“听声音。”
声音?顾妆妆还是觉得不对劲,却又无从说起,只好领着他从后院往前走。
顾府虽比不上宋府,却也曲折悠长,两人绕了半天,才走到花园,正好撞见小厮丫鬟急慌慌的像是寻人的样子,东一头西一头的猛蹿。
顾妆妆拽住一人,有些不解,“你们在找什么?”
那人瞪大了眼睛,就在顾妆妆以为他要说个所以然的时候,只听一声震耳欲聋的喊叫自他嘴里破空而出。
“找到小姐了!”
顾府的老人都还称她小姐,也是多年叫习惯了。
顾妆妆一愣,紧接着,便看见菊小蕊领着柳芳菲,后头跟着四五个丫鬟,急匆匆的提着裙子跑了过来。梅若云和兰沁荷紧跟其后,俱是满头大汗,面色惊慌。
她不就出去溜达了一小会儿吗,至于这么兴师动众?!
“你这个冤家,去哪了,啊!”菊小蕊气的摔了帕子,又见她跟落汤鸡一般,忙扯着往闺房走。
“怎么不声不响就没影了,你,你真是急死人了!”几人七嘴八舌,吵得顾妆妆脑子嗡鸣不断,她也不知怎么了,周遭好像没变,却又好像都不一样了。
顾妆妆进房换了衣裳,众人这才发现跟来的宋三思,又见他也湿了全身,不由警惕的多看几眼,兰沁荷给顾妆妆拢着头发,尽量擦干,附在她耳边,眼睛却盯着屏风后的宋三思。
“你同他是怎么回事,那人是谁?”
“大夫。”顾妆妆自行接过珠钗,簪入发髻,这才起来,冲着四个姨娘微微福了福身,“这位是宋大夫,替我调理身子的,方才...我不慎掉入水中,幸亏宋大夫救我上来。”
说话间,丫鬟取来顾德海的衣裳,呈给顾妆妆。
“宋大夫,我爹的衣裳,你且换上别着了凉。”她把衣裳抱到宋三思怀里,弯弯的眉眼像极了月牙,叫人看不出情绪的好坏。
宋三思不动声色接到手里,有丫鬟领他去了偏房,人还没离开门口,柳芳菲便拽着顾妆妆的手,言辞犀利,“你到底有什么事,起这么早不说,一个大活人,怎么就平白掉进河里?”
顾妆妆也不想掉进啊,耐不住倒霉被当成寻短见的,一头撞进去的,她还真不是自己跳的。
可周围这几人虎视眈眈的目光,明摆着,你说吧,你说什么我们都不会信,你就是自己跳进去的。
她怎么解释,百口莫辩。
肚子不适时宜的咕噜一声,顾妆妆咧嘴嘿嘿笑道,“我要饿死了,咱们一会儿吃什么,我想吃杏花蜜汁汤圆,满满一碗。”
恰在此时,画眉跌跌撞撞跑进房中,甫一看见顾妆妆,便鼻子一酸,噼里啪啦掉起泪来,她的两只眼睛红通通的,眼底泛着乌青,哭的跟个孩子一样。
“夫人,你吓死奴婢了,你吓死奴婢....”她踉跄着上前,眼泪汪汪的看着顾妆妆,就像看着失而复得的宝贝,颤抖的手腾在空中,也不敢去碰她。
顾妆妆觉得诡异极了,每一个人都像变了似的,她只是早起了一日,只是出门走了走,怎么就跟生离死别一样。
宋三思从门口去而折返,顾德海体型比他胖上一圈,宽大的衣裳在他身上倒也不算夸张,只是有种清韵,顾妆妆收回打量的视线,若有所思的坐到桌旁,“咳咳,你们先出去吧,留宋大夫在房中便可。”
话音降落,便有人猛地反驳,“不行!”
顾妆妆蹙起眉心,朝着声音来源看去,梅若云清清冷冷,上前将两人隔开,又上下扫视着宋三思,警惕道,“虽是大夫,到底是男女有别,诊个脉,没必要清空房间。
再者,我们从旁瞧着,也能放心。”
几个人交换了眼神,菊小蕊附和,“就是,诊吧!”
说罢,四人抱起手臂,一溜排开站在宋三思与顾妆妆跟前,将门外的风挡的严严实实,纹丝不进。
宋三思在火舌舔舐般的目光中,慢悠悠的坐下,捏着衣袖抬手将三指抚在顾妆妆腕间。
作者有话要说: 宋三思:我觉得如沐春风,惠风和畅,心情愉悦,很是爽利...
美兰柳菊:火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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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043
骨节分明的手, 修长而又细腻,指肚的旧痕摩擦着顾妆妆的腕子, 宋三思始终低垂着眼睑, 睫毛在眼下投出凉凉的影子。
菊小蕊哼了声, 上前一步, “诊完了没?”语气不善,像是极度排斥宋三思的样子。
话音将落, 宋三思便收回手,松了袖子,微微眯起眼睛看她, 菊小蕊不明所以,却也不甘示弱, 赤红着腮颊柳眉倒竖。
“夫人寒气入体, 这几日需得好生调理,我先开今日的方子,三碗水熬成小半碗, 喝下后发发汗, 别吹风。”宋三思抬眼,顾妆妆示意画眉找来纸笔, 柳芳菲觉出话里的不对劲, 诧异的问道,“这方子一天一个样吗?”
宋三思一边提笔疾写,一边嗯了声,写完交给画眉, “小火炖。”
“不是你故意找借口,想赖在我们顾府吧?”菊小蕊抱着胳膊,冷冷笑了笑。
宋三思不紧不慢的起身,颀长的身影让菊小蕊的气势削减不少,“不是,夫人落水,若处置不妥,容易伤了身子,不易有孕...”
四人目目相觑,梅若云咳了一声,菊小蕊神色也慢慢放松下来,不自然的哼哼,“也不知你是不是诓我们..”
“不是不是,菊姨娘,这位宋大夫乃是枣花巷何大夫的高徒,赵妙彤赵姐姐便是找的他们调理,果不然便有孕了。”顾妆妆挡在他前头,觉得自己再不开口,宋三思处境有些艰难。
她原是想偷偷问宋三思,自己用了那样多的香粉,日后会不会难以有孕,又是否会伤及肌理,产生不可逆转的副作用,这才想着房内不留人。毕竟宋延年也是不好惹的主,有些事能少些人知道,最好不过。
四个姨娘虽不是外人,顾妆妆却不想将自己被算计的事情昭告天下,左右都有些丢脸,原先还以为自己多受宠,多么招人待见,谎言揭开,血淋淋的事实触目惊心。
菊小蕊微扬着脑袋,没好气的瞪着宋三思,那人却温和至极,悠然打量着她的脸,末了,轻声道,“这位姨娘的下颌有些倾斜,故而显得整张脸不够精致,若是能将左侧往上调半寸,必然锦上添花。”
说话的时候,他的手指凌空比划,十指翻飞,很是好看。
“我是不是在哪见过你?”顾妆妆站起来,眼睛盯着那双手,宋三思低头看她,“没有。”
菊小蕊原是不信的,可宋三思压着她的肩膀,单手捏住她左侧下颌,咯吱一声,微不可查的疼痛中,镜中人的脸果真如宋三思所言,两侧很是协调起来。
接着,宋三思又帮梅若云提了眉骨,给柳芳菲正了锁骨及肩颈线路,又捏挺了兰沁荷的鼻梁,不过一个时辰,四人由虎视眈眈变得和颜悦色,蔼然可亲。
最后,宋三思委实盛情难却,留在顾府用了午膳。
晌午后,顾妆妆悄悄唤了宋三思进房,连画眉都屏退在外,她有些事情要问,眼看那人走了进来,顾妆妆连忙将四下窗牖陆续合上,转头与宋三相继坐在桌边。
“宋三思,医者,理当保守病人隐私,可是如此?”
“是。”宋三思点了点头,很是诚恳。
房中没有熏香,只用细颈瓷瓶插了几只荷花,淡淡的香气若有似无,顾妆妆从钱袋拿出一锭银子,拍到桌上。
“这是谢你诊病的。”
“不必,已经有人给了。”宋三思晃了晃腰间的天青色钱袋,他知道顾妆妆有事要问,却也不急着挑破,只淡淡的看着她,手指搭在膝上。
“就当封口费。”顾妆妆没打算收回,声音低低的,香腮沁着粉红。
宋三思哦了声,低头,眼里盛满笑。
顾妆妆神秘兮兮的蹙着眉心,“你跟何大夫想是偏方不少,那有没有一种药,吃了能够清心寡欲,冷血无情?”
宋三思一顿,顾妆妆也知自己问的蹊跷,不由摆了摆手,想要退而求其次,却听宋三思幽幽吐出了一个字,“有。”
宋三思的眼睛,明静如水,悠远似山,薄唇微微抿着,他虽然目不转睛的看着顾妆妆,却并不给人唐突冒犯的感觉。
他攥了攥拳,神思不受控制的回想起那夜碧水阁的情形。
幸好,他跟着,幸好,他都在。
楚帝荒淫萎靡,竟将主意打到宋家少夫人身上,还厚颜无耻的以官位做交换,他知道,宋延年是决计不知情的。
可顾妆妆不清楚,她已经认定,宋延年将她卖了。
区区一粒熏香,便让楚帝激情浊眼,□□烧脑,对着窗牖四肢乱颤,释放了自己后,便瘫软成一滩烂泥,睡得昏天黑地。
宋三思便是那夜的内官,他想,他差点也跟着疯了。
她的手臂很软,勾缠着自己的颈项,热烈的体温将她和他烧的如痴如狂,馨香在怀,樱唇似火,濡湿的舌攀上他的唇角,胡乱且急切的想要撬开他的坚韧。
那一刻,他甚至想一错到底,握着她的细腰告诉她,他才是宋延年。
他看着她殷红的唇,擎着水光的眼,皙白的皮肤如玉瓷一般光滑,却又火烧火燎的燥热。他的手颤抖着抚上她的脸,在顾妆妆声声恳求下,口干舌燥的吻在那处甜软。
就像赌徒难舍最后的筹码,挣扎着放纵自己的底线,直到,她嘴中轻轻呢喃,“宋延年...”
他猛地清醒过来,他知道,她叫的是他,却又不是他。那个名字,不是他已经很久了。
再后来,他是真的醒了,他们两人,从紫云观开始,再无可能有任何交集。
意识到这一点的他,竟然有种如释重负的解脱感,就好像困扰了自己多年的线团,陡然找到了线头,一切都柳暗花明起来。
她是亲人一样的存在,那些年在紫云观孤零零修行的日子,他感动于她的陪伴,情谊无法转变成男女之情,那么,便做兄妹吧。
顾妆妆看着面前人的脸慢慢浮起红晕,不由得伸手在他眼睛上晃了晃,“宋三思,你脸红什么?”
宋三思回过神来,尴尬的别开脸,“屋里热。”
屋里怎会热,摆了两大盆冰块,丝丝凉凉的水雾就漫在两人中间,顾妆妆狐疑的瞪着他,“你真的有药?”
“真的有。”他也没想到,自己竟然信口扯谎。
“多少银子?”顾妆妆一手摩挲钱袋,一手伸到他跟前,就在这时,房外传来窸窸窣窣的脚步声,隐约夹杂着画眉殷勤的说话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