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三月蜜糖
待她收拾好妆容,又重新将面具戴在脸上,这才唤了婢女进门。
“小姐,今日是去袁府还是去古董羹店?”婢女不敢抬头,依照规矩温顺的整理地上的凌乱,她照顾王妙妙不算久,却已经摸透了她的脾性。
她不喜欢别人盯着自己的脸回话,也不喜欢下人多嘴,平素里总是柔婉端庄,可暗地里发脾气的时候,也真的叫人心生惶恐。
“先去古董羹店,再去袁府。”王妙妙扫了眼她的后颈,又道,“将我的绣莲叶暗纹蜀锦披风拿来,还有暖手炉外面罩上青莲护手软锦。”
婢女应声,收拾完,净了手又去取衣裳。
王妙妙摸着金质面具,眼神慢慢温软下来。
这张脸皮来的实属不易,好容易找到陈阮,将她迷晕后,又觅到何红云的住所,高价让他换脸。
起先他是应允的,后来不知为何,竟然一口回绝。
害的她连夜带着陈阮,找去了药王谷,在陈阮只剩一口活气的时候,让药王谷的药王给自己换上陈阮的面皮。
她早先画过顾妆妆的脸,换完面皮后,仍觉得不满意,便待在药王谷,让药王依着画上的样子,反复调整。
那一日起床,她险些把自己吓死。
镜子里的人上下脸皮分裂,鼓出血红的肉来,犹如丑陋的蚯蚓横亘在鼻梁上。
她几乎要疯了,便是药王也束手无策。
疼痛发作的时候,整张脸仿佛要从骨头上掉落一般,麻酥酥的蚀骨难忍。
没了五行散,她便如行尸走肉没有区别。
她爱“宋延年”成瘾,当她得知“宋延年”是魏国的二皇子周衍之时,心中更为神往。
为了他,她亲手杀死了自己的姐姐沈红芙,犹记得姐姐死时难以闭合的双眼,至死都在瞪着她的脸。可她不怕,唯有姐姐死了,才能轮到她同宋延年联姻。
姐姐算的了什么,朽木一样没有情趣。
宋延年那样优秀的人,身边应该站着一个同样优秀的女人,她觉得,普天之下也只有自己配的上他了。
哪怕双手沾血,她不在乎,可顾妆妆又算什么东西!
她平息的气倏地涌了上来,只得用手捏着鬓角,舒缓那种躁动难受的情绪。
顾妆妆不是替身,竟是金陵城的陆清宁,可真是好笑。
为什么好运气都给了她,明明她更优秀更出色,家世门第也与之更为匹配,她又凭什么不费吹灰之力得到他的所有喜欢。
王妙妙将手搭在下颌,对着镜中的人反复看了几遍,起身,款款走出门去。
古董羹店的生意一如往常的好,陆清宁支着脑袋在二楼边看边写,她今日穿的素净,豆绿色夹袄下面套着一条月影纱的襦裙,青丝盘成一个坠马髻,簪了一支海棠花玉簪。
陆清宁抬头,见王妙妙站在自己对面,莲花随着她的落座生出流光溢彩的纹路。
她恍惚了一下,又回过神,“王姑娘又来了。”
王妙妙笑笑,将暖手炉抱在膝上,“嗯,上回见你有心成全我,我便提前烧香告慰了母亲。今日前来,我也是怀着十二分的心意,想与陆姑娘买下这个店肆。”
“那不巧了,我同夫君商量了一下,他说,”陆清宁抬眼,瞥见王妙妙眼中一闪而过的错愕,继而又道,“他说,不卖!”
门外曾宾的影子从窗牖间走过,却没有进门,背对着陆清宁急速往回折返。
陆清宁心里生出一丝异样,周衍之说过今日找人替她撑腰的,那曾宾过门而不入,是否因为见着了王妙妙,不敢私下做决定,这才匆忙走掉。
王妙妙嘴里未来的夫君,真的是他周衍之?
“那,”王妙妙有些难为,“我也同我未来夫君商量过,他的意思是,死者为大,想要为我母亲拿回宅院,陆姑娘,你只管开口,多少银子我们都能答应。”
陆清宁心里难受极了,只差眼泪在眼眶打转。
她笑笑,伸手指着她腰间的钱袋,郑重其事道,“好啊,那你把钱袋给我,我把店肆给你!”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应该还有一章的但是,你们懂得,也不一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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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章 068
二楼的人相对较少, 声落之后,便显得异常安静。
陆清宁嘴角挂着笑, 望着对面那张与自己十分相似的脸, 愈看愈不舒服。
金质面具一动, 折出明晃晃的光, 刺到她的眼睛。
王妙妙捏着钱袋,指甲刮过芍药花瓣, 金线被勾起几丝,她低头,有些失望的叹气道, “陆姑娘何必强人所难,这是我未来夫君的贴身之物, 你要这东西作甚?”
“既然你也知道强人所难, 那又何必三番五次找我絮叨?”陆清宁淡淡的哼了声,转身欲走,王妙妙禁不住喊她。
“陆姑娘, 我知道你没别的意思, 你只是不想卖店肆,不是真的要抢我的..钱袋, 对不对?”王妙妙的神色有些委婉, 掌中紧紧攥着钱袋,却又像攥着陆清宁的脖颈,将她掐的无法呼吸。
她同那些芍药一样,被王妙妙的手指抠破, 抽丝。
陆清宁叹了口气,一本正经的说道,“你猜错了,我既不想卖店肆,又想抢...你的钱袋。王姑娘,我可不是什么好人,看好你的钱袋,还有你的...”
男人。
袁鸿光吃过药后,脸上有些红晕,他斜躺在紫檀木躺椅上,将腿叠在一起,自腰间往下盖了一条厚厚的毡毯。
旁边站着的婢女微微福身,袁鸿光觉察出面前忽然黑了下来,便睁开眼。
王妙妙连忙拾起帕子,擦了擦眼角,笑着弯下腰去,熟稔的敲打着他的膝盖,柔声道,“我把您吵醒了?”
袁鸿光脸上难得露出笑意,“好孩子,快起来吧,不碍事,本就在眯眼休息,没有睡觉。”
王妙妙低头,眼睛泛着红。
袁鸿光坐起来,抬手将她扶到旁侧,“谁欺负你了,别哭,我给你做主。”
“没有,”王妙妙强颜欢笑,“哪里会有人欺负我...”
“分明就是有!”她贴身的丫鬟急急说出一句,身子也往前站了一步,王妙妙瞪她一眼,打断道,“你别胡说。”
“我没有胡说,小姐脾气好,也不能让人这样欺负。”丫鬟义愤填膺,扑通一声跪在袁鸿光面前。
袁鸿光看了眼王妙妙,摆手示意丫鬟继续说。
“王家旧宅被人买去做了生意,小姐好心好意愿意出双倍价格买回来,可那人偏不讲理。
小姐去了好多回,今日被那人呛了口,直言打死也不会卖宅子,还让,还让小姐看好自己的东西,别叫她抢走!”
“小巧!”王妙妙气急了,上前挡住她,与袁鸿光解释,“您别听她的,其实也怪我心急,人家店肆刚刚开张,我便去找她,肯定会有误会。”
当年王家尚且兴盛,在上京城的地段自然是好的。
后来,官场不利,兜兜转转,终究不能维持下去,家道中落后,王家便卖了宅院,举家迁移。
袁皇后与她母亲交好,袁鸿光依稀记得她母亲是个伶俐善良的人,故而他愿意成全她最后的遗愿。
“你是个好孩子,知道买回王家宅院,”袁鸿光顿住,手指摩挲着檀木椅的扶手,又问,“知道那老板是谁吗?”
王妙妙低声道,“知道。”
袁鸿光了然,“是谁?”
“是位姓陆的姑娘,好像叫陆清宁。”
袁鸿光的眼睛骤然收紧,忽然间又笑了起来,他捏着扶手,扭头问,“那便好办了。”
傍晚周衍之入了袁府,风尘仆仆直奔客房,果然在柜中找到了自己换下来的衣裳,已经洗净叠的整整齐齐,摆在柜子显眼的位置,钱袋便放在旁边。
他如释重负,取出钱袋看了眼,却发现上面的花瓣金线勾起几缕。
眉心微蹙,他一边挂在腰间,一边想着是哪个手脚笨拙的丫鬟洗的衣裳钱袋,真是不得力。
袁鸿光与王妙妙在膳厅等着,他过去的时候,两人似乎相谈甚欢。
周衍之初初看到王妙妙的时候,也有些震惊,震惊之余很想掀开金质面具看看下面的脸,是不是跟陆清宁一模一样。
王妙妙说那里有条小小的伤疤,是幼时留下的,遂打了面具遮掩。
袁鸿光见他一脸疲惫,难免心疼。
两人就朝堂上的纷争谈论了少顷,除去从简的事情,还有新晋官员的分配,以及贵妃一党残余处置。
王妙妙默默地为他们斟茶倒酒,席间偶尔插上两句话,很是温顺端庄。
议完正事,袁鸿光又打量着两人,咳了声,郑重说道,“外祖父年事已高,你又老大不小,若是能在活着的时候看到你成家立业,那便是极好的。
妙妙是个好姑娘,你们又有母亲的指婚,不若我来替你们向皇上讨个赐婚,衍之...”
“外祖父,你...”周衍之刚开口,便被王妙妙打断了。
“您老人家气色很好,别说这样的话,我与二殿下都盼着您能长命百岁。
您瞧瞧这个雪里红,特意煮透了去掉酸涩,又滚上熬好的糖浆,最后挂了霜,又糯又甜,不费牙口。”
王妙妙有意岔开话题,将雪里红送到袁鸿光嘴边,那人笑笑,周衍之不禁多看了一眼,见她神色坦然,目光坚定,便没再说下去。
饭后,月亮爬上屋檐,清清冷冷的风吹得人脸面生疼。
周衍之站在院中,身后传来窸窸窣窣的脚步声,他回头,看见王妙妙穿了一袭淡雅的披风,款款而来。
“殿下。”她微微福身,眼睛亮闪闪的,带着柔和的媚色。
周衍之的手正握着钱袋,心里想的是过会儿回府前,去趟郡主府。
他见她过来,便想着将事情说清楚,以免产生不必要的误会。
“其实,你不必理会外祖父的话...”
“殿下的意思是...”王妙妙有些诧异,仰起脸来,懵懂的看着周衍之。她这幅样子,与陆清宁竟然有些相似,不管从长相还是神态。
周衍之收回视线,没有犹豫道,“我已经有心上人了,故而,不管外祖父如何撮合我们,王姑娘都不必在意。”
王妙妙眸中的光辉瞬间灭了下去,她咬着唇,水汪汪的眼睛似蒙了一层雾气,只不过低头少顷,复又抬头笑笑,“妙妙虽欣赏殿下,却不会做出拆散你们的事情。
殿下放心,妙妙知道该怎么做,当着老人家的面,妙妙会装的如他所愿。
而背地里,殿下可以随心所欲与你心里的姑娘在一起,大可不必顾忌妙妙,妙妙希望殿下能过的畅快。”
她越说声音越小,最后将目光落到周衍之的钱袋上,好心提醒道,“殿下,你的钱袋勾丝了,不若你摘下来,我替你缝补一下。”
周衍之摇头,“不劳烦王姑娘了,改日我拿去让她..帮我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