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三月蜜糖
他吃惯了,便如同吃饭一般自然,如今来到上京,跟着冯思简住了三日,将那间客房熏得如同药罐子一样。
“不妨事。”他轻声开口,唇色有些白。
陆清宁哦了声,也没再问,倒是宋知意,坐下后问东问西,让旁边人听了个彻底通透。
冯思简有两本乐典需要修撰,宋延祁是他最得力的弟子,悟性又好,他修书一封,宋延祁便坐马车来了上京。
宋家一切安好,得了魏国的宫廷供奉,虽然伊始需要重新周旋关系,但是总有人替他们开过口,各个环节尚且顺利。
宋三思给宋永丰写过信,言年后会回临安一趟。
“三婶是不是又给你介绍姑娘了?”宋知意啧啧两声,宋延祁连忙摇头,道,“没有...”
说完,又觉得没有意义,便扭过头,手里握着橘子,目光落在马球场上。
陆清宁吃了三个橘子,腹内有些涨,遂起身想去净手,谁知裙角不知怎的,刮在桌角上,随着她的起身,刺啦一声扯开一条口子。
陆清宁一愣,宋延祁的目光望着她,又望向破碎的裙角,脸面和耳根腾的红了起来。
他没说话,却背过身将披风解下,拿给宋知意,“穿我的吧。”
宋知意也不含糊,接过去将陆清宁裹了起来,拍了拍宋延祁的肩膀,挑眉与他换了个眼神,又故作正经道,“那我们先回去了,晚上你去书院找我。
都到上京好几日了,我竟然不知道,宋延祁,我是你姐!”
古董羹的店肆被收了回去,王妙妙花了几日时间便恢复了原来的旧貌,银子定然花了不少。
袁鸿光可怜她孤苦无依,拿了自己的钱银重葺,王妙妙算是风光无限,在上京城博了个噱头出来。
陆清宁回到郡主府,好容易送走宋知意,这才松了口气,将门合上,坐在窗前的妆匣旁,卸掉头上的珠钗。
“日后我陪你打马球。”说话的人声音闷闷的,混不高兴的样子。
陆清宁吓了一跳,抬头看去,一个身穿婢女衣裳的人正悠悠的站在廊柱后,无比惆怅的看着她。
她站起来,忽然噗嗤一声,没忍住笑出声来。
周衍之身形高,肩宽腰窄,剑眉下的桃花眼微微凛着,目光投到屏风上挂着的披风,不由将脸又耷拉了几分。
“你来作甚,你..你可真的好看极了。”陆清宁捧腹,低头,尽量让自己声音小些。
“笑吧,为了见你,我费尽心机,这身婢女衣裳,还是曾宾好容易找了身量高大的偷出来的。”周衍之撸起袖子,拖出玫瑰椅坐下。
陆清宁止住笑,又端起凉茶饮了小口,嫌弃道,“都忍了好些日子了,便不能再忍几日,眼看年关到了,你可莫要因小失大。”
周衍之愤愤,“我若是再不来,恐夫人也要被旁人抢走了。”
“谁?”陆清宁诧异,压着椅背,露出半张小脸。
“他,不是又来了吗?”周衍之说完,自己也觉得有些挂不住,便又补了一句,“宋延祁,他心里惦记着你,我都知道。
他不去相见姑娘,也是因为你,阿宁,我怕。”
他起身,忽然跪立在陆清宁面前,两手捧住她的脸,将自己的额头与她的额头碰上,轻轻擦过。
“不是为了你外祖父吗?”陆清宁微微叹了口气,有些事情不能直接挑明,也是因为周衍之不想踏进魏帝为袁鸿光设下的陷阱。
明知王妙妙是有问题的,却只能将计就计。
魏帝是一定要袁鸿光死的,不仅要他死,更要他死在周衍之的手下。
这是他为儿子设置的最后一道考验,灭绝的人情之后,才能拥有最适合登顶的帝王冷血。
袁鸿光不能留,他禁锢了自己半生,不能再掌控他儿子的命运。
周衍之窥察到魏帝的心思,却不敢挑破,他知道外祖父于魏帝而言,是何等毒刺一般的存在。
可他想要用另一种方法,走到那个高高在上的位置。
陆清宁握着他的手腕,唇角擦过他的脸颊,“我也不想你变成杀死自己外祖父的人,我不要你变得麻木冷血,我陪着你,不会走。”
她亲了亲他的眼皮,能感觉到他睫毛的颤动。
除夕之夜,将会有西夏使者向魏帝献礼,表达愿意依附大魏共求繁荣的心意。
周衍之负责接待西夏使者,鸿胪寺提前半月便腾出房屋以备使用,城中巡城军数量同时增加。
越是临近年关,越容易发生各种乱事。
“除夕之夜,你要护好自己。”周衍之捧着她的脸,啄了啄,声音暗哑。
“你也是,她处心积虑来到上京,必然做了十足的准备。至于旧宅,我会一直盯着,近几日过去拜访的人很多,但是,奇怪的是,有些人进去之后,便再也没有出来。”
陆清宁拧眉,周衍之跟着低嘶了口气,道,“我已经着暗卫去了归绥,不日将会带来消息。”
“还有,一件极其重要的事...”临走前,周衍之忽然折返回来,郑重其事的握着陆清宁的胳膊,叫她跟着紧张起来。
“你烧了我的钱袋,回头补我一个更好的。”
陆清宁听完,先是一愣,旋即捏着拳头敲了他胸口一下,佯装愠怒,“就只为了这事?”
周衍之笑出洁白的牙齿,他眯起眼睛,贴近她的耳畔,小声道,“还有一事...”
陆清宁嗯了声,将耳朵竖起一些。
“你别对他动心。”
.....
那句话犹在耳边,翌日宋延祁便同宋知意一起来了郡主府。
小年夜东山要放烟花,夜市破例不设宵禁,宋知意的意思,是他们携书院想要同去的人一起,到东山守夜。
陆清宁起先有些犹豫,耐不住宋知意央求,便备了几件厚实的衣裳,跟着走了。
曾宾回去报信的时候,周衍之正在炮坊巡视,身上布满烟灰气,袖子挽到肘间,裤腿也束了起来,很是精健干练的样子。
听闻宋延祁也去,周衍之心里自然是不太痛快的。
曾宾给他出了个主意,去东山无非是为了看烟花,那里位置好,视野开阔,可将上京城的烟花美景收入眼中。
周衍之不能光明正大见她,那便为她燃放漫天的烟花,她心里欢喜,自然会明白他的苦心。
周衍之觉得俗,却又命曾宾私下办了此事。
等金乌西沉,玉兔东升,湛蓝的夜幕中此起彼伏的烟花流光溢彩的绽放,能将她笑脸映衬的更加灿烂,周衍之如是想想,心里便悄悄地美不自胜起来。
第70章 070
魏国的小年夜异常隆重, 家家户户都在忙着买年货,阖家祭灶, 扫尘。
迎来客往, 上京城的街上是一年来繁华的起始, 自此以后, 百姓便渐渐歇了手中的活,与家人团聚在一起, 准备守岁时的东西。
马车过了夜市,停靠在河畔的树底下。
宋知意率先下了马车,提起裙子便往前跑, 后车的孙晓跟了过去,一男一女很快消失在熙攘的人群中。
陆清宁脚有些麻, 大约是在车上睡得久了, 一侧的脸靠着窗牖,压出细微的纹路,左脚稍稍活动后, 便犹如一道闪电劈过身体, 四肢和脑壳都麻嗖嗖的疼。
她起身扶着门框,脚上又是一阵酸麻, 不由得往后跌坐下去。
“怎么了?”宋延祁从后面车上走来, 见她蹙眉低低吸气,便停了脚步。
他伸手,想要扶她起身。
陆清宁摆了摆手,痛苦的将腿伸开, 又紧咬着牙,低声道,“腿麻了,你先走,我一会儿便好。”
宋延祁一滞,旋即将目光落到她裙角覆着的地方。
杏黄色的裙角,微微露出她的鞋子,脚面上的柔软,隔着细密的袜子依旧看的清楚。他有些面红,尽量让自己不去肖想那处的细嫩。
“这样好些没有?”他的手握住她的脚,轻轻揉了揉,又猛地一压拇指,陆清宁吃痛,忍不住一把掐住他的手臂。
宋延祁明显颤了一下。
她的指甲长,似乎掐进他的皮肉里。
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陆清宁松了手,不好意思的低头道歉。
宋延祁状若无恙的收回手,背在身后,又重复了一句,“你试试,还麻吗?”
陆清宁晃了晃脚。
宋延祁咽下喉咙,索性天色已黑,她看不清自己发红的耳朵。
“真灵,不麻了。”她站起来,扶着车框下去,裙角擦着他的手臂,留下一缕清香。
夜市两侧全都挂了灯笼,明晃晃的影子投到河里,如同白昼一般。
通红的光影交叠浮动,陆清宁从桥上走过,回头,却见宋延祁不紧不慢的跟着,似乎有满腔心事。
过往的孩童提着灯笼,互相追逐打闹,有孩子撞到陆清宁,吐了吐小舌便嬉笑着跑走,扛着糖葫芦的小贩卖力的叫嚷着,河畔有人在放烟火,窜天而上的各色花火在半空炸开,此起彼伏的光亮映得她那张脸明媚动人。
空气里都是烟火的气息。
宋延祁抬着头,看向她,就像无数个岁月静好中,她一直都在那,安然的,恬淡的,又是极易满足的。
这样的时刻,为数不多却又弥足珍贵。
陆清宁低头朝他瞥了眼,就像有只手牢牢箍住了他的喉咙,他喘不过气,浑身难受。
桥头有个吹糖人的师傅,做的人物栩栩如生,宋延祁上去的时候,他已经快要捏完陆清宁的小像,尖细的刀刃将青丝刻成一条条宛若真人的轻盈,师傅举起糖人,陆清宁爱不释手,方要掏银子,便有人抢先一步。
宋延祁没看她,两人一前一后离开热闹的摊子。
宋知意跟孙晓不知怎的,两人的脸忽然红成了樱桃果子模样,她折返回来,拉着陆清宁的手,羞答答的样子很是别扭。
陆清宁低头小声道,“他亲你了?”
宋知意满脸悲愤,“他敢?!”
那你脸红个屁。
陆清宁叹了口气,不以为然的往前走,宋知意追上,冲着她手里的糖人咯嘣一口。
“陆清宁”的脑袋咔嚓一声掉落,她张大嘴巴,难以置信看着自己的残骸,又茫然的抬起头,宋知意嘴角还有糖渣,眼睛咕噜咕噜的往旁边打转。
“宋知意!”
“怎么了?”宋知意擦了擦嘴角的渣子,就着手指吃进肚里。
“你吃了我的..”头。
宋知意拍了拍腰间的钱袋,“我今日带了不少银子,一会儿买了还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