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笺 第33章

作者:镜里片 标签: 宫廷侯爵 天作之和 情有独钟 古代言情

  他话说得恰到好处,又叹口气,似乎觉得往事历历在目,又不堪回首。

  李唯知见他不像在说谎,摸着长须点点头,“钟将军得万人敬仰,你爷爷这么做也正常,我还见过有的人想把独生女都训上战场”

  李煦唉了一声,“往事已过,我愧对家里人。”

  李唯知问他:“这倒没什么……你可曾有过婚配?”

  李唯知对人才向来重视,因为这点来投奔他的人不在少数,李煦身上有潜力,如果能纳入麾下成为自己人,是件好事,如果不能,那就只能除掉。

  “谈过几门,最后都吹了。”

  李唯知满意,打算开口时,又听见李煦在那气愤。

  “女人都是麻烦精,要来有什么用?大家小姐只会整天哭哭啼啼,只会告状,农村仆妇脾气暴躁打人,当妾都是高抬,还想嫁进我钟家?低俗,在床上还没我兄弟放得开,要是我兄弟还在,我才不想见到那些麻烦。”

  李唯知笑意一滞。

  王柄心想事情要糟,连忙止住他,“大胆!怎么在王爷面前说话的!”

  李煦却好像没察觉到,他又气道:“王校尉,你是真不知道那帮人麻烦,王爷要是问我戒赌的事我都没这么大反应,你知道她们怎么骂我吗?说我脑子不正常,以后没女人看得上我,我呸,还以为我看得上她们,脑子有病!嫁进我钟家顺便伺候我兄弟怎么了?我新婚夜还得叫我兄弟来呢,一群没眼光的,能伺候我们几个都算她们的福气!”

  王柄恨不得上手捂住李煦的嘴,这话哪是能拿到大庭广众下说的!他夺了这小子那么多功劳,心里也过意不去,昭王要许配女儿时突然问起这蠢蛋,他还帮忙美言了几句,想给这小子一个惊喜。

  这人直接就给炸了。

  李唯知似乎有些震惊,他慢慢缓了缓,却也没见生气,只是没再提婚配这件事。

  昭王好优雅高贵之道,这等粗鄙言语听得少,偏好男子的人他不是没见过,但这么说出来,真是少见。

  他摆手道:“阿日大抵是还没到年纪,小孩都这样,以后到岁数就好了,过几天要攻随城,先回去休息吧。”

  天空飘起了一点小雪,驻地里的将士严密巡防,李煦出来的时候是一个人,王柄被留在了里面。

  他没往回看,走到半路,挑着一个和他同营的人继续气愤填膺说刚才的事。

  而跟在他背后的人折返回昭王营帐,向昭王禀报。

  王校尉听到李煦出去后的言论,觉得脸都丢没了,还是想替自己血虎营挽回颜面,厚着脸皮说:“这小子就爱乱说话,一看就是假的,王爷不用当真。您也别看这小子是个愣头青,等以后真娶了夫人,自然知道其中妙处。”

  李唯知摇摇头,“这钟阿日不是在说谎,他就是那么想的……是个可塑之才,但性子这样,容易吃亏,你日后多调教,记得多派人查查他家的情况,实在查不到,就让人试试。”

  “王爷这是……”

  李唯知眯眼道:“此子以后必定不是池中之物,若不能为我所用,那就尽早除掉。”

第45章

  随城地势险峻, 设有翁城,易守难攻,即便攻破第一道城门,也不一定能拿下随城, 甚至可能是鱼游釜中,成为瓮中之鳖。

  攻城前几夜,昭王吩咐养精蓄锐, 禁酒戒玩乐, 开了羊肉宴提前恭贺凯旋。

  李煦给自己立了赌徒人设,对人称不赌心痒痒,哪也没去, 在休息的营帐里编草蚂蚱。

  他两个月前接到密报, 查到大司马运进京的兵器是从昭王军营里运的, 昭王私下在做贩卖军火的勾当, 错不了。

  而军营里的战马,也十分奇怪,有些马匹初到,尚未适应,表现出的习性不像中原的马。

  宋之康是大司马的人,同时也是李唯知的人,他在京城私宅为大司马转运弓弩,又替李唯知监视京城, 想要送出京城布防图, 目的为何, 他大抵也猜得到。

  京城不乱,其他王侯绝不会傻到做主动出兵的第一人,但掌握京城的布防,却也必不可少。

  青州隶属钟家,钟华甄是他的人,不足为虑;雍州的昭王善纳谋士,为他鞠躬尽瘁的人不在少数;交州有庆王,海战经验丰富,是个胆大心细的大老粗;益州则有镇仁侯,是个老奸巨猾的。

  一群老硬骨头,谁也看不上谁。

  突厥敌袭,来势汹汹,李唯知出征,他调查一番,挑了个化名称自己来自伤亡惨重的寿丘,顺水推舟到了王柄营下。

  边疆远离京城,昭王为皇帝远亲,祖辈有功,封地雍州,又在因缘之下救过先帝一命,因此称伤十几年不进京,拥兵自重,不容小觑,目前也不是贸然行动的好时机。

  李煦来这里已经快一个月,该查的东西都已经摸个清楚,突厥尚虎视眈眈,孰轻孰重他还分得清。

  营帐内烛火微明,李煦盘腿坐在床上,双手灵巧,小心翼翼。他腿边放着一个粗糙的木匣,装了不少枯草蚂蚱。

  有个人不喜欢热闹,提前回来,见他又在做这种小东西,不免笑了笑说:“阿日,你要是在春夏之日编这种,草多茂盛,随便你怎么玩,这大冬天的,草又脆又老,就你有闲心,咱们营里马都没吃了,你还偷偷去抽两根,真那么喜欢那姑娘?”

  李煦手不小心用力,手上东西断了一半,他皱着眉头,又拿根新的,随口问道:“什么姑娘?”

  那个人叫汪溢,性子不太合群,今年快三十,脸上有疤。他拿着竹筒喝水,问:“你弄这玩意不就是要给别人的吗?难道不是心上人?”

  李煦抬起双眸看他,眼神奇怪,“你送心上人就送这玩意?”

  他目光是真的奇怪,没有作假,被问到的汪溢想起这位以前是富家公子,顿觉自己一阵穷酸。

  “那你做这东西干什么?好玩?”汪溢喝完水后把竹筒放在一旁,他边脱鞋边对李煦说,“别人不知道,我可知道你这原料哪来的,军马的口粮,你可悠着点。”

  “我赌赢了看军马的都尉,他抽来一把送给我,给马塞牙缝都不够,我又不是偷的,”李煦专心控制力度,头也没抬,“这东西是给我弟弟的,他在老家,一直都没怎么出门,或许都没见过这种小玩意。”

  他参军这么久,钟华甄不知道想他想成什么样。

  待会晚上起夜一次,让人把东西送去东顷山。

  那个人知道李煦家里人全没了,听他比平常略微要低沉的语气,以为李煦口中那个弟弟早就去了,也没好再谈下去,说了一句节哀。

  李煦猜到他的想法,叹口气道:“明日又是凶多吉少的一战,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结束。”

  “昭王小孙子今天过来了,昭王要他从底层做起,是入我们营,大概是你立了好几次功,”他啧啧了两声,“不过人是大家公子哥,有自己的侍卫,都是命。”

  “昭王孙子?”

  “就那个出名的纨绔,昭王一家实在管教不住了,让他来历练,身边侍卫武功高成那样,你说能练什么?只不过是安抚军心,日后给个高位,你信不信昭王会安排他在攻完城后出任高职?”汪溢盖被睡觉,唏嘘一句,野心再大也比不过现实,“像我们这样的,就算再怎么厉害也难爬上去,立的功劳都被抢,最后只能得了小小赏钱。”

  李煦动作一顿,他抬起头道:“往上升还不简单,多杀几个突厥人,到时昭王自然会注意。你要是做不到,我倒有个另外的法子,就当还你替我隐瞒这东西的恩情,王校尉对我有再生之恩,我不想离开血虎营,你如果真有心思,敢不敢试试?我可以帮你。”

  汪溢惊得坐起来,道:“当真?”

  钟阿日脑子灵活,在沙场上随机应变的本领强,他领着血虎营的弟兄立了不少功,自己又大方,不争不抢的,受点小恩小惠都把别人记在心中,弄得别人都不好意思。

  李煦道:“你必须要保密,还得先想清楚。那办法是冒险的,得看昭王孙子脾性,如果成了,以你的实力,说不定能直接登上校尉的位置。要是再幸运一点,或许还能成为昭王亲卫。”

  他急忙问:“是什么?!”

  “算了,我不想害你冒险,”李煦摇摇头,“这事万一出问题不好收拾,不过你只要你脱得干净,那就没人会怀疑你。”

  汪溢是有野心的,可他也不傻,还不至于被李煦画的大饼冲昏头脑,他心中犹豫,还没回李煦,又有人外面勾肩搭背回来,两人的谈话就此止住。

  李煦继续被人调侃做草蚂蚱的事,他余光撇了一眼面露迟疑的汪溢,知道这人胆子不小。

  汪溢不一定是个成大事的,但可以利用。

  ……

  突厥兵强马壮,攻随城不是小事,但突厥内部似乎出了事,对比以前攻势显然要杂乱无章得多。

  昭王底下谋士众多,看清时机,抓紧时间进攻。

  他们要压缩时间的空隙,底下人只能拼命冲。昭王孙子不是普通人,分在血虎营,也不用亲自上马。

  但他是个好事者,被几个新兵吹了几天马屁,人都飘飘然起来。

  他身边围了一堆的侍卫,打仗的时候在后方坐得好好的,后期见到快胜了,又来了兴致,要上战场杀几个人,灭灭突厥人威风。

  李煦站在一座隐蔽的山丘上,这里离随城不远。

  他手握把又重又沉的突厥弩箭,后面跟着几个东宫的侍卫。李煦等的时间长了,抬了抬手看手中的东西。

  以突厥那边的做工,做不出这么精致的东西,大概是从别人手上买的。

  昭王胆子倒是大,也不怕突厥真的把雍州攻破。

  “张相这些天身体不好,在催殿下回京,”侍卫抱拳道,“三皇子说……三皇子说担不起您吩咐的重担,也想请您早日回去。”

  李煦看着抄安全小路前往随城的昭王孙子,突然问:“突厥派了多少人从这条小道突袭进城?”

  侍卫回他:“约摸一千。”

  李煦倒是惊讶,“这条路虽是小路,但昭王派来守住盯防的人不少,他们不调查调查就随便派一千人过来?随便就听了我让人散布的谣言,他们内部闹得那么乱?”

  一千人不少,但昭王布防严密,设有陷阱,要是真到了城门下,以卵击石,他还以为最多只会有两百人前来。亏他还以为他们来的人不多,敌不过昭王的人,还专门配了弩箭。

  “突厥将军和二王子被大王子设计抓进了大牢,大王子不通攻防之术,现在在大蓟朝的突厥士兵相当于群龙无首。”

  “蠢货永远是蠢货,”李煦把箭丢给侍卫,“本宫给钟世子的东西送出去了?”

  “昨晚就已经送出去。”

  李煦点了头,他腰上佩剑,道:“本宫还有件事要处理,处理完后就回京。”

  ……

  汪溢最初对钟阿日这个人不怎么信任,但钟阿日在战场上救过他一命,也确实厉害。他们两个没有任何利益冲突,钟阿日就算要害他,也没有理由。

  那几个会说话的新兵,是他以王校尉为借口推过去的,他们在昭王孙子面前说了几句好话,昭王孙子便从血虎营把他调了出来。

  钟阿日猜测突厥不会坐以待毙,定会派人从各条道偷袭。昭王愿意让孙子来历练,给他安排的侍卫自然不是等闲之辈。

  只要他能救下这位金贵的小公子,昭王不会少了他的好处。

  汪溢在血虎营待了三年,立的功劳都在王柄名下,他不敢得罪王柄,不代表他没有野心。

  可他没想到突厥来的人会那么多,汪溢被人砍了两刀肩膀,眼前发黑时,有人拉了他一把,救他一命,等他再次醒来的时候,突厥的人早已经离开,昭王孙子也命丧黄泉。

  李煦坐在一旁的石头上继续编草蚂蚱,一匹马在他旁边。

  “钟阿日!怎么回事!我与你无冤无仇,何故要害我?!”他失血过多,连声音都是哑的。

  “我说了这是个冒险的法子,”李煦见他醒了,停手对他说话,“汪溢,这可是一个好机会,你要是拖伤把李小公子尸首送回去,昭王对你的赏赐肯定不薄。”

  “是你通知的突厥人?你到底是谁!”汪溢忍疼问。

  “他们可不是我通知的,我没昭王那么丧心病狂。”李煦把草蚂蚱放在地上,起身走向他。

  汪溢觉得他身上的气势完全像换了一个人。

  李煦蹲在他面前说:“方才醒了五个人,我都杀了,不会有人知道这位小公子为什么会来这种地方,更不会有人知道是你专门挑着人到他面前说谗言,你的伤可撑不了多久,要是不早点回去,那就谁都救不了你。”

  他咬牙道:“你到底要做什么?”

  “钟阿日会死在攻城一战中,你也不必担心会有谁告发你,”李煦拿出一个药瓶,倒出一颗药给他,又站起身,“你也不是傻子,该说什么自己都明白,这是保命的药丸,最好让昭王的军医给你检查后再吃,要不然被发现什么,我可管不了。”

  汪溢拿剑撑着地问:“你到底是谁?要做什么?!”

  “你要是能活着,以后自然就知道。”

  李煦只是想试试自己的利用能不能成,不是真的想管汪溢,随口说了两句模棱两可的话,转身离开。等看见自己的刚编的草蚂蚱不见踪影,而马嘴里嚼着东西时,他脸色倏地一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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