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夭野
许闲香见着她们二人的反应，虽不知发生了什么，思及二兔娘曾经给他们的帮助，主动借了厨房要去将皮蛋做出来。她本想单纯做个凉拌皮蛋，不想在厨房发现细腻如玉的嫩豆腐便转了念头。
二兔娘二人忐忑不安地坐在矮小的屋里，两人彼此对视一眼，复又各自垂下头。等待的时间是煎熬的，不多时许闲香端着盘子进来。
她摸了摸鼻子，不甚好意思道：“我见着厨房有嫩豆腐，不经同意用了些，还望见谅。”
二兔娘他们眼下哪顾得上豆腐的事，急切地盯着她手中的盘子。她将盘子轻放在看不出颜色的旧桌上，轻声道：“这是皮蛋拌豆腐，你们尝尝。”
外表晶莹透亮的皮蛋被切成月牙小块，挨次码放在圆盘中，围成了一朵花样。嫩白细腻的豆腐小块堆叠在中间，如众星拱月一般，它们下面是流淌着的赤酱色汤汁。豆腐和皮蛋上面零星撒着些翠绿的葱花，似乎闻得见淡淡道醋香、葱香。
许闲香见她们二人迟迟未动筷，主动夹了一筷子吃了。二兔娘眼睛一眨不眨地看她将皮蛋吃了，自己急切地去夹皮蛋，结果手抖得竟是一时间夹不起来。而那人似乎比她镇定许多，迫不及待地将一块皮蛋放进嘴里。
皮蛋口感微涩中带着醇厚的咸香，剔透的蛋白弹性紧致，灰色蛋黄是丑了些却是最香的，细腻绵香，沾着那赤酱色汤汁，微微辣里隐约藏着甜味中和，咸香后是意外的酸爽，利口舒畅，竟有点欲罢不能。
再吃一口豆腐。白嫩嫩的豆腐微弹，沾着一样的汤汁，入口却是别样的感觉，嫩滑爽口，与皮蛋的甘涩竟是成了两种极端，意外和谐、意外好吃！
二兔娘两人吃着吃着竟是流了眼泪，她们断断续续讲着因为这皮蛋所受的劫难，许闲香方才知道究竟是发生了什么，顿时唏嘘不已。
二兔娘的姐姐月娘曾经漂亮能干，嫁于邻村一户稍有家业的人家，不想两年前她无意做出这种鸭蛋，夫家以她是天罚之人才会做出这种东西，不由分说地休弃了她，还将这个消息传得几个邻村皆知，使得她几无容身之地。她原是不信的，可是这两年来除了她，无人认得也无人做得出，人人都道是她心黑了，受了天罚，做的鸭蛋方才从里到外黑了个透顶。
两年来，她一日日尝试，可是每每试过，除了鸭蛋，竟连鸡蛋也会变成这般。况且，人道是这是天罚之物，谁人敢吃、谁人敢尝？人人恨不得退避三舍，恐沾染了晦气，也唯有她那个傻妹妹才会来她这里。
时间久了，想着，这就是命吧，许是她真做了什么老天看不过眼的事，才有如此惩罚。
许闲香一时间不知该说些什么，不知是该说那些人愚昧还是旁的，千万话语堵在嗓子里发不出来。她从未想过，会有人的命运因为想出了一种吃食而天翻地覆。
许闲香轻轻叹了口气：“请问厨房内的豆腐也是您做的吗？”
月娘擦了擦眼角的泪，哽咽道：“是。我无事便喜琢磨些吃食，两年前才有了那番劫难。”
许闲香看着沧桑无比的月娘，又看着眼前这盘皮蛋拌豆腐，起了惜才之心，轻轻问道：“不知你可愿意到我这边做工？你做的豆腐和皮蛋很好。”
月娘怔愣地与许闲香对视，竟是从她眼中看不出一丝戏弄和嫌弃，不由想到若是没有眼前这位姑娘，她怕是会背着天罚之人的名声了此一生吧。
她迟疑地搓了搓手，犹豫问着：“我可以吗？不会连累你吗？”
许闲香握住她满是老茧的手，眼睛明亮，语气坚定：“当然可以！”
不过，她还得先搞定那个怪老头才是。
后续的事情许闲香没再跟着，她只是和月娘约好了，到时请二兔娘带着过来找她便可。
*
今日是第三日，仝修齐在自家院子纳凉，闲闲地摆着棋子，有些心不在焉。三虎是个活泼的，搬了梯子摘葡萄。串串葡萄有绿色的、有紫红色的，参差不匀地长着。摘完葡萄，他又去了院中的菜圃摘了红彤彤的西红柿。
他将葡萄和西红柿放进筐里，见着自家老爷似乎在发呆，便开口问了句：“老爷，这都傍晚了，她还会来吗？”
仝修齐瞪了他一眼，一言未发。三虎识趣地闭嘴，端着箩筐进了屋子。
他刚进了厨房，就听见外面传来敲门声，急忙放了箩筐，飞奔出去开门，门外果然站着许闲香。
许闲香擦了擦额间的汗，气息微喘：“我没晚吧？”
三虎扭头看了眼仝修齐的脸色，好声道：“没晚，刚巧赶上晚饭。”
许闲香拍了拍胸口，长出一口气。
月娘家距离京州城有些距离，她在村中未遇上牛车，幸而在半路遇着一辆坐了赶来，否则指不定何时才能过来呢。
她虽三虎进了院子，先对着仝修齐行了个礼，歉意道：“老先生抱歉，出了些事情晚了些。”
仝修齐挥挥手，淡淡道：“无妨，别是吓跑了就成。”
这话听着耳熟不已。
许闲香走去厨房的路上方意识到姜淮也曾用着相同的语气说过类似的话。
不愧是师徒啊。
因来得匆忙，许闲香只带了皮蛋，幸而厨房里有其他的材料，经了三虎同意便拿来用了。这个怪老头的厨房像个宝藏似的，她欣喜地发现了一个砂锅。
看来，上天都在帮她。
她将大米洗净淘好浸泡一会儿后放入砂锅中开始熬煮，三虎在一旁帮着烧火。接着，她取部分瘦肉切成细细的小丝，放入胡椒粉、盐巴、黄酒等佐料腌制片刻。
这期间，她拿出从月娘那里带来的皮蛋，一一剥开切成了小小的丁状。三虎无意间抬头瞥到她手中拿着的皮蛋，大惊失色，战战兢兢问道：“你是要毒死我家老爷？”
许闲香一时失笑，看来这里的人对皮蛋的接受力有些差。她随手拈了一块放进口中：“你看，没事吧？要不要尝一块？”
三虎见她无恙，默默放下心来，转而看见一块近在咫尺的皮蛋，身体是拒绝的，却抵不过好奇的内心，接过去吃了。
看着颜色不好，一入口外表滑嫩有弹性，似有点涩涩的，接着吃到了绵软咸香的内里，将那股子涩味盖了下去，嘴里是后知后觉的醇香味美。
他微微睁大了眼，竟没想过有这般看着吓人却好吃的吃食。
许闲香看了眼他吃后的反应，便放下心来。她另起了一口锅，烧水放入肉丝，用筷子迅速将肉丝分散开以免打结成块，等到粉嫩的肉色渐渐变浅后再将它们捞出，接着过了温水去掉肉中的浮末。
这些备好，许闲香等着大米渐渐熬煮出浓浓的米香，米粒变得软烂，锅中的水也熬得差不多了，她方挨次放了肉丝、皮蛋丁以及其他调味的佐料进去再煮了片刻，皮蛋瘦肉粥就好了。
她用厚厚的软布垫着，直接端了锅随三虎去了饭厅。
仝修齐早早便闻见了米香，装作毫不在意的样子等在那里。看见许闲香端了砂锅出来，他微微侧了头，似要看了究竟。
许闲香笑意盈盈，满是自信：“您要的，有米有肉又有蛋，皮蛋瘦肉粥好了，您尝尝！”说罢，她取了青瓷小碗，为他撑了一小碗。
烛火摇曳，青瓷小碗中装着白而黏稠的粥，粥里飘着细细的肉丝，偶尔还有点点深灰色的小丁浮在其中若隐若现，也不知是何物。
仝修齐正要说些什么，只听见院里传来了一道懒洋洋的声音：“老师晚上好，赏学生一碗饭吃吧。”
……
作者有话要说： 侯府的房子又塌了，姜二又来蹭饭了
小可爱们，今天这章足足写了两章的字数，有点小骄傲～
球球送点瓶子奖励我吧～鞠躬撒花
第26章 搞定
仝修齐回身瞪了眼三虎，三虎摸了摸后脑勺，喃喃解释：“老爷，门是关了的……”
关了，这人怎么进来了！
听罢他的话，仝修齐又瞪了他一眼，三虎被瞪得垂了脑袋，低下去的脑袋在人看不见的地方委屈巴巴地撅着嘴。
仝修齐回过神，不着痕迹地将青花瓷碗往自己边上放了放，轻轻磕了一下，端着脸坐在餐桌旁。末了，眼睛虚虚瞟向门外，而后盯着那锅砂锅粥出神。
味道虽没尝着，眼见着粥香扑鼻，岂能差得了吗？他刚想动作，结果院内的人影已是一只脚迈过了门槛，将将走近屋内。
许闲香自然听出这是姜淮的声音，想着他与这个怪老头是师徒关系，常有来往也实属正常。只是，她方才瞥见怪老头听见姜淮说话后那一系列隐秘的动作后，嘴角不易察觉地弯起，随后像是无意一般就着厚厚的粗布把砂锅粥往怪老头的面前推了推。
仝修齐见着许闲香居然知情知趣地做了他想而未做的事，不由赞许地看了看她。
此时，姜淮带着长松立在桌边不远处的地方，他依旧是暂收了浑身的懒散与漫不经心，恭恭敬敬地行礼：“不知老师正要用饭，学生打扰了。”
仝修齐没好气哼了一声，嘴上不饶人：“既然知道打扰了，便回吧。老师也不怪你方才的唐突。”
姜淮：“……”
长松：“……”
姜淮面色未变，却是自顾自在他对面坐了下来，眼里含了笑，似是有了几分少年心性的恣意：“恐学生还要多打扰片刻，老师家的饭格外香。”
不待他发话，跟在身后的长松甚有眼力地替他盛了碗粥。
仝修齐懒得再与他这厚脸皮的学生废话，径自拿了小勺喝起了粥。他快些喝，说不定还能多抢一碗。
原是料想这粥的味道不会差，也没想到竟然能这些好喝！
这闻所未闻的皮蛋瘦肉粥粘稠软烂，实是符合他对粥的要求的。幼时家贫，偶有能吃上母亲煮的粥，便是满满的一锅汤水下面罕见的几粒米，倘若只取上面的汤水，全是沾了些米味儿的白汤罢了。幼时喝的米粥，堪堪只能叫大米汤罢了。
以至如今，他总归是偏爱黏而浓稠的粥一些，仿佛是这样才算是喝了粥吧。
每一粒米均被煮开了，释放了大米最原始、最纯粹的香气，软糯香甜，该是如此。可是偏偏，这又是一碗咸粥，细细的肉丝偶尔夹在米粒中溜进口中，滑嫩有味儿，没有肉的腥味，也不见肉质干柴。除了肉丝，还有一种颜色不甚好看的小丁飘着，偶尔吃进口中，甘涩、醇香各种味道一起裹挟而来，配着大米的软糯，令人忍不住想多吃两口。
不知不觉，他已是吃了两碗，对面的姜淮也是又盛了第二碗。他不满地瞪了他一眼，而后将砂锅底刮了个干净，才有了小半碗粥。
方才吃得又急又快，这会子最后的粥盛到了自己的碗中，他反倒不急了，慢悠悠和许闲香闲话：“我方才在粥中吃的那种灰色小丁是什么？”
许闲香刚刚一直在察言观色，眼下见他神情愉悦，不由轻快答道：“皮蛋，由鸭蛋或者鸡蛋所制，这便是您说的粥中需要有蛋。”
仝修齐此刻看许闲香异常顺眼，烛火落在她晶晶亮亮的眼睛里仿佛落下了一片星海，星光璀璨，夺目耀眼。他微微出神，回过神来静默地喝光了碗内的粥。
三虎先前被瞪虽是委屈，但该伺候的一样没少。见着仝修齐停了，迅速递了一方手帕过去，他接过来轻轻擦了擦嘴，轻声道：“明日去官府签了契书吧。”
！
许闲香抬起头，惊喜地看着他。
搞定了！
姜淮吃罢了粥，顿觉胃里舒畅极了，此时再听到仝修齐如是说，眼睛里含了笑，似带着些邀功的语调：“老师，学生说得不错吧？”
仝修齐还记着他抢粥之“仇”，但又想着若是没有他，恐怕也是吃不到这般好吃的，当下想冷脸又觉严苛些，只有轻哼一声表达他的心情。
他轻咳一声：“老夫有个条件。”
许闲香乍喜的心情陡然一转，悬在空中幽幽晃晃，有点抓心挠肺的不安：“老先生请讲。”
“咳咳咳。”像是不好意思般，仝修齐掩饰性地咳嗽几声，才缓缓道：“若你当真开了饭馆，老夫去了，该是可以打个折吧？”
许闲香：“……”
姜淮：“……”
……
在场的众人恐怕皆未料到他的条件是这般，如此简单！
许闲香恨不得当场蹦起来，飞快接道：“当然当然，给您六折。”
语气之快，没有给其他人多余反应的时间。
总觉得像是担心他下一秒就要反悔似的。
搞定了这件事，许闲香这几日心底兜着的巨石总算落了，眼睛笑意盈盈的。她似是想到什么，轻快道：“我再为老先生做道甜食吧，可助消化。”
几乎未等反对，她就奔去了厨房。
虽然厨房仅来了两次，但有着三虎之前的介绍，她对这里也不算陌生，尤其是那一柜子的佐料食材更是令她刮目相看，每每羡慕不已。
她进了厨房，三虎自然跟着来。而仝修齐与姜淮去了院子里溜达一会便又回房，摆了棋盘，等着饭后小甜点。
先前，三虎在院子里摘的番茄老老实实地放在筐里。许闲香之前就发现了它们，这番茄比正常的番茄要小一些，相比前世圣女果那般大小又是大一些的。这个大小，倒是让她想到了一个简单好吃的快手甜点——糖渍话梅小番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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