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乌合之宴
虞年年气急了,照着她屁股狠狠拍了一下,“你怎么还能撒谎呢,冤枉了人家,险些被带去见官。”
小梨大哭起来,小脸涨红,“阿姊我错了,你不要丢掉我!那个哥哥长得好看,我想摸摸他的脸,他不给我摸,他还说喜欢阿姊,要娶阿姊,我害怕!”
她一哭,虞年年就跟着心软,赶紧把人搂进怀里擦眼泪,“好了好了别哭了,阿姊跟你一起出去,看人家还在不在,给人家道歉好不好?小梨该怎么说?”
小梨抽抽噎噎依偎在虞年年怀里,“要说小梨错了,小梨不该说谎冤枉哥哥,哥哥不要生气了好不好?”
慕容澹自然已经走了,那粗使娘子也愧疚起来,捶胸顿足,“也怪我,方才没问清楚就冤枉了人家。”
“那郎君生的什么模样,以后若是见了能认出来,就同他道个歉。”虞年年问。
小梨抢答,“好看,和阿姊一样好看。”
不是虞年年自傲,她长这么大,少见同她一般好看的人。
粗使娘子也点头,“的确是极好看的,仆见过那么多郎君,就算是摞一块儿,都没这位好看。穿着一身黑衣,脸庞像是块儿玉,浑身都是贵气。”她朝着自己眼睛处比划了比划,“眼睛是一双凤眼,就是有些下三白,看着渗人。”
虞年年心里一个咯噔,问道,“他身上是不是用着檀香的熏香?”
“是的。”
光是一条生的好看,穿黑衣,她基本就已经能确定是慕容澹了,加上熏香和如此明显的眼部特征,她想说不是都难以说服自己。
虞年年慌了起来,赶紧拉着人回府,关上了门,“今后见到他,你们别理他,有多远走多远。”
皇宫和王府在长安的中心城区,闵县则是在中围,他若不是冲着自己来的,怎么会跑十几里来,还专门在她家门口,不但如此,狗子更是跑回他脚边。
还有小梨说的:他要娶阿姊。
李娘子和冬至都带着好奇的目光打量虞年年,虞年年被看得心里焦躁,她总不能说,她口中那个被人打死在街头的前夫,活了。不仅活了,还找过来了。
虽然慕容澹不算她正正经经的前夫。
虞年年最近忧思过重,嘴角起来个疮,不好意思见人,就连见徐先生,都要带着帷帽不肯摘下来。
“我今日约先生,是想同先生说说婚期之事。”虞年年眉间略带焦虑,捧着茶盏,温热了她的掌心,却抚不平她心中的焦灼。
慕容澹已经明确是冲她来的,现在还在不断的试探接近,她一定要让他打消对她的想法,最好的主意就是赶快成婚。
他当着闵县所有百姓面儿说的,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那就是变相立下誓言保证不会再将她强抢囚禁了。
她若是嫁人,兴许就能让他自己退去,尤其他天潢贵胄,怎么也不稀罕跟别人抢妻吧?
徐先生一听此言,整个人都变得激动起来,他嘴角裂开大大的笑意,“真,真的吗?婚期定在什么时候,我都听虞娘子的。”
虞年年咬了咬唇,“我希望尽快。”
徐先生点头,“我出门前看过黄历,十五日后,就是一个宜嫁娶的黄道吉日,我们将婚期定在那日好不好?”
虞年年点头,“我没什么意见,明日我就去采办成婚的东西。”
慕容澹这几日忙于政事,点兵打算北上乌孙,才没盯着几天,虞年年连婚期都定了。
快要元旦了,整个闵县还是笼罩在一片热闹祥和的气息之中。
虞年年既然要成婚,就不能草率,她特意去了最大的制衣坊定做嫁衣。
制衣坊的娘子说着恭喜的话,又让她放心,“娘子给钱给的足,我们会赶快赶出来的,不会耽误您成婚大喜。”
虞年年这才放心的离开。
虞太尉自打有了沈之昂这样的乘龙快婿,整个人背后像是翘着一条粗壮的尾巴,连走路都快成蟛蜞了,横着走。
逢人就道,“吏部尚书沈之昂,沈大人,是我的女婿。”
旁人嘴上恭维着,实际上心里都在唾弃,又替沈之昂扼腕叹息。
沈家已经与虞家互换庚帖,又送了聘礼过去。
虞太尉悄悄从聘礼中偷了一匣金子,用来日常挥霍,至于虞令月的嫁妆,就随缘吧。
他现如今已经破罐子破摔了。
他带着小厮,大摇大摆走在街上,冷不防看见一个妙龄少妇从制衣坊出来,那模样身段都异常眼熟,连忙跑过去,板着一张脸死命抓住虞年年的胳膊,眼珠子都快从眼眶里蹦出来了。
虞年年见是虞太尉,忙挣开手往后退,她这辈子最讨厌的人,非虞太尉莫属。
李娘子和齐娘子等人将她护在身后。
他们扫了一眼衣着光鲜的虞太尉,觉得能好声好气说话,就不必大动干戈,“这位大人,我们着急回家,还请您让让。”
虞太尉绝不可能认错人,就凭虞年年的姿色,整个大梁都没有几个能与她匹敌的,这定然就是虞年年!
“你不是应该在摄政王府吗?怎么出来了!”他目眦欲裂的吼道。
齐娘子和李娘子一愣,什么摄政王府?
“您是不是认错人了,我们小虞娘子就是个未亡人,怎么会同摄政王扯上关系呢。”
虞年年不欲纠缠,拉着两个人就要走,“即便大人认得我,如今大庭广众之下,便要强抢民女了吗?这可是违反了凉州律例,是要按重刑处置的!”
虞太尉已经顾不得虞年年为何变成了自由之身,还成了个丈夫亡故的小寡妇,他现在又看到了新的利益。
当即招手,让身后的侍卫将虞年年抢出来,“我带女儿回家,这算什么强抢民女?年年,快跟爹回家!”
若是摄政王将虞年年放归自由身,那他又可从虞年年身上捞一笔大好处。
虞年年同虞太尉细看的确是生的有几分相似,围观的路人不知该不该上前帮忙。
太尉府的侍卫不是吃干饭的,三下两下就擒住了齐娘子等人,又将虞年年推到虞太尉面前。
“我的女儿啊,自你走了爹爹是茶不思饭不想。”
第67章
虞太尉哭得涕泪横流, 要多真诚又多真诚;虞年年看着他拙劣的演技,要多恶心有多恶心,但奈何人多势众,周围百姓又像是都被虞太尉感染了一样, 任凭她怎么呼救, 一个来帮忙的都没有。
虞太尉三言两语为自己营造出一个慈祥盼女归的老父亲形象, 赚得了周围人的眼泪, 甚至还有怂恿虞年年的, “孩子, 天下哪有不为儿女考虑的父母, 你不要任性, 快回去吧。”
“就是的, 无不是的父母, 小娘子你还是年纪轻。”
虞年年百口莫辩,她深知若是真随着虞太尉回去, 那就是重新入虎口。
虞太尉这个唯利是图的阴险小人定然不会轻易放过她的。
徐先生被虞太尉的侍卫钳制着,他虽然想帮虞年年但是却有心无力, 只能试图用言语争辩, 语气也温吞极了,“大人,您既然说您是虞娘子的父亲,还请您拿出证据,不要随便认亲……”
虞太尉冲他怒斥道,“还需要什么证据,你看我们两个生的那样相似,就算告到官府去滴血认亲我也不怕!原本就是我的女儿!”
徐先生的目光在两个人之间转了转,将剩下的话咽进肚子里, 可见也是将虞太尉的话信了大半。
虞年年心凉了一片,虞太尉说得没错,他们二人本就是血脉相连。凉州律法禁止强抢民女,但未曾禁止父亲带女儿回家。就算告到官府,县长也会站在虞太尉这边儿。
但更让她心凉的是徐先生的态度,两个人既然已经订婚,半个月之后就要成为夫妻,他竟是因为虞太尉的几句话,就沉默起来。
虞年年内心涌起一阵绝望,怎么办?她才从生活了十几年的牢笼里逃出来,她再也不想进去了。
“我不是他的女儿,我早就同他没有关系了。”
“你如何不是我的女儿,你赌气任性嫁了出去,为了那个男人要同为父断绝父女关系,现如今那男人死了,你就该同为父回家了,为父不会责怪你当初的不懂事。”
周围人还在起哄,虞年年心中升起浓浓的不甘,她如今还是势单力薄,徐先生也并非全然相信维护自己。面对像虞太尉这样的强权贵族,她根本没有反抗的余地,尤其虞太尉如今能钻凉州律法的空子。
虞太尉正伸了手,粗鲁的欲要去拉虞年年走。
虞年年只闻得见一阵沉重的檀香,肩头便被人搂住了,来人声音低沉,带着一股薄凉冷漠,虞年年心头一颤,竟不知龙潭虎穴,哪个生还的几率更大些。
“虞太尉莫不是忘了,您将夫人嫁给我的时候,就已经拿了足够的钱财,说同她断绝关系,永生不复相见了。年年的姊妹都被你卖了,怎么偏偏又盯上了年年,难不成见她没有依仗,又想将她卖一遍?我不过与夫人闹了些小矛盾,她才谎称我死了,你倒是真相信了。”
“凉州的百姓纯善,但不代表都是傻子。若是父母慈爱,哪有儿女不依赖父母的?你做了卖儿鬻女的事情,如今还要利用舆论来为自己塑造一个好父亲的形象吗?”
慕容澹将人紧紧箍在怀中,居高临下看着虞太尉,他揽着虞年年的手在她腰间按了按,示意她接话。
“这……”虞太尉讷讷的,说不出一句话来,他哪里敢同慕容澹相争。他肚子里的那些诡诈言语,颠倒黑白的话,在慕容澹面前根本不敢说出口。
他相信,他若是真继续说下去,想必不但虞令月的婚事告吹,他明日就能卷起铺盖滚回老家种地。
虞年年掌心出了许多汗,在慕容澹和虞太尉之间,她飞快做出了抉择,狠狠掐了一把自己的手背,眼泪忽的一下就流了出来,“是您先不要我这个女儿的,当初,当初……”
她脑袋飞快的运转,才想出个蹩脚的理由,“当初为了丰厚的聘礼,您要将我嫁给一个瘸腿的人,他一连打死了五个妻子,我实在是没办法,爹,我怕死。”
慕容澹抿了抿唇,笑意有点要憋不住,忙咳了几声,换成严肃表情。
说着,虞年年便将脸埋在慕容澹的怀里,呜呜咽咽的哭起来,她演技拙劣,怕再面对着百姓又搞砸了,“我实在是没有办法,好在夫君愿意娶我,给了父亲足够的钱,这才肯放过我。”
慕容澹听虞年年一句夫君,浑身都酥了,神色不自觉变得柔和起来,将人拦在怀里安慰,拍着她的背替她顺气,细声安慰,“夫人别哭了。”
虞年年被他这么一碰,浑身都炸毛了,那若有若无的檀香气顺着她的周身血液都流转了一圈,像是深入骨髓一般。
她浑身都僵硬了,但众目睽睽之下,又不能将人推开,只能维持这尴尬的姿势。
虞太尉敢怒不敢言。
周围百姓观虞太尉表情像是吃了苍蝇,便知道这陡然冒出的小郎君说话不假。
于是皆是一副尴尬的表情,窃窃私语,大概是没想到这世上还有如虞太尉这般没脸没皮的父亲,欲要将自己女儿嫁给性情残暴的瘸子不说,就连这样俊俏富有的女婿都看不上,甚至还想着把女儿带回去,再卖个好价钱。
他们真是看走了眼,当即都悻悻散去。
走前还议论着。
“刚才是不是说这人将别的所有女儿都卖了?”
“哦呦,你看那个表情,肯定是真的。”
“禽兽,呸!虎毒还不食子呢。”
虞太尉自慕容澹开口后,哪里还敢还口,在他目光注视下,带着人灰溜溜逃走了。
齐娘子那日在衙邸上,是见过慕容澹的,但是她万万没想到,今日遇到险境,会是摄政王出手相助,还是用这种方式,她讷讷的跪下,同慕容澹请安,云里雾里的,像是不知在何处。
虞年年见人走了,赶紧把慕容澹推开,一并请安道谢,头不抬眼不睁,就是不肯看慕容澹,“今日多谢摄政王出手相助,不然妾身就要重新落入虎口了。”
慕容澹抿了抿唇,大抵也知道她是不愿意理会自己,只是从袖子里拿出一只蓝色的绒花,小心翼翼的簪在她的发上,“这大概是你丢的吧,还给你。”
虞年年摸了摸,朝着齐娘子的方向退了两步。
徐先生已然震惊的说不出话来,慕容澹瞥他一眼,不咸不淡道,“一个不能无条件信任你的人,必定不是一个好的夫婿人选。”
徐先生听闻此言,羞得面红耳赤。
两拨人静默不言,虞年年只觉得头上的绒花滚烫滚烫的,烫的头皮都在发麻,身上也沾染着慕容澹的檀香味儿,又尴尬又震惊。
她沉默了一会儿,才道,“妾身实在感谢殿下仗义相助,但殿下不必赔上自己的声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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