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小夜微冷
他重新打开瓶汾酒,给自己和陈南淮分别满了一杯,细细地品咂着美酒的甘冽,笑道:
“本官真不太懂你,你是洛阳首富之子,手里有十几辈子都花不完的钱,如今娇妻在怀,外头还养着陆令容和红蝉两个美人,便是皇帝老子,恐怕都不如你肆意快活,你,你为什么不惜福呢。”
左良傅拳头紧握住,痴痴地看向盈袖,轻声呢喃:“其实本官有时候真的特别羡慕你啊。”
说到这儿,左良傅抬头,直面得意洋洋的陈南淮,冷笑了声:“今年风调雨顺,收上来的夏秋两税定值不少银子,你要这么多钱做什么,难不成想设计陷害本官?”
“草民斗胆,问大人一句。”
陈南淮收起笑,正襟危坐起来:“大人来云州是对付谁来了。”
“魏王。”
左良傅皱眉。
“我爹陈砚松是魏王的什么人?”
陈南淮又问。
“肱骨之将。”
左良傅冷冷道。
“那不就是了。”
陈南淮嗤笑了声:“王爷起兵是迟早的事,当着明白人不说糊涂话,不瞒大人,王爷将来登基的龙袍都是我家给他做的呢。”
说到这儿,陈南淮抬手拿筷子吃菜,顺势,“不小心”将左良傅盖在妻子身上的袍子弄到地上,他假装没看见,大口嚼着肉,笑道:
“到时候打起仗来,陈家的家财估计全得填补进去,胜便罢了,若是败了,我可怎么办,满门抄斩?或是拖家带口去街上讨饭?我总得给自己寻个后路罢。”
“你倒想的深远。”
左良傅冷笑了声:“本官还真小瞧你了。”
“所以啊,草民就找到了大人您。”
陈南淮轻抚着盈袖的胳膊,像哄小孩睡觉那样,轻轻拍着她。
“草民想请大人暗中给草民弄一个新身份,要在官府登籍入册,还要请大人把扣下的两税折成银子,用这个新身份存入钱庄,以备不时之需。”
“这事你爹知道么?”
左良傅笑着问。
“他如今心思全在这臭丫头和王爷身上,将我手里的生意全都收回去了,我能告诉他?”
陈南淮撇撇嘴。
“行,本官考虑考虑。”
左良傅垂眸,微笑着看向陈南淮,问:“你让本官冒险做事,拿什么和本官做交换?”
“自然是大人想要的喽。”
陈南淮轻轻拍了下盈袖的臀,笑得很坏。
“等事成后,就送大人一纸休书,如何?当然,大人可以强抢了她走,可惜的很,她如今与草民是名正言顺的夫妻,并且认定了大人是害她变成荡.妇的贼人,十分痴恋草民,草民推都推不开。”
“你这小子,真他娘的坏。”
左良傅抓起酒杯,兹儿地喝完。
他心疼极了,朝前瞧去,丫头这会儿虽还“晕”着,可眼缝已经含着泪了,唇也在微微颤抖,拳头攥得更紧了,显然是在极力隐忍愤怒。
左良傅准备再添一把火。
“在商言商,你让本官做事,总得先付点订金罢。”
“大人想要什么?”
陈南淮有些慌了,手心逐渐渗出汗。
“我要睡她。”
左良傅两指指向盈袖,坏笑着问:“你愿意不。”
“这……”
陈南淮犹豫了,强咧出个笑,尽量让自己表现的平静些:
“不巧的很,她最近来事了,这不太好吧。”
“你回去吧。”
左良傅脸登时拉下,不耐烦地挥挥手。
陈南淮沉默了良久,纠结了良久,欲言又止,额上冷汗岑岑,最终狠狠心,拳头紧握。
“那大人随意罢,只是,别弄伤她,不然回去我不好交代。”
“呵。”
左良傅笑着摇头,若放在以前,他完全理解陈南淮的这般做法,甚至还会拊掌称赞,可如今,他只有心疼她,怎么摊上这样的爹,这样的丈夫。
“不愧是陈砚松养大的,利用起媳妇儿,一个更胜一个。”
左良傅担忧地看向“昏睡”的盈袖,叹了口气:“当年你爹为了讨好魏王,得到盐铁专营之权,不惜将袁夫人送出去,给了她致命一击,害她绝望,继而悬梁自尽,如今当儿子的更狠,为了私欲,屡屡用妻子来与本官交易。”
左良傅厌烦地挥挥手:“滚吧,本官从前没碰过她一根指头,今日也不会。陈公子,如果你要本官为你做那两件事,也成,你去说服她,让她甘心情愿地和本官睡,否则免谈。”
……
*
过了晌午,天空忽然飘过来团团黑云,将日头遮住,越压越低,终于天边划过声闷雷,紧接着狂风大作,雨水如倾泄般砸了下来。
繁华热闹的街终于被这场雨给浇凉了,只能看见青石地上汪出来颇深的水,并且荡起数不清的涟漪。
从远处缓缓行来辆马车,在这空寂的街上显得特别扎眼。
车里满是酒味,只能听见雨水轻重不一地砸在车顶,让人心烦。
陈南淮这会儿窝在软靠上,紧紧地环抱住妻子。
他此时完全没有在杏花村酒楼时的意气风发,人有些呆,依旧俊美非常,只不过双眸甚红,不知是喝太多,还是哭过。
忽然,一声闷雷响起,陈南淮吓得猛哆嗦了下,立马低头,见盈袖还在自己怀里,登时松了口气,他轻抚着妻子的头发,满脸皆是痛苦之色,叹了口气:
“你真别怨我,万一王爷输了,咱俩难道跟着他掉脑袋?”
雨仿佛更大了,车顶的噼啪声也越发密集了。
“其实被狗官那个,我觉得真没什么的。”
陈南淮越发烦躁了,拼命给自己找借口:“我不介意,真的,战事一触即发,我得给咱俩赶紧偷偷找一条生路啊。”
说这话的时候,陈南淮不自觉地将盈袖紧紧抱在怀里,就像抓住风筝的小孩,生怕一松手,风筝就飞了。
“休妻是骗他的,他死定了,绝对不会活着离开云州,不信你等着瞧。”
雷越来越密集,轰隆隆,掩盖住人世间所有的不堪。
“啊!”
陈南淮趁机大叫了几声。
虽说今日没有叫狗官得逞,可他觉得自己很无耻,居然生了把袖儿推出去的想法。
“都怨你!”
陈南淮大怒,手掐住盈袖的脖子,却没用力,他回想起那会儿在杏花村酒楼,她和那个假尼姑说话,哭得梨花带雨;和狗官说话,那般温柔动人。
是她不守妇道,是她先背叛的。
他想出气,就现在,想狠狠拧她两下,又怕她醒来后察觉出什么。
“贱人,贱人。”
陈南淮俯身,一口咬住她的肩头,轻轻用力。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情绪,不是一直很嫌恶鄙夷她么?
就在此时,陈南淮忽然听见一声娇弱的闷哼声。
他如同被雷击中般,立马放开盈袖,低头瞧去,她,竟醒了,此时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一句话都不说。
“你,你什么时候醒的?”
陈南淮慌了,紧张得心都要从嗓子眼跳出来。
“就刚才。”
盈袖歪着头,莞尔浅笑。
“你听见什么了?”
陈南淮双眼危险一眯。
“没有啊。”
盈袖摇摇头,装作没事人似得。
她挣扎着起身,推开陈南淮,揉着发痛的太阳穴,虚弱一笑,反问了句:“你觉得,我该听到什么?”
“没有。”
陈南淮干笑了声,佯装镇静。
气氛忽然冷了下来,两人谁都不说话,各自怀抱着心思。
也不知过了多久,马车终于停了下来。
百善清亮的声音从外头传来。
“大爷,奶奶,咱们到家了,嬷嬷和姐姐们打了伞出来,等着你们。”
“知道了。”
陈南淮应了声。
他总觉得哪儿不对,心理有种特别不好的感觉,一眼都不敢看盈袖,低着头,一声不吭地率先下了马车。
“呵。”
盈袖扭头,看着他的背影,冷笑了声,瞬间泪如雨下。
女人银牙紧咬,胡乱地用袖子将眼泪擦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