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小夜微冷
“我不会放过他们。”
盈袖声音嘶哑,冷声道。
“啊?”
李良玉愣住,问:“不放过谁?”
“陈砚松、陈南淮、江氏、陆令容,欺负过我娘和我的,一个都不会放过。”
盈袖咬牙,恨道。
李良玉刚要说两句,马车忽然停了。
车帘被人从外头掀开,荷欢提着盏无骨琉璃灯,踮起脚尖,轻声道:“姑娘,到左府了。”
盈袖身子一颤,蜷缩成一团。
“孩子,咱们到了。”
李良玉俯下身,柔声道:“别怕,姑姑带你去见他。”
李良玉心里也是慨然,她年轻过,也爱过,当初在慈云庵的山顶头一次见到盈袖和左良傅,从盈袖看那男人的眼神里就知道,这丫头喜欢他。
也难为了左良傅,在云州处处受到暗算节制,还能如此想着丫头,私底下做了这么多的事。
原来无情之人并非无情,只是没遇见那个对的女人。
“下车吧。”
李良玉轻拍了下盈袖的肩。
盈袖没动,头缩进披风里。
“去告诉他,你很好。”
李良玉叹了口气:“他进不了陈府,也不知道来日会不会命丧王爷和你爹之手,见一次就少一次,别让自己留遗憾。”
盈袖身子一震,口里发出细碎的哭声。
终于,她起身,下了马车。
夜很冷,地上积了深深的水。
无情的雨被风吹得胡乱飘摇,打在有情的人身上。
眼前是一座开阔的府宅,匾额上书着左府二字,屋檐下挂着几盏大灯笼,门口守着两个带刀的凶悍护卫。
盈袖往前走了几步,忽然,她的胳膊被人用力抓住。
扭头一瞧,是陈南淮。
他此时很是狼狈,面色苍白,双眼发红,似乎是一路跟着马车走过来的,浑身湿透了,雨水顺着黑发流下来,外头穿的那件素色锦袍上有好些被火星子燎破的小洞。
“别去。”
陈南淮痛苦地哀求:“咱们回家吧。”
盈袖没说话,面无表情地往前走。
忽然,左府的大门吱呀一声开了,一个身形高大的男人从里头冲了出来,是左良傅。
他穿着燕居武夫劲装,头上带着玉冠,手似乎受了重伤,包了很厚的纱布,依旧那样强悍英俊,眼睛也红了,薄唇颤动着。
“袖儿!”
左良傅轻声唤着。
盈袖见他奔过来了,连忙往后退。
左良傅愣住,停住脚步,他试探着往前走了一步,果然瞧见盈袖满面惊慌,往后退了两步。
左良傅不敢动了,就这么立在雨中,静静地看着她。
此时的她,如同一朵被雨打过的凤仙,还是那么美,只不过眼里的颓然和绝望甚浓。
长发披散下来,脸色甚是苍白,里头穿着粉白色的寝衣,衣裳上有被火烧过的痕迹,外面披着件厚披风,雪缎绣鞋完全浸没在积水里,左手五根指头全都被包扎,隐隐有血渗出,右手抱着块灵位。
荷欢站在她跟前,为她撑着伞,李良玉背转过身子,低下头,不断用帕子擦泪。
而陈南淮呢,就直挺挺地站在她身后,神情凄怆,形容狼狈,深深地看着她。
“袖儿,你还好吗?”
左良傅站在原地,冲女人招招手,笑着问,可却掉了泪。
“好。”
盈袖点头,微笑着答,可不知不觉,流泪满面。
当初桃溪乡被陈南淮重伤,他出现,带走了她;
腊月雪夜,破旧山神庙,幽静竹庵,羁旅驿站,杏花村酒楼……过往的种种,全都浮现在眼前,他的好,他的坏,他的绝情,他的悔恨,还有他默不作声的关爱……
如果当初听他的,别回洛阳,是不是就不会发生这么多的事。
没了,全都没了。
盈袖凄然一笑,这么久,她一直不知道对左良傅是种什么感情,如今懂了。
当初被陈南淮凌.辱,他要把装了她处子血的元帕和假阳.具送给左良傅,她做出了最激烈的反应。
心里忽然很空,仿佛再也填不满了。
盈袖手附上小腹,自嘲一笑,扭头,看着陈南淮,看着这个即便狼狈,却依旧斯文俊美的男人,绝望地笑了笑:
“陈南淮啊,我真是多谢你了。”
说罢这话,盈袖转身,抱着母亲的灵位离去,身上的披风滑落,掉在积水中。
马车吱呀吱呀地行进,很快就消失在这凄凉雨夜。
在雨中站了许久的左良傅重重地叹了口气,仰头,任由冰雨打在脸上,身上。
他默默地往前走,走到她刚才站的地方,弯腰,拾起她的披风,谁知另一端被陈南淮抓住了。
左良傅拽了下,没拽走。
男人皱眉,看向陈南淮,这小子面带痛苦之色,低着头,紧紧地抓住披风,良久,才苦笑着哀求:
“大人,放手吧,别跟我抢好不好。”
作者有话要说: 注:李商隐的诗
——
明天粗长,会有新人物出现,猜猜是谁,猜对了发红包
第126章 世清
雨变小了些, 瓦肆的灯火更盛了,丝竹声和客官妓.女的狎昵声穿梭在大街小巷,这是座快活的城, 动人的夜。
街上忽然出现件奇怪的事。
陈家的华贵马车行在头里, 后面跟着陈家大爷,他双臂无力地垂下, 素色锦袍上有烟熏火燎的痕迹, 浑身都湿透了,如同游魂一般跟在马车后头,他的小厮百善好几次要上前打伞, 都被他给推开了。
脚底一踉跄, 陈南淮差点跌倒, 他苦笑了声, 低头看自己的双手, 空空如也的双手, 那个人,终究把披风抢走了, 没给他。
“爷, 您小心些。”
百善赶忙上前来扶。
“没事。”
陈南淮如同喝醉了般, 身形晃动,他想推开百善, 却站不稳,只能抓住百善的胳膊。
“善,她不会原谅我, 她要离开我了。”
百善低头,长叹了口气。
这么久,他将大爷和奶奶的离合悲欢全都看在眼里, 大爷当初有多讨厌奶奶,如今就有多爱。
“爷要放手么?”
百善咽了口唾沫,试探着问。
正在此时,陈府到了。
百善朝前看去,马车停在正门口,荷欢和李姑姑搀扶着大奶奶下了马车,哎,那位和大爷一样,也推开了身边人,自己一个人跌跌撞撞地往府里走,忽然脚底不稳,整个人软软地晕倒下去。
“哎呦,大奶奶晕了。”
百善双膝微屈,急的跺脚又拍腿,忙转头去告诉大爷,谁料看见大爷疯了般冲上前去。
“哎!”
百善长长地出了口气,摇头苦笑。
一件披风,一双鞋,那位爷不放手,这位爷也不会,后头还有个谢老三聒噪。
等着吧,日后可有乐子瞧呢。
……
*
屋里有些暗,博山炉里燃着清远香。
地上摆了两个铜盆,里头燃了发香煤,簇簇热浪散发出来,将屋子烘得又香又暖。
绣床上躺着个明艳绝伦的美人,正是盈袖。
她已经换了寝衣,浓黑的长发擦干了,左手的伤亦包好,即便昏迷,眉头也痛苦地蹙着,口里喃喃说着胡话,睡得很不踏实。
“哎!”
坐在床边的陈南淮重重地叹了口气,低下头,沉默不语。
他并没有换衣裳,仍穿着那件奔丧的素色锦袍,头发虽说已经干了,但有些凌乱,一两缕垂下,配上白玉似得面庞,倒有种颓靡不羁的异样美感。
陈南淮看着她,手轻抚着她额边的绒发,略微有些发热的脸颊,纤细的脖颈,还未隆起的小腹,最后,抓住她的手,拿起来放在唇边,轻吻着。
那会儿回到家门口,她终于支撑不住,晕倒了,还……见红了。
天可怜见,经大夫全力救治,孩子保住了。不过大夫也说了,她不能再受刺激,否则必定滑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