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小夜微冷
左良傅笑着又往前倾了下,眨着眼问:“难不成,你还有什么秘密瞒着本官?”
“没。”
盈袖立马否认。
吓死了,方才差点就被他咋呼地全都交代了。
“大人可冤枉民女了,民女是真心……”
盈袖的奉承话还未说完,就看见左良傅直接上手,帮她将大氅裹好,嘿然一笑,把她横抱了起来,头顶着风雪,大步朝山下走去。
这会儿离得近,她能清楚地闻到他身上有股淡淡的酒味,能看到他的下巴真的有好些硬须,应该很扎手吧。
“大人,您,您放我下来,叫人看见多不好。”
盈袖有些着急,瞧他走的方向,似乎是慈云庵。
他想做什么,抱着她给陈南淮和陆令容瞧?这也太嚣张跋扈了吧。
“怕什么。”
左良傅玩味一笑,低头看着怀里的美人,戏谑:“你不是非要认大人做干爹么,爹抱女儿,还怕被人看见?再说了,本官要是放下你,你是能走动,还是能爬动?”
盈袖被噎住了。
她感觉自己给自己埋了个坑,自作聪明地跳了进去,谁知道左良傅就在一边站着看笑话,顺手给坑里填了一铲子土。
“大人,民女不想叫讨厌的人看见……我是如此狼狈。”
盈袖有些委屈,尽管她感觉,左良傅绝不会叫她再受陈南淮的羞辱。
“想哪儿去了。”
左良傅摇头一笑,柔声道:“你方才不是求本官带你瞧病么,正巧,慈云庵的主持竹灯师太有好手段,专治妇人疑难杂症,譬如什么难产、血崩、难以受孕,还有天生石女,她可比太医院的院判还要厉害呢。本不该打扰师太坐禅的,只是你这孩子实在太矫情,一点小伤就哼哼唧唧直叫唤,吵得大人的头都要裂开了。”
盈袖白了眼男人,到头来还是她的错儿了。
“宗桑。”盈袖微笑着,骂了句。
这是南方丹阳县的地方话,是畜生的意思,非本地人绝对听不懂。
“宗桑?”
左良傅眉头微皱,笑着问:“这是啥意思?”
“是丹阳话,是说某个人品德高尚、急公好义、从不欺凌弱小,总之是夸您呢。”
盈袖忍住笑,虚弱地夸:“大人,您真是一个大宗桑。”
“这话听着真受用。”
左良傅点头微笑,神情十分愉悦:“大宗桑,为什么是大,是因为本官个儿大么?”
说罢这话,男人低头,瞧着怀中娇媚明艳的丫头,坏笑:“你个儿小,那你就是小宗桑。”
盈袖又不安。
这老小子鬼得很,有时候挺好,打他骂他愚弄他,他笑呵呵就过了,完全不放心上;
有时候也挺可怕,好像揣着明白在跟你装糊涂。
……
雪又大了,如鹅毛般飘飘扬扬,野鹤坡很快就生起层厚重的白雾,把慈云庵全然笼罩住,正应了那句诗,远上寒山石径斜,白云深处有人家。
雪花落在脸上,甚是寒凉,盈袖略微扭头,往左良傅胸膛转去,想要避开这些无情之物。
山路难走,再加雪天路滑,一不小心就会掉进悬崖,可不知为何,她竟一点都不害怕,大抵是因为狗官走得很稳,她半分颠簸都感觉不到,很安心。
没多久,左良傅就抱她到了坡下。
扭头一瞧,许是是下了雪,陈南淮的车驾已然离去,只留下一地杂乱的脚印和狼藉。
山门前两个小女尼一边清扫着,一边小声咒骂陈施主是色狼淫胚,竟到佛门跟前卖弄风花雪月,好生不要脸。她们只记得要耗费一两个时辰在雪地里干活,全然忘了陈施主的慷慨大度。蓦然抬头,瞧见了挺拔俊朗的左良傅,脸腾地一下变得通红,双手合十,连声阿弥陀佛。
盈袖噗哧一笑,低声打趣:“看来小女尼还是有凡心,会嫉妒,还会脸红,如花的年纪却被强逼着剃了头,守着清规戒律,吃着粗茶淡饭,多苦。”
“苦?”
左良傅一笑,只是看着怀里的小人儿,毫不理会那些偷摸瞧他的女尼。
“律法中明明白白写了,和尚道士女尼不用服役,也不缴税,还能分得几十亩良田,多好的买卖。云州这些个豪族为了逃避赋役,把名下的田产拆开,诡名寄存在寺庙庵里,都是老手段了。傻姑娘,而今有大把的人抢着当和尚尼姑,你不必可怜她们,懂?”
“懂了。”
盈袖点点头。
她瞧见左良傅头上满是雪,笑了笑,帮他轻拂去。
“嗯?”
左良傅愣在原地,诧异道:“你做什么。”
“帮大人弄掉雪呀。”盈袖莞尔。
“哦。”
左良傅亦笑了,莫名地开心。
盈袖瞧见左良傅抱着她,并未从正门入,只是往慈云庵的后堂绕。走了有一盏茶的功夫,到了一扇漆黑的小门,他就这么堂而皇之地踹开门,大摇大摆地走进去。
这扇门后是个小院,甚是雅致,院中植了数十棵凤尾竹,小竹林中有石桌石凳,若细看,院中还挖了条一丈宽的沟渠,里头似有从山上引下来的潺潺泉水。
盈袖不禁暗赞,好个清幽去处!
“大人,有句话不知当问。”
盈袖轻声道:“瞧您对慈云庵很是熟悉,就像进自家后院般来去自如,您,先前认识竹灯师太么?”
“这你可问对了。”
左良傅玩味一笑,逗女孩:“本官和竹灯是老相好,她庵里这些个大中小尼姑全都是本官的贱妾。”
“大人!”
盈袖微怒,虔诚地念了声阿弥陀佛,嗔怪:“出家人都要排揎,您,您也忒坏了。”
左良傅低头,凑近女孩的脸,坏笑:“我还可以更坏。”
正在此时,只听上房门吱呀一声开了。
从里面走出来个穿着月白色披风,身形清瘦纤弱的美人,她怀里抱着抱在几卷土黄卷轴,一脸的病气,可行至高雅,正是陆令容。
盈袖呼吸一滞,怎么这般巧,竟然在这儿见到她。
女孩有些难为情,不禁往左良傅怀里缩了几分,偷偷打量陆令容,这会儿离得近,瞧得清,这位陈家大少的心上人果真有几分姿色,就是太孱弱了,让人心生怜爱。
奇怪的是,这丫头见了陌生男人,怎么一点反应都没有,不嚷不叫,只是在一开始瞧见左良傅时微怔了下,一派的云淡风轻。
“大人,小女有礼了。”
陆令容屈膝福了一礼,略微好奇地往男人怀里瞅了眼,没多问,笑道:“您几时来的?”
作者有话要说: 宗桑是我一个南方朋友教我的,念对了吗?
——
看后记得收藏留言,作者不定时发红包
——
第20章 芙蓉帐暖
左良傅阴沉着脸,没回话,又恢复往日那个不苟言笑的指挥使派头。
他上下打量陆令容,淡漠道:“若没记错,主持的院子谁都不能进来。”
“是小女冒失了。”
陆令容并没有表现出过分害怕,低着头,解释道:“因主持明年要把《妙法莲华经》刻碑,准备取用小女的字,便叫我去她禅房里取校释过的善本,今儿还是头一次入院儿。”
左良傅板着脸:“你先走罢,过后我会派人找你。”
“是。”
陆令容见了礼,抱着经卷,先是走过去将左大人踹开的小门关上,插好,随后低头快步从小院退了出去,没有张望,也没表现的过分好奇,从容而淡然。
小院很快又恢复安静,只能听见潺潺流水声。
盈袖一直抻着脖子打量陆令容,直到人家消失在皑皑白雪中,看不见了,这才作罢。
“有什么好看的。”
左良傅抱着女孩往上房走,笑道:“她和你不一样么,一个鼻子两只眼,还能看出花儿来?莫不是酸劲儿又犯了,嫉妒人家比你美?”
“没嫉妒。”
盈袖忙否认:“我在看她的绣鞋。”
“鞋有什么好看的,不就是践.踏之物么。”左良傅不以为然。
盈袖娇嗔:“大人是男子,自然注意不到女子的穿戴。陆姑娘瞧着低调,并未穿金戴银,可脚上那双厚底绣鞋却极华贵,鞋面是一寸一金的蜀锦,织了盛开的佛莲,花蕊上缀缝了金色海珠,这才是官户小姐的派头,不似某些少爷公子,身上又是玉佩又是香囊,嫌我家脏,直愣愣地杵在他爹身后,对,我家庙小,容不下他那尊大佛。”
“我瞧你就是嫉妒。”
左良傅笑着打趣:“你觉得自己要是像陆姑娘一样富贵了,陈南淮就不会嫌弃你,是不是?”
说话间,左良傅用脚尖踢开上房的门,抱着盈袖进去,笑道:“看来你还是贼心不死,就欠人家再捅你一刀。”
“大人!”
盈袖恼了,想还两句嘴。
可一想到这男人满口都是荤话,最是擅长给人埋坑,生生住了口,不再搭理他。
四下瞧去,原来这间屋子是个小套,外间地上摆着烧了一半的炭盆,墙上悬挂着把焦尾古琴,桌椅皆是黄花梨木的,上面摆着成套的茶盏,梳妆台上又几盒未开封胭脂水粉。
内间不甚大,地上立着把镂空雕花的屏风,屏风后头是澡盆和红木马桶,一应沐具俱全,在往后就是绣床了,大红缎底绣牡丹花的帷帐,哪里像尼姑的禅房,倒好似新婚夫妇的……洞房。
盈袖心砰砰直跳,这大抵也是左良傅提前预备下的吧,看来他还真不愿在山神庙那种地方做,总要寻个有情调的。
狗官!
“这屋还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