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儿媚 第21章

作者:小夜微冷 标签: 豪门世家 宫廷侯爵 古代言情

  盈袖轻哼了声,手肘撑着床坐起来。

  低头一看,她身上穿着絮了棉的厚寝衣,布料绵软,上头还绣了点点红梅。小腹的伤口似乎上过好药,竟不太疼了,身上的热也散去,整个人轻松了许多。

  谁给她包扎的,左良傅?还是竹灯主持?

  手腕发沉,盈袖垂眸瞧去,发现左右腕子上各戴了只细金镯,镯身雕了枝寒梅,开口处有两只小小金铃,只要一动,就会发出清脆声响。

  盈袖莞尔,指尖划过金镯子,暗骂这狗官的花花肠子还挺多。目光左移,她看见枕头边放了套叠好的银红色新衣,做工考究,针脚细密,领口和袖口拼缝了两指来宽白狐皮,毛茸茸的,甚是华美。

  而在衣裳上头垫了块锦帕,帕子上摆了双蜀锦绣鞋,鞋面上缀了多颗小拇指头大小的金色海珠。

  盈袖心莫名跳得很快。

  她不过闲话一句,狗官竟放心上了,立马给她弄了一模一样的来。

  醒醒盈袖,千万别被他骗了,这人太鬼,心眼太多,这只是哄无知姑娘的手段罢了。

  盈袖撇撇嘴,穿鞋下床,猛地瞧见左良傅此时正睡在床边的躺椅上,他身上盖着薄被,绣春刀立在身侧,个头太高,腿直愣愣伸得老长,右胳膊耷拉在躺椅护手上,指尖几乎触碰在地。

  睡相真难看。

  不过,他一直守着么?

  盈袖蹑手蹑脚地走过去,站在左良傅跟前,打量他。

  狗官似乎好好拾掇了下自己,头发梳得齐整,戴着紫金冠,下巴的胡茬刮掉了,显得人越发精神俊朗。

  他呼吸有些粗,眉头紧蹙,饶是熟睡还在思虑,左手按在胸膛上,手下似乎有本书。

  盈袖有些好奇,不知这狗官闲时有什么消遣。她弯腰,屏住呼吸,手指捏住书角,一点点往出抽,同时斜眼打量狗官的动静,废了好大的劲儿才抽出来。

  她往后退了两步,等了会儿,确定狗官还睡着,这才放心转身,借着烛火微光,她轻轻翻开,脸腾地一下就红了。

  这,这竟是春宫图!

  好不要脸的狗官,一边看着令人面红耳赤的春画,一边睡在躺椅上看她。

  遭了,不知道这狗官有没有对她做那种事,可身上不疼啊,那或许他是亲,又或许是摸……

  盈袖银牙紧咬,暗骂了好几声不要脸。

  就在此时,她感觉肩膀被人拍了下,身后传来男人戏谑的声音:

  “能不能把书还给本官?”

  “哎呦!”

  盈袖吓了一大跳,下意识转身,谁料这男人离得太近,她竟撞到他身上。

  女孩低头连往后退,臊得没处躲,一把将书扔在左良傅怀里,冷笑道:“大人好歹也是朝廷里响当当的人物,竟,竟看这种东西,传出去不怕被别人笑么。”

  “哪种东西?”

  左良傅故意把书翻开,对着盈袖,坏笑:“这分明就是拳谱嘛,不信你看,人家打架打得多生动,多精彩。”

  盈袖这会儿又臊又害怕。

  狗官说话的语气太暧昧了,他们之间的距离,太近了。

  “大人何必戏弄民女。”

  盈袖定了定神,走过去,一把抢过那本春宫画册,当着左良傅的面儿翻,她心里慌极了,可强装镇定,冷笑着品评:“画工太差,眼神呆滞,男女纠缠一点都不生动。”

  瞧见左良傅微怔住,盈袖不禁得意,不屑道:“大人想要这种东西臊民女,那可就打错了主意。民女从小在丹阳县长大,那边民风开放,甚是流行春画,已婚妇人和待嫁姑娘为了贴补家用,都会画这玩意儿,民女不才,在当地还小有名气。哥嫂家教严,发现后责骂了我,我这才丢开。说出来怕大人不信,有个从北边来的谢公子,极爱我的画,可我的画传出去的并不多,他好不容易才花高价从黑市上收了一张去。这位谢公子后来放出风声,说要千金买我的画,还想见我本人哩。”

  “吹牛吧。”

  左良傅撇撇嘴:“我可不信,你还是个云英未嫁的姑娘,哪里晓得人事,怎么会画春图。”

  说到这儿,左良傅斜眼觑向女孩,坏笑:“除非你告诉我,你确实见过男人身上的物件儿,还翻来覆去仔细查看过,否则我是不信的。”

  “爱信不信!”

  盈袖脖子都红了,气得把书一把掼在地上。

  她哪里见过,只不过当初学的时候临摹,在别人的画上看过罢了。再说了,她画的春图都是含而不露的,讲的是韵味,狗官这样的色狼,他懂什么韵味!

  “好好好,我信。”

  左良傅眼里含春,斜眼觑女孩,笑得极暧昧。

  “大人别这样笑,叫人毛骨悚然的。”

  盈袖慌了,嗓子眼发干,眼睛都不知道往哪儿看。

  从前在丹阳县时,她有个闺中密友,叫小凤。记得小凤去年刚和她家夫君成亲,头发绾了起来,人更明艳,笑得酒窝里都是蜜。这丫头私下里和她说,其实成亲前就和未婚夫那个过了。

  她骂这丫头糊涂,怎么能在成亲前就把自己交出去,万一那男子负心了怎么好?

  谁料小凤抿唇一笑,说:我怎么不晓得这道理,那日正巧我家没人,他过来帮忙挖地窖,弄得满头满身都是土,我从井子里打了桶水,叫他擦洗一下,还拿大哥的衣裳让他换。我往屋里送衣裳时,他正在擦身,我俩都愣住了,谁都不好意思说话,后来也不知怎么回事,就那个了……

  盈袖紧张得心砰砰直跳,她现在的境遇,不就和小凤一样么。瞧,月黑风高夜,高床软枕红烛,还有孤男寡女,太容易犯糊涂了。

  “大人先出去罢。”

  盈袖冷着脸,佯装恼怒,可发颤的声音却出卖了她。

  “外边冷。”

  左良傅笑的有些无耻,没有要走的意思。

  他弯腰,捡起地上的春图,笑着逼向盈袖,柔声道:“我太笨了,竟把春画看成拳谱,幸好这儿还有位行家大师呢,烦请大师指点一二,教我怎么看这画。”

  无耻!

  盈袖害怕极了,他不会用强吧,

  怎么办,竹灯师太的小院偏远,喊也不会有人知道。

  “大人,你离得太近了。”

  盈袖一分分后退,不妨头,退到了屏风上。

  屏风一碰就倒,她也差点跟着倒下,胳膊一疼,被他拽住,一把拉了起来……拉在了他怀里。

  “小心些啊。”

  左良傅低头,看着怀中受惊的小人,笑着嗔怪:“大人又不是老虎,看把你给吓的。”

  “你再这样我就恼了!”

  盈袖往开挣扎,好不容易逃开,准备往出跑,却发现左良傅先她一步堵在门口。

  “跑什么呀,咱俩说会儿话不好么?”

  左良傅此时也极紧张,他想立马得到她,可又怕她从此厌恨他。

  “我保证,就说话。”

  “我不想说。”

  盈袖急得跺脚,都哭了:“你欺负我。”

  “别哭啊。”

  左良傅暗骂自己太急了,看把人家姑娘给吓的,这下糟了,他还得哄,不过,哄着哄着就哄到床榻上了。

  想到此,男人抿唇偷笑,刚准备说两句暖心的话,忽然听到外头传来不急不缓的敲门声。

  “大人,您还没睡罢?属下夜郎西,有,有点事要告诉您。”

  盈袖大喜,登时松了口气。

  “大人,有人叫你呢。”

  “知道!”

  左良傅脸瞬间拉下了,心里问候了几十遍夜郎西的老娘,拳头紧握,立马就想出去揍人。

  男人叹了口气,弯腰扶起屏风,又从柜子里拿出件披风,帮盈袖穿上,看着这丫头因躲过一劫,开心得眉眼俱笑,他莫名也笑了。

  “丫头,我要出去办些事,估计得几日才能回来。”

  “嗯。”

  盈袖忙点头,她知道自己不该这时候表现得太过高兴,可唇角就是忍不住上扬。

  “大人万事小心。”

  “好。”

  左良傅点头,从小杌子上拿起自己的大氅和暖帽,低头看女孩,柔声嘱托:

  “乖乖待在小院里,曹县地处北疆,是我朝与越国开的榷场所在,两国行商坐贾你买我的蜜蜡、宝石、药材、马匹,我买你的粮食、瓷器、书画,瞧着热闹繁华,可人员混杂,各方势力盘根错节,很是叫人头疼。不是吓你,黑市上还有买卖人口的生意,你这样的姑娘,拿麻袋一套,就把你卖去深山老林,给丑汉傻瓜当媳妇儿去。”

  “我哪儿都不去。”

  盈袖赶忙保证。

  “今儿下午你睡着了,竹灯主持过来给你换药治伤,说不严重,就是怕以后会留疤。”

  左良傅柔声道:“不过别担心,师太说今晚就给你配个祛疤的膏子,明早换药时给你。”

  说罢这话,左良傅带盈袖走到外间,指着方桌上的珍馐,笑道:“你小孩子还在长身体,咱不吃青菜豆腐,吃肉,桌上的是酱牛肉,冷吃其实也没什么的,但晚上还是吃些粥,养胃。下午我派人去县里采买了好些鸡鸭鱼羊猪肉,全放在院里的小厨房里,你自己做的吃,懂?”

  “懂。”

  盈袖忙点头。

  女孩心里暖暖的,除过爱谋算人,狗官其实蛮好的。

  “对了,还有一事。”

  左良傅面色严肃非常,沉声道:“我不在的这两三日,你别没事找事去寻陆令容说话。”

  “为什么?”盈袖忙问。

  “怕你见着人家会心生嫉妒,害得本官又得割肉放血,给你买什么蜀锦珍珠。”

  左良傅笑着打趣。

  有些话,现在还不方便给丫头明说。

  “我又没求着大人买。”

  盈袖啐了口,佯装生气,拧身进了内间,她并不想让左良傅看见她嘴角的笑意。

  等左良傅走后,她疾步走到窗边,隔着纱,目送他离开,与夜郎西一齐消失在雪帘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