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小夜微冷
袁文清重重地甩了下袖子。
一旁的杜弱兰听见这话,忙替世清说话:“不是勉强啊。”
袁文清白了眼杜弱兰,两指指向弟弟,呵斥:“成天到晚胡混,视律法为无物,年初惹下杀人这般滔天的罪过,如今还不知悔改,我让你来洛阳照顾盈袖,你却让她差点中毒死了。”
袁世清双拳紧紧攥住,咬住牙,气道:“又不是我下的毒。”
“你还敢说!”
袁文清又一耳光打过去,怒骂:“怨不得人家杜老爷子看不上你,你瞧你会什么?斗大的字不识几个,才十几岁的人,身上就背了人命。既定了亲,还不规矩,毛手毛脚轻薄人家姑娘。我问你,你这么游手好闲,以后怎么养家?品行这么差、脾气这么暴躁,以后如何教育子女?”
这么多日子接触下来,杜大爷也知道,文爷是个眼里不容沙子的君子,见准女婿被文爷训得跟三孙子似的,而弱兰也委屈的直掉泪,心里实在不忍,忙笑着打圆场:
“嗨,不至于,两个小孩子玩闹罢了。”
“您不必替这孽障说好话。”
袁文清铁青着脸,斜眼看向盈袖:“正好,盈袖的身子也恢复的差不多了,咱们没必要没完没了地逗留在洛阳,今晚就收拾东西,明儿一早回长安!”
作者有话要说: 这段政论参考了唐租庸调制破坏
租庸调制在最开始的时候,未尝不是不善之法,封建王朝的法律到底维护特权阶级,安史之乱的发生由来已久,随着土地兼并,老百姓没田,没法糊口,却要根据律法缴纳相应的税,底下再动个手脚,数倍征收,再加上对贵族和寺观地主的优待,等等原因,如此,破产百姓就兴起了逃亡潮,兵源就渐渐枯竭,征兵制逐渐被募兵制代替,边关逐渐也形成专将专兵的局面,再后面就有了方镇割据。
Ps.唐德宗还是很厉害的,上位后的一系列政策调整(废租庸调制改两税法),一度扭转了大唐颓势,很有能力的一位皇帝~~~有兴趣的朋友们,可以搜搜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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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说两句,袖儿的两位大哥,梅濂是从底层上来的,对时局利弊了解的最彻底透彻,这个人虚伪阴狠,以后会是位极人臣的权臣,但名声,就不太好了。
袁文清正经的科举出身,有文化,精力旺盛,而且对各种弊政都分析的十分切中要害,现在的老皇帝守成,往死拖魏王,太子上位后,肯定会改革,重用表哥文清的,所以大表哥以后会是改革者,而且还是一代名臣~
他俩反正以后都会很厉害,都只有一个妹妹,都很疼爱袖儿
第155章 最重要的选择
夜已经很深, 星子璀璨,月牙羞红了脸,躲在云朵背后。隐在草丛里的虫子叫的正欢, 惹得人难以入眠。
屋里黑黢黢的。
月光从纱窗钻进来, 在地上,投了个明亮的影子。
盈袖痴愣愣地立在窗边, 手里端着杯早已冷掉的茶, 不知不觉,已经站了有半个时辰了。
车已经套好,行囊也收拾好了。
表哥说了, 赶路要趁早, 今晚好好歇息, 明日咱们早点走。
终于要走了, 可心里怎么空落落的, 一点都高兴不起来。
她想去找左良傅, 无数次走到门口,始终没勇气走出去。
或许, 现在对他们就是最好的。
忽然, 外头传来阵轻轻的敲门声, 左良傅沉厚的声音响起。
“睡了么?”
“没。”
盈袖这回没说谎,轻移莲步, 走到门口,指尖碰到了门栓,却没有打开。
她低下头, 不禁苦笑。
是啊,她是从陈家走出来了,可又给自己关上了门。
“你怎么还不睡?”
“你怎么还不睡?”
两人同时说这话, 可又同时又闭口不言。
最后,左良傅打破了沉默,笑道:“夏夜炎热,睡不着,走着走着就到你这儿了。你呢,怎么不睡?明儿要赶路,得好好休息。”
“嗯。”
盈袖应了声。
她就站在门口,借着檐下的灯笼微光,看他映在纱上的黑影,看着看着,就掉泪了。
“大人,咱们说会儿话吧。”
盈袖席地而坐,身子靠在门上,她感觉他也坐了下来。
“陈砚松和我两个哥哥都说过,你现在的处境很不好,真的?”
“他们骗你。”
左良傅头靠在门上,看着悬在天上的狼牙月,从怀里拿出瓶酒,牙咬开塞子,猛喝了口,笑道:“我运气好,能逢凶化吉。”
“我信你。”
盈袖抱住双腿,头枕在膝头,轻声道:“我好像从没见你失落愁闷过,总是在笑,那么的自信,仿佛一切都胜券在握。包括当时我中毒,你也不曾放弃,硬生生把我从鬼门关给拉了回来。”
“听你夸我,怎么那么受用呢。”
左良傅喝了口酒,入愁肠,有点苦。
“有时候,我还挺羡慕你的,你爹和哥嫂虽说坏,可到底还算疼你,我是个孤儿,隐约还能记得娘亲的模样,可父亲,却是从未没见过的。那天,我背着老杜到杏花村酒楼,那老头子羞辱我,你生气了。”
左良傅学着盈袖的娇弱样儿,扁着嘴:“‘老头子,你少欺辱他,告诉你,我就算死也不要你治’,那时候我就想,原来这世上有个人,把我的尊严看得比自己性命还重要,也不算白活了。”
“是那老头子太过分了嘛。”
盈袖用指头揩掉泪,痴痴地盯着屋里黑暗的一角,出神道:“这几日,我忽然梦到了柔光,甚至还梦到陆令容和红蝉,总觉得这就是场梦,醒来后我还是那个梳了两根大辫子的姑娘。知道么,当时我在桃溪乡的小院里第一次看见你,你坐在厨房里,背对着众人,穿着玄色的单薄武夫劲装,跟前放着把绣春刀,四平八稳地吃着我做的小葱拌豆腐,我就想啊,这人好神气,能算计到陈砚松,肯定不是个善茬,果然,太坏了。”
“哈哈哈。”
左良傅笑出了泪,他打开香囊,从里头取出个小茶团,放进酒壶里,轻轻地摇,头扭过来,用余光看门。
“没错,我是个坏透了的人。当时我扮成了昆仑,日日到你家调戏你,好多次想借机霸占了你,后来把重伤的你带走,憋着坏引逗你,机关算尽,本来以为你这小丫头会投怀送抱,没想到,我先沉沦了。”
又一阵沉默,两人谁都不说话。
“大人,我一点都不后悔认识你。”
盈袖眼一眨,泪珠成串掉下,笑道:“当初在慈云庵,我都把衣裳脱了,你却没碰我。”
若当时再进一步,兴许,就没有陈南淮的事了。
“如果能重来,我还和当初一样,不会碰你丝毫。”
左良傅喝了一大口酒。
他虽然恶毒,但对爱的女人,不会像陈南淮那么下作。
“我在长安城南有个宅子,还算清雅,地契已经给你装到马车上了,那个墨绿色的锦盒。家里的几个仆人丫头都是积年的老人儿了,能信得过,我让人给他们捎信了,以后跟着你。”
“我不要。”
“要的。”
左良傅已经有些微醺了:“我屋里有个暗室,到时候你找到挂吴道子假画的那面墙,把画掀开,从下往上数第三块砖,那是打开暗室的机关,里头放了些名家字画和黄金,够你这辈子富富裕裕地过下来了。”
盈袖紧紧环抱住自己,咬牙痛哭。
“以后成亲了,别和你丈夫提起我。”
左良傅手背贴在自己有些发烫的额头,咧出个难看的笑:“你、你要不等我两年再嫁人,算了,遇到合适的就嫁了吧。”
“我这辈子不想嫁人了。”
盈袖哽咽不已。
“也行。”
左良傅眼角含泪,坏笑:“一想到你拿我的钱,住我的房,和别的男人在我床上颠鸾倒凤,我的肝儿怎么那么疼呢。”
“去你的。”
盈袖啐了口:“总爱开这种荤玩笑。”
“不嫁也行。”
左良傅笑了笑,低下头,把酒浇在路过的蚂蚁上,道:“袁文清是个好人,他不会贪图你的家财,也不会利用你去获得什么,会照顾你一辈子。万一他不幸英年早逝,你就找羽林卫指挥使,他是我过命的兄弟,虽然脾气不太好,但会看护你,记住了?”
“没。”
盈袖摇头。
她不想听到这些话,她也不想自己的后半生被他安排好。
“早点歇息吧。”
左良傅起身,跺了下发麻的脚,一瘸一拐地朝未知的黑暗走去,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说了句:“保重。”
盈袖身子倚在门上,指尖轻抚着冰凉的木头,试图触到他的温度,尽管她知道,他已经离去了。
……
*
次日
日西来到洛阳城,下马桥边信步行。
红紫已无花烂漫,青黄只有草從横。(注《洛阳桥》宋·汪元量)
夜里忽来疾风骤雨,又将这座繁华的城笼罩在烟雨蒙蒙中。官道寂静无比,从远处摇曳而来两辆马车,车轮碾过泥泞,往远处的长安行去。
长安,真的能长长久久的安宁么?
盈袖并没有梳妆,黑发披散下来,懒懒地窝在软靠里发呆。当初她满怀希望地回到洛阳,以为找寻到珍贵的亲情,没想到最后落得一身伤,如此仓皇地逃离。
今早天不亮,表哥就催促她上路。
谢子风来送她,大人没来,说是昨晚喝多了,还睡着,特意交代下来,让大福子以后跟着她。
“姑娘,你不舒服么?”
荷欢轻声问。
“我没事。”
盈袖摇摇头,笑着朝荷欢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