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儿媚 第27章

作者:小夜微冷 标签: 豪门世家 宫廷侯爵 古代言情

  盈袖哀叹了口气,从怀里掏出自己的帕子,替柔光擦嘴和脸。

  佛为什么要普度众生?大概是因为众生都在苦难中吧。

  若人没有贵贱高低之分,嫂子何至于从贵女沦落到军妓?大哥何苦十年如一日地往上爬?陈南淮又怎会那般肆无忌惮地伤人?

  可是,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凭什么她要被迫嫁给陈南淮?凭什么她要被左良傅利用?

  大不了一个人回南方,那边熟人多,也能凑活着过日子。不过在走之前,她一定得去桃溪乡,找大哥问清楚身世,她到底是不是陈砚松的女儿,若是,生母袁氏为什么会投缳自尽。

  趁着这几日左良傅不在,得赶紧跑,不过北疆向来乱,她一个人出逃定不安全,莫不如……

  想到此,盈袖笑着扶起柔光,歪着头问:“好姑姑,你想不想出去玩儿?咱们一起去草市买糖人吃。”

  “不想。”

  柔光把手从女孩手里抽走,往后退了两步,故作凶狠:“大哥教过,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他让我在这儿看着你,咱们就老老实实地待着。”

  盈袖一笑,拉着柔光往上房走。

  进屋后,她带着尼姑坐到梳妆台前,从妆奁中找出一盒润肤膏子,旋开,用食指从里头抠了一大块,抹在柔光的脸上,轻轻地拍打,柔声道:“以前抹过没?”

  “没。”

  柔光鼻翼耸动,使劲儿闻。

  大抵觉得眼前这小妖女没什么危险,便也就任由着小妖女在她脸上拍拍打打。

  师姐说没人愿意碰她的脸,因为疙瘩里有脓,一碰就破,特别恶心。

  小妖女挺善良的。

  “左良傅给我准备的这些膏子不好。”

  盈袖抹了些在手背,闻了下,笑道:“头先在南方时,我家过得还算富裕,嫂子见多识广,会配润肤的膏子,打小她就在我身上涂涂抹抹的,她说女孩身上每个位置抹的东西都不一样,譬如胸,抹的是贵妃膏,能让酥.胸白而挺;腰呢,抹的是飞燕膏,能使得腰肢纤细,没一丝余肉;身上呢,抹的是妲己膏,里头特特加了珍珠粉、玉屑、梨花、丁香等十几味香料,常年用它,能让身子白腻如玉,中间因为家里生了变故,买不起配料了,便停了小半年。”

  “怪不得你又香又白。”

  柔光早都被这番话惊住了,拉住女孩的袖子,颇有些急:“那我抹了会不会变好看?”

  “当然会啦。”

  盈袖从梳妆台上拿起瓶桂花油,往梳子上倒了点,轻轻地给尼姑梳那二寸来长的头发,循循善诱:

  “不光身子,头发、口齿都要精心养护哩,你送我回桃溪乡,我立马叫我嫂子给你调配这些好玩意儿,真的,这些都是宫里传出来的,民间没有的,保管你不到一年就成了大美人,再也没人欺负你,嫌你丑啦。我还叫我嫂子给你做红烧肉和清蒸鲈鱼,她会的可多了。”

  “不行,我们哪儿都不去。”

  柔光猛地站起来,往后退了两步,故意握起拳头吓唬盈袖。

  “大哥说你最会骗人,叫我别听你的。”

  “走嘛。”

  盈袖娇怯怯地撒娇,哄道:“当尼姑多没趣儿,不如还俗,每天都能吃酒喝肉,多自在。”

  “不。”

  柔光双手合十,垂眸念了声阿弥陀佛。

  “贫尼要出家的。师父说人有过去,现在和来生,只要贫尼今生好好苦修,来生就能变得像你这么好看。”

  盈袖只觉得胸闷气短,暗骂左良傅当真诡计多端,知道她会想法子出逃,就派了这么油盐不进的憨货盯着她。

  正在此时,外头忽然传来一声爽朗且中气十足的女声。

  “阿弥陀佛,柔光,你尘缘未断,如今逢着梅施主引你回红尘,何不随她去呢?”

  话音刚落,从外间进来个中年比丘尼。

  这尼姑穿着宽袖缁衣,左手提着个大药箱,右手持着小叶紫檀的念珠,年约四十上下,容长脸,眼角皱纹颇深,虽说有了年岁,但依旧能看出貌相秀美,天生的唇角上扬,给人种慈眉善目之感。

  这尼姑刚进来,柔光就紧走几步上前,双手合十,腰弯下去一半,虔诚地叫了声师父。

  盈袖一愣,师父?这位就是竹灯主持?

  她赶忙过去,欠身福了一礼,恭敬道:“小女多谢大师相救。”

  不管竹灯是不是朝廷安插在曹县的暗桩,总之这老尼姑给她换过药,那便算恩人了,是该守着礼。

  “施主客气了。”

  竹灯扶起盈袖,趁着空儿上下瞧了眼女孩,连连点头,并没有说什么称赞的话,携盈袖坐到小杌子上,笑道:“施主的面色比昨儿好多了,散热的药就不必再吃了。”

  “是。”

  盈袖赶忙应声。

  她可不敢在竹灯跟前耍鬼,老尼姑能在曹县扎根立足这么多年,肯定是有手段的。

  “大人临走前交代贫尼,要好生照看施主。”

  竹灯弯腰打开药箱,从里面取出个琉璃盒子,笑着递给盈袖,道:“这是贫尼昨儿调配的祛疤药膏,施主可等伤好后涂抹。”

  “有劳您了。”

  盈袖接过药膏,起身又福了一礼。

  “方才贫尼进来前,听见施主在和柔光说润肤膏子,倒叫贫尼想起一段往事。”

  竹灯眸中似有泪花,拉住盈袖的手,叹了口气,笑道:“贫尼出家前曾是宫中的女官,在淑慧贵妃的宫里当过几日差。犹记当年贵妃娘娘明艳绝伦,三十多的人保养的像十几岁的姑娘,她最会调配这些润肤的膏子,什么掌中飞燕膏、贵妃芙蓉露,名字真真别致。后来发生了件大事,牵连里很多人,淑慧贵妃被赐死,她母家合族覆灭,阿弥陀佛,听说她的嫡亲妹妹为奸人陷害沦落烟花,十几年来不知所踪。”

  这番话听得盈袖心惊肉跳。

  竹灯说的难道是嫂子的身世来历?

  都说羽林卫掌握天下人的辛密,瞧瞧左良傅,他对陈砚松、陆令容的事了如指掌,晓得嫂子的身份估计也不难。

  那竹灯在她跟前说这话什么意思,是想认回故人?还是图谋着把嫂子抓捕,再制造一场血案?

  “真是可怜。”

  盈袖低下头,叹了口气:“想来那天家富贵也不是好享的,今天是宫门里的娘娘,明儿就成了黄土中的野鬼,莫不如看空一切,随遇而安。”

  “阿弥陀佛,梅施主当真有慧根。”

  竹灯笑了笑,没再继续说淑慧贵妃。

  她从药箱中拿出一沓上好的宣纸,笑道:“贫尼有个不情之请。”

  “您请说。”盈袖微微颔首。

  竹灯笑道:“听大人说,施主擅长作画,尤精仕女。贫尼多年来一直照看陆姑娘的身子,奈何一直钻研不出治她病的方子,心里好生过意不去。过几日就是她十九岁的生辰,贫尼想请姑娘为她画一幅小像,红尘转瞬即逝,将最美年华留在画上,也是好的。”

  “自当遵命。”

  盈袖一笑,十分不情愿地接了这项差事。

  这或许是左良傅的意思吧,不好在她跟前说,便托了竹灯主持来求画。她现在是真有些吃味了,但也真是好奇,到底陆令容有多完美,怎么人人都在她身边打转儿。

  ……

  *

  五日后 腊月二十九

  到了过年跟前,曹县的雪就没停过,从白天一直下到半夜。

  屋里很暖,但并未点灯,有些伸手不见五指,只在西窗下摆了个香炉,点了些能让人凝神的白檀。

  盈袖翻来覆去了十几遍都睡不着,她扭头看了眼身边微微打鼾的柔光,无奈一笑,将被子蒙在头上,试图忽略这个占了大半个床的憨货。

  这些日子,柔光果真与她寸步不离,吃饭要一起,如厕要一起,就连晚上睡觉都得盖一条被子。

  一开始她挺厌烦的,后面习惯后,就慢慢喜欢上这憨货了,有时候觉得就这样做一个心思纯简的人,也蛮好的。

  还记得那日竹灯师太来小院,请她给陆令容画小像。

  画人物嘛,肯定要比着真人画,她原本以为能出去,顺带认识一下陆大千金有多完美,谁料人家竹灯师太微微一笑,说:贫尼记得梅施主好像见过陆姑娘一面,那便凭着印象画,若实在记不起相貌,画成山水也成。

  总之一句话,就是不让她出院子。

  美人图赶腊月二十七送了出去,今早上,陆令容托竹灯师太带来了一盒精致果子并一幅字,算是回礼。说主持的小院实在不方便进,日后有缘再与姑娘相见。

  那幅字是李易安的《醉花阴》,其中一句便是:东篱把酒黄昏后,有暗香盈袖。

  看来陆令容早都知道了她是谁,但守着左良傅的规矩,没敢来看她。

  记得早上她把这幅字挂起来,细细的观赏。

  那陆令容瞧着纤细柔美,可字儿却浑厚刚猛,尤其回锋的力道,几乎透纸而过。

  她正赞叹不已,柔光冷不丁说了句:这字怎么感觉有股邪气。

  再邪气,那也是人人都喜欢的陆姑娘所写的,这字若是到了陈南淮手里,估摸着都要拿香供起来。

  想到这儿,盈袖不禁笑了。

  正在此时,她听见院子里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动,像是什么人进来了。紧接着,屋外又响起男人的轻轻咳嗽声,好熟悉……是左良傅!

  盈袖赶忙推了下身边睡的柔光,谁知这憨货闷哼了声,胳膊一挥,重重地压在她胸口,不让她动弹,喃喃地哼唧了声:“别吵,睡觉。”

  只听吱呀一声,外间的门好像被人推开了,脚步声也紧接着响起。慢慢近了,再近了,最后停在了绣床跟前。

  盈袖都能感觉到风雪的寒气,她没出声,想着左良傅大约是回来瞧她一眼,就会退出去。谁知等了良久,也不见他离开。

  “睡了么?”

  男人压低了声音问。

  盈袖心跳得有些快,没答。

  “又装。”

  男人坏笑了声:“你和柔光谁在边上睡着?”

  盈袖没出声,偷偷地将被子往下拉了点。

  屋子太黑,她只能看见一个高大的黑影坐到了床边,慢慢弯下腰,不知道想要做什么……紧接着,她忽然听到一记响亮的耳光声,紧接着传来柔光粗哑且愤怒的声音:

  “大哥你干嘛亲我的嘴儿。”

  作者有话要说:  抱歉,这章有点卡,发的晚了。夹子收藏涨得好难看,各位看后收一下。

  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