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儿媚 第54章

作者:小夜微冷 标签: 豪门世家 宫廷侯爵 古代言情

  盈袖定定道。

  她现在只想要赏钱,因为柔光得赶紧入棺了,不能再拖了。

  “行,你弹罢。”

  李少何尝不知道这些妓.女为了赏钱,争先恐后地在客人跟前露脸,明里暗里什么招数都能耍出来。

  何苦拆穿呢?人生如戏,看笑话就是。

  李少从牡丹手里夺过琵琶,递给盈袖,坏笑:“若是弹得不好,可是要罚酒的呦。”

  “好。”

  盈袖咬牙点头。

  她这会儿还是紧张,手一直在抖。其实《梅花三弄》以前是学过,但她嫌指法有些繁复,学了一半就弃了……

  盈袖拼命想那首曲子,可这会儿脑中一片空白,什么都想不起,索性弹了段《昭君出塞》,女孩脸窘得通红,急得都快掉泪了,最后低着头,咬唇说了句:

  “对不起公子,我忘了怎么弹,要不然我换首罢。”

  “把我们的兴致吊起来,这就完了?”

  李少嘿然一笑,全然不在意。在他看来,这就是种情趣,叫妓.女陪酒,不就图个乐子么。

  他打开瓶羊羔小酒,满满倒了一大樽,在损盈袖的同时,不忘奉承吴县丞。此番高亦雄遇刺,城门封锁,单他李家还能进出城与越人做买卖马匹和粮食的生意,全靠着吴县丞斡旋。

  “若是你逢着我,兴许还能蒙混过关,可吴大人是行家。”

  说罢这话,李少故作生气,逗道:“得,赏钱我可收回去了。”

  “我能喝的。”

  盈袖立马端起酒杯,一口气将酒全都喝光,没承想喝猛了,呛住了,捂着心口猛咳。这种小酒不烈,但是后劲儿极大。

  “哈哈哈,没想到盈盈姑娘还是个酒中仙哪。”

  李少顺势环住盈袖,轻轻地拍打着女孩的背后,替她顺气。

  蓦地一瞅,这丫头肌肤白如玉,难得的是腰细,酥.胸却挺拔,到底是年轻,处处洋溢着如花年岁的明艳。

  “公子,别这样。”

  盈袖使劲儿挣脱开,不妨头,胳膊肘碰翻了酒壶,淡白色的酒流了李公子一身。

  她知道不能得罪客官,也知道在局子上可能被非礼,原本豁出去了,可事到临头,还是怕。

  “盈盈,还不给李公子赔罪。”

  牡丹杀鸡抹脖子般暗示。

  被摸两下又能怎地,还能少掉块肉?这位财主出了正月,就要回长安了,再想发这样的财可就得等到明年的这时候。做这行,永远不缺新面孔,届时又有新姑娘在酒楼伺候,她哪里还能讨赏钱。

  “公子,她头一天做,真是不会。”

  牡丹笑着解释,忙道:“莫不如叫她下去,换桂枝来伺候。”

  “那倒不用。”

  李少挥挥手,随意抓起盈袖的长披帛,将身上的酒擦去。

  他看向瑟瑟发抖的女孩,笑道:“琵琶弹不好,客官侍奉不好,连摸一下都不让,你说说,你还能作甚?在酒楼混,可不光长得好就行,你这样小脚千金般的做派,可是一文赏钱都拿不到。”

  “我,我。”

  盈袖都急哭了,蓦地,她看向桌上的几个酒壶,大着胆子:“我会喝酒。”

  “哦?”

  李少来了兴致,他垂眸,瞧见女孩脖子和心口有些微微发红,显然是不能喝的,男人笑着问:“你能喝多少?”

  “公子叫妾喝多少,妾就能喝多少。”

  盈袖定定道。

  “好!我就喜欢豪爽痛快人。”

  李少从怀里掏出张五十两的银票,啪地一声拍在桌上。

  风月场上的妓.女太油滑,难得今儿碰上个新人,又美又懦,可眼里却透着决绝和坚韧,果真有趣。

  李少坏笑道:“一壶酒五十两,怎样,盈盈姑娘,你敢喝几壶?”

  “公子没说笑?”

  盈袖忙问。

  “谁同你玩笑呀。”

  李少用筷子夹了条炙牛肉,斯条慢理地嚼,笑道:“爷是生意人,一诺千金。”

  “好。”

  盈袖狠狠心,端起一壶沉甸甸的酒,旋盖塞子,仰头就喝。

  美酒入口,甘醇香冽,可喝多后胃就烧得慌,更何况她还许久未进食。

  原先,她也只想多拼些赏钱,可到后面,她就是想灌醉自己。

  自从柔光死后,她就一直在强撑,想悲痛,想哭,可周围虎狼环伺,只能拼着最后一丝冷静。到现在,她就是想醉,用酒熨烫一直疼的心。

  两瓶酒喝尽,盈袖已经晕乎了,有些想吐,看向略有些诧异的李少,摇着空酒壶,含泪笑道:

  “公子爷,两壶喽。”

  一旁的牡丹愣住,她猜到这丫头缺钱,可是连命都不想要了么,不知道喝酒也能喝死人么。

  “哎呦,光喝酒多没趣儿,爷,您尝尝咱们酒楼的鱼脍。”

  牡丹夹了块鱼,蘸了点酱,送到李少盘中,莫名,她觉得陈姑娘和当年走投无路的她很像,便想替陈姑娘解解围,笑道:“这鱼可是千里迢迢从海城拉回来的,肉质紧密滑嫩,比寻常的河鱼更鲜。”

  “你别说话。”

  李少挥挥手,他直勾勾地盯着盈袖,从怀里掏出一沓银票,抽出两张,啪地一声按在桌上:

  “一百两。”

  男人挑眉一笑,看向盈袖,因上着妆,她面颊微微发红,方才喝酒时,有些许漏了出来,一直顺着脖子,流入双.乳间,更兼着她好似有什么伤心事,忍着不哭,可目中含着泪,如同雨后的凤仙花,一枝红艳露凝香。

  “还敢喝么?”李少笑着问。

  “敢的。”

  盈袖拿过那一百两银子,卷好了,塞入抹胸里藏好。

  她又拿起一壶酒,深呼吸了口气,仰头就灌。

  方才实在喝多了,这会儿小腹已经微微鼓起来,胃里实在烧得难受。与酒楼三七分账,她得三十两,莫掌柜再给她抽两成酒钱,顶多算五两,三十五,还差好多……起码得把桌面上这几瓶全喝掉。

  谁知喝得太猛,盈袖被呛住了,差地吐出来,她赶忙捂住口,咬牙硬生生将恶心憋回去。

  刚要接着喝,忽然,对面睡着的谢三公子忽然抬手,胡乱往桌上一拍。

  他没睁眼,也不起身,只是懒懒地说了句:

  “堂堂七尺昂藏的大老爷们,欺负个女人,好没趣儿。这是一百两银票,陈姑娘拿钱走吧,今晚别出饭局了,好生休养去。”

  盈袖愣住。

  盯着桌上那张皱巴巴的银票,一时不知该拿不该拿。

  那位谢三公子看起来极疲惫,将大氅盖在脸上,翻了个身接着睡。

  他人……挺仗义,声音也很好听。

  “贤弟,快别睡了。”

  李少此时也喝高了,把筷子扔过去,去打谢子风,笑道:“既然醒了,就过来陪哥哥喝两杯,咱俩可是有一年多没见面了。”

  见谢子风不理他,李少给盈袖使了个眼色,道:“去叫叫三爷。”

  “啊?”

  盈袖此时晕乎乎的,反应有些迟钝。

  她抓住琵琶颈,用琴轻轻地碰男人的小腿,怯生生地唤:“三爷,三爷您醒醒。”

  “哎呦,怎么都不叫我安生。”

  谢子风恼了,气呼呼地坐起来。

  直到现在,盈袖才瞧清楚这位国公府三爷的相貌。

  瞧着和陈南淮差不多大,差不多高,但毫无半点阴柔,剑眉星眸,高鼻薄唇,是个极俊帅的儿郎。他穿着月白色的锦袍,额上绑着大红的护额,大抵一直在外奔波,他的脸稍稍有些黑,和脖子的白形成鲜明对比,但这更为他平添了几分英朗。

  “妾,妾多谢公子。”

  盈袖紧紧地抱住琵琶,遮挡住胸前的春光,莫名,她对这位三公子的印象很好。

  “客气了。”

  谢子风随意地挥挥手,伸了个懒腰,终于愿意睁开眼。

  他直面李少,将筷子打在李少身上,用手抓了块炖牛腩,扔口里嚼,笑骂道:

  “我说随意吃顿便饭,你偏要来升云酒楼,万一碰见南淮那小子,非得拉我喝酒。”

  “哈哈哈。”

  李少亲自帮谢子风倒酒,笑道:“你和南淮打小一起长大,有那份情谊在,今儿这顿饭钱可不得免了?再说了,你小子出去这么久,也不给家人朋友写封平安信。头几日我遇着南淮,我俩喝了几杯酒,说起你,还都当你死在外头了呢。”

  说到这儿,李少给盈袖使了个眼色,道:“会唱曲儿么,给三爷助助兴。”

  “会的。”

  盈袖赶忙坐正了身子,忍住眩晕,弹了段杨柳岸岸时兴的《郎有情》。这位三爷醒来后,只是在吃东西,一眼都没看过她,大概是个正人君子罢。

  “好啦好啦,别弹了,快回去歇着罢。”

  谢子风连连摆手,蓦地扭头,瞧见面前坐着个极美的女子。

  她抱着琵琶,穿着黑披帛,发边别了枝山茶,面上带着点点红泪。

  男人痴愣住了,倒不是因为这女子多好看,他并非贪色嗜欲之人,而是,她和画里的姑娘有三分神似,就连眼底的小小胭脂痣,都一样。

  谢子风如同被雷击中般,愣了好久才缓过神儿来。

  他赶忙从怀里掏出卷轴,打开,仔细地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