炊金馔玉不足贵 第144章

作者:沈霁川 标签: 古代言情

  她要的结果,不只是周家哭着。

  而是他们笑着看周家哭着。

  钟应忱心里早已有了成算。

  “阿娘虽然是独女,可族中却不是没有远亲,总能找到能出头的人。”

  现下那能出头的人,正在赶往京里,他正好趁着这个时候,找一找周家的线索。

第172章 萝卜丸子

  嘴巴一闲下来就总想找东西吃, 池小秋最近整日忙的不是一日三餐,而是间歇时候慰劳慰劳口舌的零嘴。

  买了新鲜的葵花子回来各种调料炒制,不时想法调着糖的分量看如何能把新粉栗子炒得更好吃, 没过多久, 这样的小食已经满足不了池小秋了。

  她开始折腾怎么去炸些藕条素丸子, 毕竟肉条拿来炸着浑吃似乎有点浪费钱,家中果蔬的一大来源——高家, 在京里仍旧发挥着输送应季鲜货的作用,正好送来了一大筐萝卜莲藕。

  于是整个院子便听着池小秋剁了两三天的菜。做丸子的秘诀大约就是“咚咚咚”将豆腐萝卜马蹄一起剁碎, 活上面粉, 捏成圆滚滚不大不小的丸子状,在锅里上沉下浮片刻,就个个金灿灿滚出了锅。齐娘子受邀站在一旁, 刚拿起来咬了一口, 一头哈气说烫,一头却仍不住嚼了嚼给咽了下去。

  又香又焦, 里头绵软, 素丸子吃出荤味来。

  藕条的惊艳来源于外层的软糯和里层带着些沙质的甜脆,又钝又脆, 是种奇特的口感,池小秋学着北地的人,将素丸子藕条白菜粉条放在大锅里一起烩上一锅,确实鲜美。

  等徐晏然也来吃了一趟, 池小秋才知道这藕和萝卜,其实是外地送来, 跟进上的一样的品种,比肉还要贵上一倍。

  这回再看着锅里的藕条素丸子, 痛定思痛,池小秋干脆又炸了一锅酥肉来缓解心疼。

  钟应忱回来时,就看见池小秋正和齐娘子对坐着,专心吃着炸酥肉,酥肉选得正是里脊,无肥处无硬骨,一咬下去,就是嫩生生外酥里软的肉,撒上一层孜然粉,吃到嘴里,辛香味还冲着鼻子。

  男主人已经回来,齐娘子不好久留,揣了一包池小秋塞过来的炸酥肉,便回了自家。

  没了旁人,钟应忱才拿出纸笔,慢慢梳理自己近日探得的消息。

  池小秋勾过头去:“可打听出来什么新的?”

  池小秋不会断案,却怀着一颗热烈的心,便是想不出别的,也要将消息知道得详尽才好。

  要说有多少新的,却也难,一来周家才刚回来,不好混进人去,二来想要打听的这个人已死了几年,还记得他的少之又少,说得再明白些就会打草惊蛇。

  饶是如此,仍旧有了些眉目。

  周大兴能在府中大老爷心腹手下当差,在仆役中过得也算是顺当的。且又一向有眼色,心思活络脑子快,人缘不差。

  上船之前,周大兴并没什么异常,只是二十多岁还没娶媳妇,家里未免着急,还曾追问过,他却大咧咧一挥手道自己自有成算,不过前后一年的事,瞎操什么心。

  新的突破口就放在了这里。

  他那时的相好,原本是在书房里当差,后来被远远的嫁到了别地。

  池小秋终于觉出了些许怪异。

  到了如今,钟应忱连亲爹都怀疑上了,竟从没提过府中其他人。

  沉思良久,他的目光落在闲翻开的诗中最后一句。

  周公恐惧流言后,王莽谦恭未篡时。

  世上当真有终身带着面具过活的人?

  钟应忱只是说了一句:“能将整件事料理得如此干净,府中其他人,做不出。”

  周大老爷,是无论如何也脱不开干系的。

  池小秋见他眉头深锁,心疼下脱口而出:“不如我上门去看一看。”

  她越想越觉出是个好主意:“我扮作厨娘,内宅里头才好问话,尤其是那个什么姨娘房里的丫头…”

  未说完便让他沉沉目光止住。

  “好生在家呆着!”钟应忱前所未有的严厉口吻:“这事,你想都别想!”

  那是一个埋没了整船人性命的龙潭虎穴,他不可能允许池小秋前去犯险。

  钟应忱拿定的主意,池小秋是动摇不得的,但小心思仍旧滴溜溜转,算盘打了一遍又一遍,正叹京城里无门无路时,就有人送了梯子过来。

  “你说谁家?哪个周家?”

  怕因为日里夜里想着才出现了幻觉,池小秋紧盯着吴六郎,竟真的在他的话里分辨出了只出现她们私下闲话里的周家两字。

  “怀锣巷的周家,家里的老爷子正放外任,这回要请店里做私宴的,正是他家大老爷。”

  终于逮到了一个主动和她来聊周家境况的人,池小秋眼睛晶晶然亮,一心等着他吐露更多。

  “说是那大老爷,多半却是他家女眷,我着人问了,这家的姨娘甚是受宠,因行动有度,在府中颇得敬重,内宅里多半是她在主事。你去时,只管做菜,旁的不要多说。我让成大随你去,若有事,一唤他便能去帮忙。”

  顿了顿,又补上一句:“若果真遇着不称意的,直接顶回去便是,我这店里做的是生意,不是下人。真有事,自有我担着。”

  说到此处,看了池小秋一眼,他似是无心道:“正好店里新做了一身衣裳,这两天先备菜,等后天去她府上时穿上便是。”

  她家里又不是没有衣裳,池小秋摆手想推,却让他一句“既是顶着我店里的名,自然要穿得体面些”给堵了回去。

  池小秋空手出门,回来时却捧了一身衣裳,上好的杭绸,月白底的裙子,葱青杨柳枝花色的衫子,触手柔软,没有五两银子,根本做不来这一套衣裳。

  尤其青绿都是池小秋钟爱的颜色。

  钟应忱搭眼一看,心中立刻警觉。

  他事情都在心里搁着,从来不说破,只轻轻巧巧拿了一套新衣服出来,就让池小秋打定主意换了这套,退回那套。

  池小秋的晚上是用来苦思新菜的,钟应忱的晚上是用来给她配衣裳的,到了第二日,她再到店里时,方到门前,就似一片彤云锦霞轻轻飘落。

  樱草色短衫,袖子前一丛花若隐若现,颜色同下裙相称,娇嫩鲜亮的红色,比朱红轻巧,又比淡红庄重,晕染渐变到裙尾,越发衬得她肤色白皙透亮。

  吴六郎才笑着出来,就看见池小秋身后的钟应忱。

  钟应忱一看便是年少才俊,着意打扮下两人前后并立如一对璧人,闪闪发光,且这才俊还甚是有礼有节,拱手所言十分谦逊:“多谢主人家,内子一身厨艺却是家学,她不爱花粉,偏爱这锅灶饭食烟火之事,到京里原说要荒废下去,幸而寻了贵店,也不必整日只在家里闷着捣弄了。”

  他这话感激里不乏打趣,池小秋觉得十分有趣,还是吴六郎却似是见了鬼,往后一步查点将自己绊了一跤,说话也比平时格外艰难。

  “内…子?”

  池小秋才想起她未说过家中事,便拉过钟应忱:“这是我家钟哥,如今在官中当值。”

  要不是牢记着低调低调,她恨不能将钟应忱事迹样样说的清楚。

  吴六郎却没什么兴致接着她的话,一整日都是失魂落魄的样子,过菜都要连唤好几声。

  池小秋回家将这事拿个趣事来说,钟应忱却拉过她:“以后出门要记得盘头梳髻。”

  池小秋缩缩头,可怜巴巴:“你不在,我不会。”

  她只会打散辫子。

  钟应忱失笑,拿过梳子来给她梳打了结的头发,只得叹口气:“辫子就辫子吧,你喜欢就好。”

  若让她自己盘髻,只怕到家时她还未出门,在忙着梳头发。

  没敢提要去周家的事,还特意跟吴六郎说了要保密。

  他只有气无力点了点头,眼光在池小秋身上凝了一瞬,又叹息似的移开了。

  池小秋的心思早便飞到了周家。

  既然那龚姨娘生在北地,想必更愿意吃面。

  要想探听消息,就得在吃上多下功夫,池小秋心里转来转去,终于锁住了一样面。

第173章 金丝面

  周家并非京中人, 能在这寸土寸金的京中置办起这不小的宅子,家中必然殷实。

  池小秋走在园子里,拳头攥了半天, 忍得十分辛苦。

  钟应忱曾提到过, 周家原本不过是普通书香, 但他母亲是家中独女,置办嫁妆时为怕她受委屈, 几乎将家财赔尽了送她过门。

  从不见有人家把嫁妆单子写得这样清楚,娘家一份, 婆家一份, 官府中备上一份,就是这样的嫁妆给了钟哥阿娘其中一份底气。

  以致于周大老爷再嫌弃大妻嫡子,也丝毫没让这两人在周家受什么委屈。

  且听钟应忱的意思, 他阿娘不仅十分习惯同大老爷相敬如冰的日子, 且后来还很是享受一人过活的日子。

  “那另一份底气呢?”

  钟应忱答:“我。”

  大老爷虽不喜他,但他自小却是在老家长大在曾祖父膝下, 祖父偶有回乡, 看他文章课业,亦是和颜悦色。

  在这样境况下, 大老爷敢打他,曾祖父便敢将大老爷骂得狗血喷头。

  他只挨过大老爷一巴掌,代价便是大老爷当着所有仆役的面,在祠堂跪了一天一夜。

  直到曾祖父过世, 他们上京,天地才翻了一个过, 由此开启了另外一道命途。

  一想到婆婆的惨死,却给周家做了嫁衣裳, 池小秋就想在揉的面团里撒上一大把盐。

  齁死这周家宅里的人!

  这想法只是在脑中盘旋着,到底没有变成行动。到底还存着些理智,知道自己此行,最重要的便是能得这龚姨娘的青眼。

  一旦能常常出入周家门,内宅的消息打听起来既不显眼又容易。

  蔬果无辜,平心静气的技巧也很简单,只要将心思沉入手下的面,就自然变成了沉静性子。

  她做得专注,手下的面擀了一遍又一遍,面团的揉制下了大功夫,才能在此时让这面被擀薄了一回接一回,还能毫无破损。

  碾压这面的擀仗是特制,长而粗,她力气极大,倾力反复压下,这面便硬实许多,刚伸手要拿刀,往左一错步子,忽得就碰上一个人。

  两边都吓了一大跳,池小秋有些不悦,可旁边一个小丫头先发制人,埋怨出声:“你怎么都不说一声,若是这刀砸了姨娘…”

  才让擀面安抚的火气又蹭得上涨起来,池小秋冷笑:“我也不知有人偷摸就进来了啊!”

  “够了,春平,这么没规矩!”

  池小秋趁机打量了一番这个龚姨娘。

  若是算上这六年,现今这位姨娘该年过三十了,丽色仍旧一如二八年华的小娘子,一瞥之下,就能觉出,这姨娘是个很拎得清的人。

  说她拎得清,便因她身上穿戴正正好好,能衬颜色,又不奢华,言谈端庄持谨,同戏文里看到的那些恃宠而骄的小妾,浑然两人。

  此刻对着池小秋,依然是温和有礼:“我这丫头年纪小,十分不懂事,惊动姑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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