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我本人
现在能不能挽回四哥的形象已经是次要的,保命要紧。
卢五娘深吸几口气,眼眶立马红了,泫然欲泣的模样,给人一种娇娇怯怯之感,一开口便是哭腔,“郡君,我兄长真的知道错了,你别跟他计较了好不好,改日我父亲定然亲自带他上门赔礼。”
这人变脸比翻书还快,着实将南知意唬了一跳,她长这么大,谁敢到她面前如此,她哪见过这阵势?便直接向后退了一步。
南歌沉下脸,斥道:“赔礼不是应该的吗,竟能拿来做要挟。你兄长知不知道错,跟我阿姊有什么关系?难不成是我阿姊逼着他干了什么,还是逼着他认错了?你倒是说清楚啊?”她从小就听母亲骂父亲那几个侍妾,说她们惯会惺惺作态,今日一瞧卢五娘这架势,可不就跟后院几名姬妾一样吗。
卢五娘又惊又怒,她怎敢把做了什么说出来?他们家瞒这个事都来不及呢,她今日来的目的就是让清河郡君莫要出去说她兄长做的事,毕竟听说她在顺天府影响力极高,卢指挥也怕这件事影响到儿子名誉,以至于没有高门贵女愿意嫁给他儿子。
她要是真把卢四郎做了什么说出来,跟让清河郡君把不孝的名声安她四哥头上有什么区别?
思及此,卢五娘刚才欲坠未坠的眼泪直接滑落下来,“郡君,我兄长他——”
“你吵什么吵?别打扰人行不行。”一旁正坐在那嗑瓜子的粉衣少女突然出声,不满的看了卢五娘一眼,“郡君性子好不跟你计较,我可没那么好性子。”
因有人要坐船观景,南知意便布置了歌舞管弦在池边,此刻正是琴箫合奏《梅花三弄》,又有舞姬穿着华丽繁复的衣衫在旁跳舞,美不胜收。而琴本就声音不大,连船上众人都静坐着欣赏,却被卢五娘的哭诉声给盖住了。
南知意含笑望了望天色,垂眸看向卢五娘,“你求我没用啊,不如回去求求你阿爹,让他好好管管你哥哥。”横竖都已经结上仇了,关系还能更差不成,她面色又冷了几分,“也少在我面前装腔作势,你信不信我揍你?”跟她玩的哪个敢到处耍心眼子?就这段位还敢乱舞的,早被她们踢出顺天贵女圈了。
卢五娘脸上的血色层层褪去,这次是真的由内而外的惊惶,她父亲本就不管她,靠着会装会哄人得了继母欢欣,才渐渐待遇好了点。清河年纪小,她原是想软语相劝,让清河答应自己。见她不上钩,又立马转换策略,想要哭一哭博取同情,让旁边人帮着自己谴责清河。
结果呢?果然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清河身边这些人,她们也不做人啊!简直不知道吃什么长大的!卢五娘愤愤不平的想着,立誓要离她远一点,她转头看了一眼继母好友的女儿,只见她也事不关己的看着远处歌舞,心底一阵寒凉。
何宁宁当然不会理她,她母亲是同卢五娘继母关系不错,那也只是她继母。何况她同南知意还有血缘关系,两人又从小一处玩,这就更不可能帮她了。
“阿圆过来。”南知意高声唤着从舟上下来的赵圆,问道:“车马伤人未遂者,该怎么判?”她捂着胳膊道:“唉!我胳膊好疼啊,肯定是那日,被那马给冲撞了,拽缰绳拽的,指不定出了什么事,你说是不是骨折了啊。”
赵圆不明所以,仔细思考半晌后,说:“若是破人骨者,应该杖一百。而车马伤人未致死者,应该要降斗殴罪一等,降一等下来就是杖九十。”
卢五娘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九十杖打下去,她哥半条小命不都没了?
南知意捂着脸说:“这么恐怖啊!”她又笑吟吟瞥向卢五,“也不是什么大事,杖九十是只要五贯六伯文就能赎回来啦,小事小事。”她平日里跟着赵圆玩,也学了些律法的东西。
卢五娘郁卒!果然她的判断没错,她们就不是什么好人!这一惊一乍的,真是要把她吓出病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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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几人你来我往间,已经有不少人关注着南知意这边的动态。她既是顺天府贵女领头的那几个,又是主人家,一举一动间无不引人瞩目。
何宁宁无奈道:“我们差不多就行了,别玩过了。”
人都吓成这样了,南知意也懒得再逗她,让丫鬟递给她一张帕子,示意她擦擦自己哭得梨花带雨的小脸,“回去让你哥哥安分点,我自然不会找他麻烦,要是再敢乱来,看我怎么收拾他。”她也没真的伤着,自然不可能把他送去受刑。再则虽然是卢四郎冒犯她在先,可世人、尤其是能够随意在外走动的男子大多都是偏袒男性的,就算相识的人偏心她,传到别处去呢?
私下整他的机会多得是,她还不至于为了一个卢四不爱惜羽毛。
“多谢郡君。”卢五娘总算是松了口气,她在这辛苦半日,总算是得了想要的东西,也算是不虚此行了。
只是这清河郡君同她身旁那些人,又傲慢又不讲理,还喜欢耍人玩,她以后见着了,一定绕道走!
卢五娘觉得自己再跟这几人待下去会得病,忙道:“郡君且玩着,我先告退了。”
南知意无可无不可的点点头,“赶紧去。”她还嫌她在这碍眼呢。
卢五娘小心觑了眼她的神色,发现并她没有多余的表情后,方才放下心来,随后回到自己原本的位置上,找带她来的那几人说话去了。
“云裳呢?”送走了卢五娘,南知意这才想起今日一整日竟然都没看到朱云裳。
何宁宁拍了拍脑袋,“我竟把这事给忘了!她昨晚有些发烧,今天都还没好,我去找她时让我帮她带话说她来不了了。”
南知意眉头微拧,“好好的,怎么就发烧了?我们改日去看看她吧?”
何宁宁点头应允,“是该去看看,她今日也只让人给我传了话,我也不知道她病得如何了。”
几人刚才说话时,声音没有刻意压低,可也没有大声说话,故而只有身边一些人听到了,其余人只能从她们神情和面容上判断个大概,知晓是起了争执。
“五娘,你刚才跟郡君是怎么回事?”卢五娘一回到座位上,同她相熟的人便迫不及待的问道。
卢五娘当然不敢说原因,刚一来就同清河郡君闹了矛盾,那她以后还要不要在顺天府混了,便含糊道:“唔,我母亲让我同郡君说点事,可能郡君不是太高兴吧。”
那少女也隐隐放下了担心,人是她们带来的,要是她真的做了什么事或是说错了什么话,她们也脱不了干系,“没事就好,郡君人很好的,又比你小些,你就拿她当妹妹,她自然也会对你好的。”卢五娘继母有亲生女儿,她为了讨继母欢心,对继母生的妹妹也是百般的好,就差给她妹妹做半仆了。
卢五娘有些讶异,“可是郡君比我也小不了多少呀,她妹妹今年不过六七岁而已。”果然都是一群奇怪的人,也是,围在她身边的,能正常么?
少女显然不认同她的话,“小一点难道就不是小么?我们顺天府的人都是这么过来的,哪里不对了?”
“就是。”一旁执着团扇的小姑娘也道:“郡君人多好呀,当年我在山上别院住,那日郡君同蓟北王出来学骑马,郡王仪仗,旌旗蔽日,好不壮观。我想出来看,我阿娘却非要让我睡午觉,我就一直哭闹到她同意。后来就地动了,等我们再回去看时,我平时住的那个屋子都塌了。”她感慨道:“要不是当初出去看郡君学骑马,我现在哪能坐在这跟你们说话?”
她这点故事其他人都不知听过多少遍了,然后就算是再听一次,仍是心有戚戚焉的点头,“你说的对,只是你家山上那个别院本就修的不够好。”
“是啊。”她点点头,“要不是地动,还不知道那些工匠偷工减料呢,这不是要人命吗,后来都抓去官府问责了,再建庄子我们家就特别注重这些。”
卢五娘抽了抽嘴角,想反驳,却又不知从何反驳起。这些天的经历给她隐隐一种感觉,顺天府这些人,简直都给她洗脑了!
半晌后,卢五娘从牙缝里挤出来几个字,“你们说的是。”
旁边的人点头赞许,颇感欣慰道:“你能明白就好。”
这场宴会十分热闹,玩到最后可以说是宾主尽欢,人人面上都带着七分笑意、三分醉意。因听说她们喜欢吃自己府上的桂花糖藕、海棠酥、榛子糖等小食,南知意甚至让她们一人带了几样自己爱吃的回去。
办宴会的东西都是往多了准备的,而来这场赏花宴的人多,免不了准备更多,一人带一点也免得浪费。
众人即将离去之时,南知意懒散唤道:“卢五,你过来一下。”
卢五娘掩在衣襟下的手指微微蜷缩起来,顶着众人或惊诧、或艳羡的目光,慢腾腾蹭到了南知意身边,“郡君,你找我?”
南知意往旁边挪了两步,示意她站近些。
“回去记得提醒你父亲,我还等着他带着你阿兄亲自登门道歉呢。”南知意轻轻揪了揪卢五娘垂下的一缕发丝,含笑嘱咐道。
卢五娘蓦地瞪大了双眼,她那就是为了安抚她随口一说啊!她怎的还记到心里去了?这种话不就类似于我改天请你吃饭一样做不得数吗?卢五娘绝望了,她父亲好歹也是堂堂六品官员,一把年纪了给一个小女孩子道歉,这说出去像话吗?她要是回去说了,以她父亲那要面子的脾性非发疯不可!
南知意会因为一个年纪大的人的道歉而不自在吗?她当然不会,且不说她同卢指挥之间品级差的不是一星半点,单卢四郎说得罪她在先,而卢指挥身为父亲,竟纵容儿子到处惹是生非,这难道不是他的失职?都这么恶劣了,他怎么可能不知道自己儿子什么德行,要是早愿意将他锁在家里,他会惹出这些祸端来?
现在不敢往外说他儿子做了什么,又不愿意亲自来道歉,南知意冷笑一声,不过一个正六品指挥,既要面子又要名声,她还从来没见过这么痴心妄想的人。要是别人家孩子这么冒犯她,一早就绑着自家儿子过来请罪了,哪有她发作的机会?
“记得哦。”南知意笑容更加温和了,看着卢五娘近乎绝望的面庞,她好心道:“你可以说是我说的。”
对哦!她本来就可以转嫁说是她提出来的啊!卢五娘一喜,又不敢表现出来,脸都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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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宫崇政殿内,雍淮端坐在上首,细细翻看着手中的卷轴,每一处都看的极为仔细,不曾遗漏半分。
南弘坐在下首,沉声道:“殿下,神机营的情况都在这份文书上,朝廷拨下去置办两千斤药的钱,称量后,只配备了一千五百斤。给士卒发的饷银,大约每人也少了一伯文。”
雍淮轻轻抬手,示意他先等自己看完。
既然他要自己看,南弘也乐得清闲,端起身边茶盏轻饮一口,暗自纳罕太子这的茶叶怎么这么差,他一个不爱喝茶的人都能尝出来。他坐在一旁觑了眼太子的神色,发现他从他进门起,一直到看这卷文书,都是一副神色自若的模样。也不知道他是真喜怒不形于色,还是不在意这个事。
不过他若是不在意,想必不会左右迂回将他绑进来,这毕竟还是他们雍家的江山。
雍淮放下文书,看向南弘,“南阿翁,当年神机营整合前,泰半都是你管辖的,这些事还要劳烦你多多费心了。”
太子这一声阿翁惊得南弘差点将手中那秘色莲花纹茶盏给摔了,起身道:“殿下抬举,南弘怎担得起殿下如此厚爱。”脸上的惶恐之色表现得恰到好处。
雍淮笑道:“你是跟着我祖父的老人了,怎么担不起我一声阿翁?”
南弘忐忑不安的坐下后,又道:“南弘是统辖神机营多年,只是早已不管事,当年老友们大多也都致仕了。南弘如今也不过挂个虚职而已,若朝廷有所需,南弘定当赴汤蹈火。”他本来就脸皮厚,现在直说自己就是个尸位素餐的也不觉得害臊。
六十岁对有些人来说可能是在仕途上大展身手的开端,又或是正官居高位、春风得意之时,但南弘却早就没了这个心思。他奋斗了大半辈子,家业都是拿命搏出来的,如今孙子都快娶妻了,爵位、名声、钱财、子孙前途,样样都有,不在家享清福,跟三两老友喝酒追忆往昔,出去外面乱跳惹人嫌做什么?傻子才这样干。
雍淮没接他的话,问道:“负责配置药的人是谁?”神机营靠的就是火炮、火铳和药,而火炮和火铳靠的也是药,却在药的上出问题,此人其心可诛!
南弘回道:“是韩为。”见太子面露不解之色,他又补充道:“是韩贤妃的哥哥。”韩贤妃是近来传闻中的宠妃。
雍淮嗤笑一声,“直接下刑部审核。”他父亲的脾气他清楚,要是真知道了这回事,不仅韩为死得惨,连韩贤妃也必定失宠,能活下来就是好的了。
南弘点头应是,当今就这一个儿子,难道还会为了一个所谓的宠妃跟独子生气不成?说来也是奇怪,当年许后并非不能生,只是生了四五个孩子却只活下来太子一个,这就证明当今身体没问题。怎的这些年传过的宠妃也不少,竟是一个怀孕的都没有?朝中众人是百思不得其解。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起恢复正常更新时间,没有特殊说明就是21:00,日更,有存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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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宫内响起钟声,清幽而绵长,一次次的撞击声逐渐传远。
南弘听着这钟鸣声,在心中盘算着路上要走的都快才能赶上家中用晡食的时间。
雍淮从公文中抬起头来,问道:“我记得从前不是付梦初在管这事吗?”
南弘暗道他这不是挺清楚的嘛,“付参政去年为妻子守孝,卸了不少差事,神机营就将这个给了韩为管。后来付参政身体不大好了,守完孝后也没收回去。”付梦初是皇帝亲信,他去年丧妻的事大部分人都知道。
雍淮也记起来有这么回事,提笔在公文上做了个批注,“我这没什么事了,南阿翁要是没有要跟我说的,可以先回去,想必王妃已经等急了。”
瞧瞧这话!说的多贴心!南弘简直要喜极而泣了,暗道太子可比他爹有人性多了,忙起身告辞,“南弘先告退了。”
出了崇政殿,南弘浑身一轻,刚才在殿内坐的他身上酸痛,现在连骨头都松快许多,看庭院里种着的墨兰都似乎能闻到那股幽香。
定了定心神,抬步往宫外走去,却见远处行来一个略感熟悉的紫衣身影,他略微眯起眼睛看向来人,冷笑一声后,迎了上去,“于太子少师近来身体可好?”
于方定老远就瞧见了南弘,正想要避开他,怎料这老不死的还直接凑上来了,尴尬笑了两声,叉手行礼道:“托蓟北王的福,一切都好。”
南弘点点头,“是啊,不过我也托了你的福,最近过的不太好。”最近韦王妃几人没事就要在家骂两句于家和郑家,他耳朵都快起茧子了。
于方定刚挂上的那抹笑顿时僵在脸上,他从未见过这样直接的人!暗骂了一句老不死的后,赔笑道:“是我对不起蓟北王,还请蓟北王勿怪。”
南弘莫名其妙,“你都对不起我了,我为什么还不能怪罪?”这人讲话就是麻烦,让人火气上涌,忍不住想要揍他一顿泄愤。
“殿下还召我有事,就先不陪蓟北王闲话了。”于方定脚底动了动,又行了一礼后,施施然离去。
南弘振了振袖子,继续往前行去,他感觉极为敏锐,立马就发现一道视线黏在他身上片刻,趁着转弯时用余光扫了眼,发现于方定正好别开头。
这人简直就是有毛病,难道是看他最近出入东宫略频繁了些,怕他抢了他太子之师的地位不成?
除去夭折的儿子,太|祖共有十六子,惠愍太子英年早逝后,太|祖并未另立太子,而是立了惠愍太子的嫡长子为皇太孙。若是在普通人家,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嫡长子、嫡长孙的继承顺序本就排在所有人之前。
太|祖自己是泥腿子出身,他儿子多半也是当年打仗时生的,没怎么教过,几乎就是跟他差不多的泥腿子,哪管什么宗法不宗法的,这就不服气了。我是你儿子,他是你孙子,凭什么不立我立他?当年太|祖手腕铁血,诸子们也不敢提出反对意见,兢兢业业做个亲王镇边。
然而太|祖去的早,没能扶植好孙子,也没给他选好佐臣。到了天初帝继位,他年纪轻,压不住这些如狼似虎的叔叔们,又想仿景帝削藩,搞推恩。他一堆叔叔们哪个不是人精,当即就乱了。最初他也担心,但是在重臣的劝阻下,以为他们掀不起什么大风浪,最多不过七国之乱而已,七国之乱不是不是被平定了吗?于是天初帝并未重视。
当今冷眼旁观许久,等兄弟侄子们都争得差不多了,才正式起兵,一举夺得天下。
于方定在当今还是秦王时就跟着了,更是天初之变功臣,被派给太子为辅臣,本就非同一般,南弘傻了才跟他攀比。他是开国功勋,却不过是面上比这些人多受几分尊敬,内里肯定比不上这些参与天初之变的人得天子亲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