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我本人
申时,官道上行人少得可怜,零星几个路人亦是行色匆匆,显然是准备赶回家用饭的模样。
雍淮策马疾驰,脸色紧紧绷着,像南家所在的大街上驶去。
南知意前一日去平谷侯家玩了,直到今日下午方才回来。南何维几人还留在平谷侯府,小姑娘是一个人回来的,正要往家中走去,便听得大街上传来飒踏马蹄声,如急雨一般细细密密。
看清骏马之上那人的相貌后,南知意微微张开嘴,怔怔的看着他。
“阿绡。”雍淮在她面前停下,望向她,眸中似有星子。
南知意仰首,轻轻捏着裙摆,直至雍淮下马,方才反应过来,“雍淮哥哥,你怎么回来啦?”不是说还有一日才回京吗?
雍淮笑了起来,揉了揉她的发顶,“回来看绡绡。”
南知意却不是很信他,瞪了他一眼,又哼唧了几声。
“阿绡。”雍淮温声道:“今晚陪我用饭好不好?”
南知意有些犹豫,“去哪里呀?”
雍淮不给她拒绝的机会,带着她一同上马,淡声道:“我在城中的别院,你上次去过的那间。”
同以往相比,他的声音暗哑了许多,低低沉沉,比钟磬之声更加诱人。
骏马飞驰的极快,几乎是眨眼间,就到了雍淮别院所处的那条长街上。南知意微微回首去看他,却只能看到他锋利如刀的下颌。
青年的下巴上,已经冒出深青色的胡茬,扫过南知意娇嫩的面庞,刮的她脸颊生疼。
小姑娘吃痛,迅速的回过头来,不再看向他的方向。雍淮闷笑了一声,将她搂的更紧了些。
南知意飞快的回过头去,不再动作,小手紧紧地抓住缰绳,看向前方的道路。
不多时,便到了雍淮别院门前,他勒住缰绳,轻声道:“阿绡,到了。”
南知意睁开一只眼睛,还未说话呢,就被他带着一同下了马,随后往内院行去。
他虽离京多日未曾来过此处,别院内却仍旧是井井有条、干净清爽。就算是以往在京中时,他一年也来不了几次,故而仆从们并未将这当回事,如往常一般洒扫布置,不敢有丝毫懈怠。
咋然见到太子,院中众人皆是僵直了眼睛,等他走过后,方才低声议论太子怎么这么快回城了。
雍淮带着小姑娘在秋千上坐下,低声问道:“晚上想吃什么吗?”
很多都想吃啊,南知意低着头对手指,仔细想着到底该吃些什么。
“我在西南时吃了些那边的东西,应该是合你口味的,我让人照着做好不好?”雍淮一面给她推秋千,一面柔声问着。
他都做好了决定,南知意干脆懒得想了,靠在秋千上,任他推动自己。镶嵌着明珠的翘履一晃一晃的,时而轻轻点地,好让自己荡的更高些。
感觉到小姑娘都舒服的快睡着了,雍淮突然问道:“阿绡,你有没有想我?”
“才没有呢!”南知意立马反驳道:“一点点都没有!”
她转头看向雍淮,凶巴巴的,“你这么早回来干嘛?”
看出来她的别扭,雍淮轻笑着揉了揉她的额发,“想回来看看绡绡。”
小姑娘不说话,他也不着急。良久,轻声道:“不问问我吗?”
南知意捏着绳子,用力到手心火辣辣的疼,她略微松开了些。小心翼翼的戳了戳雍淮,问道:“你、你有没有受伤呀?”
她的声音娇娇软软的,比幽谷莺声更为诱人,雍淮眸光暗沉了一下,方道:“有。”
“啊?”
这下子,南知意有些着急了,不复先前的冷淡模样,她扒拉住雍淮的外衫,急切问道:“在哪里?好了吗?”
小姑娘这样关心他,雍淮的心情舒畅到了极点,连日奔劳的疲累几乎在一瞬间,消散殆尽。
他轻轻搂住南知意,俯身吻了吻她莹白的面颊,缓缓挽起衣袖。
他将左边的胳膊露了出来,南知意清晰地看到,虬结的肌肉之上,一道长长的疤痕,从大臂一直蔓延到手腕处,显然是尚未完全长好时便脱了痂,还有些淡淡的粉色。
南知意看了半晌,却不敢去触碰,结结巴巴的问道:“你、你还疼不疼?”
“不疼了。”看到小姑娘为他着急的模样,雍淮眸中带上了笑意,“已经不疼了。”
南知意伸出一根手指,轻轻的碰了一下那道疤,又似被针扎一般,迅速的收回手。
雍淮将她的动作看在眼里,薄唇紧抿,向后缩了缩。
“你今日上药了吗?”南知意忽然问他,语气中,隐含着的具是担忧。
雍淮摇了摇头,“尚未。”他一路往城中赶来,根本没有片刻的休憩,更别提涂药了。
南知意盯着他那道长长的疤看了好一会,哼道:“那你还不快让人把药拿来?”
雍淮笑了笑,起身去吩咐侍从。
不过片刻,药便拿来了,南知意倒了一些在手心中,用指腹往雍淮的手臂上的伤疤处抹去,一面道:“也太不小心了些,是什么弄的?”
“大概是刀伤。”雍淮垂眸,看着小姑娘给她上药。
她神情专注的看着他的伤处,一点一点的,将每一处都涂到。她的指腹是温热的,冰凉的药膏在她指腹的温度下化开。手臂间,一阵酥酥麻麻的感觉传来,即便是还伴随着一些灼烧感。雍淮只静静的看着她的动作,不曾言语。
也不知过了多久,南知意终于停下了,拍了拍手,道:“好了。”她仔仔细细看着自己的成果,十分满意,又嘱咐道:“不要把袖子放下来了,不然等会把药都要弄没有了。”
小姑娘絮絮叨叨说了一会,还是有些担忧,干脆自己上手,重新给雍淮卷了卷窄袖,固定住。肩上掺杂了金线织就的螭纹被遮盖,露出了白色的衬里。
“你先前还说我唠叨。”雍淮捏了捏她的脸,“小坏蛋,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南知意一时间没有明白过来他的意思,怔怔的看了他一会,又低着头给他整理衣袖,弄了好半天才满意。
待到反应过来雍淮的意思后,小姑娘霎时恼了,用力推了雍淮一把,沉着脸气恼道:“你是嫌我唠叨了?”明明是为了他才一直跟他嘱咐这些,结果居然还被他嫌弃唠叨!她越想越委屈,最后忍不住红了红眼眶。
“那你自己玩吧你!”南知意将药瓶子甩到雍淮身上,站起身来,准备往外走去。
雍淮顿时被她给吓到,急急忙忙的拉住她的胳膊,“阿绡,我没有嫌你唠叨。”
南知意回身看他,“那你是嫌我什么?”
“没有嫌你。”雍淮握住她的肩膀,柔声道:“怎么会嫌弃绡绡呢。”
南知意哼道:“那你说我唠叨!”她哪里唠叨了?真是的。
雍淮揪了揪她的耳垂,“你先前也总这么说我呢。”
“那怎么能一样!”南知意一下子就被他激的跳脚,“你本来就唠叨,比我祖母还唠叨。我说事实而已,我又不唠叨。”
雍淮拿她没有办法,只得哄她:“好,绡绡不唠叨,是我唠叨。”说完后,他凝视着小姑娘的双眼,浅笑道:“好不好?”
南知意往后缩了缩,躲开了些,“你本来就是嘛。”她一样样的列举例子:“我衣服穿少了要说、吃少了要说、吃的味太重也要说、玩水也要说,你说说,谁还能有你唠叨?”
雍淮生怕又将她惹恼了,急忙顺着她的话接下去,“对,没人有我唠叨的。”他俯身吻了吻小姑娘的唇角,“乖,不生气了。”
他将南知意抱到藤椅上,准备用饭,笑道:“怎么瘦了。”她脸上原本还有少许婴儿肥的软肉,显得她稚嫩可爱。数月不见,已经消失无踪,尖尖的下巴精巧如画。
小姑娘得意得看了他一眼,“没见识。我祖母说了,这叫抽条,抽条你懂吗?”唉,一看他就是连这都不懂的。
“原来是这样。”雍淮给她舀了些羹汤,“先用饭吧,我晚上还要回宫。”他如此急切回京,不仅是为了见南知意,也要像皇帝汇报战况,以免有人弄虚作假。
听到这里,南知意脸红了红,“哦”了一声,不再抬头看他,只默默的用着自己的饭。
雍淮却不给她半分逃避的时间,柔声问道:“阿绡,等明年春天,嫁给我好不好?”
“不好!”他这么直白,小姑娘都愣住了,立马反驳他的说法,“才不嫁给你呢。”
雍淮眸中带笑,“已经临轩命使了,即便我们尚未订婚,全大楚都知道你要嫁给我了,真的不嫁吗?”一想到南知意已经跟自己连在一起了,雍淮便不自觉的翘起嘴角。
他一说到这个,小姑娘便有些不开心了,她恨恨的看了雍淮一眼,撇了撇嘴角,“你先前,明明说等你回来了再......我阿爹阿娘还什么都不知道呢,你个大骗子。”
雍淮就知道她会误会自己,不是太高兴,解释道:“我也不知我父亲为何会突然行此事。”他碰了碰南知意的胳膊,“绡绡,原谅我好不好?”
他这样温柔的看着自己,语气中甚至带了几分小心翼翼,南知意瞬间就生不起气来了,“那好吧。”
“不愿意明年春天嫁我,那今年冬天嫁我?”雍淮温声问她,带着几分调笑。
南知意被他的不要脸给惊到了,呆滞的看着他,用力去拧他好的那条胳膊,“你再说,我就真的不理你了。”
雍淮朗笑道:“真不理我了?”
“对呀。”南知意说的理直气壮,坐的离他远了些,又嫌弃的看着他,“我想了想,嫁你也没什么好的。”
雍淮握着她的手,放在手心把玩着,小姑娘十指纤细,白嫩如凝脂,指甲修剪的整整齐齐,指尖是圆圆润润的形状。
“嫁我哪里不好?”雍淮十分不满,眼神中带着些怨怪。
南知意哼道:“你家也不大,还不能出去玩。”
不能随意出去玩,光是这一点,南知意便很难忍受,一想起来便有些抗拒了。
雍淮亲了亲她的指尖,又趁她不注意,轻轻咬了一口,“自然可以,你想何时出去玩,我便何时陪你出去玩。”
南知意拍了拍他的手,“疼死了。”她给雍淮看自己的手指,“而且我每日写字、练琴,可累了,你却还要我给你写那么长的信,太讨厌了。”
仔细去看她的手指,右手握笔处和左手按弦处从先前的薄茧,变得厚了许多,雍淮霎时便心疼起来,手法轻柔的给她按摩着。
院中垂丝海棠正开着,层层叠叠的萼瓣堆叠下,形成艳丽的胭脂色,暮春之时,再没有比这更多情之物了。
雍淮凝视了半晌,也有些委屈,“我先前给你的信,每一封都很长。”
南知意撇过头去,“你不是在打仗吗,哪有那么多时间写信、看信?莫不是让别人代写、代看的?”她最近听说城北有个男子,就是找人代写情书,同时跟七八个女子保持书信来往,一时间,春风得意至极。
可惜最后终是因着一次送错信,被发现了,被那些女子合着伙的揍了一顿。
虽知道她是在调侃,雍淮却还是有些难受,他低声道:“阿绡,我待你之心,你还不清楚么?”嗓音暗哑,低沉到了极点。
南知意没想到他这么不经逗,看着他眼中因连日奔波未曾好好休息而布满的红血丝,顿时慌乱无比,几乎是手足无措的去拉雍淮的手,“我、我只是,谁让你每次让我写那么多嘛。”
雍淮万万没想到,自己仅仅略微表现出几分难受来,便获得了小姑娘这么多的关注,不由大为惊奇,又有些高兴,这说明小姑娘在意自己在意的不得了!
想着想着,他心里便隐晦冒出一个想法来,既然委屈的模样可以让小姑娘关心他,那他是不是可以......
怕自己再想下去会真的实施,雍淮急忙打住了这个念头。
俩人闹了许久的别扭,菜肴都凉了下来,雍淮舍不得她用冷的,匆忙让人换了一桌。
南知意有些不高兴,哼唧道:“刚才的鹿肉,我都还没啃过呢。”
“等会还有的。”雍淮急忙哄她,生怕这小祖宗一个不高兴,连饭都不吃了。
他哄了许久,南知意才不情不愿的应承下来,直到他说一会还有虾,并且他会帮她剥虾壳,才重新高兴起来。
“你在凭祥时,都吃些什么啊?”南知意好奇的看着雍淮,还大方的分了一只虾给他。
看着自己剥好的虾又重新回到了自己碗里,雍淮哭笑不得。在军中能有什么好吃的,他却不愿意将这些讲给他的小姑娘听,只捡了几次偶尔吃的好些的时候说了。
有人帮自己剥虾开贝壳,不用自己劳累,南知意感觉轻松极了。如此一来也省去了她许多时间,原本用饭要比雍淮慢上数倍的她,这次竟然比雍淮先用完了,笑吟吟的坐在那看着他。
想到他每次用饭时都要服侍自己半天,南知意莫名起了些愧疚之心,问道:“要我给你剥虾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