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棠下烟
“殿下出身皇族, 大约不晓得民间的习俗……”柳念絮抬眸盯着他,慢悠悠试探, “知道送茶是何意吗?”
“自然知道。”沈穆轻轻笑起来,新雪初霁般的俊美容颜带着无奈之意, “你是我的未婚妻子,难道我不能送吗?”
“可以是可以……”柳念絮意味深长地叹息,“只是我家的门槛极高, 若不能教我满意,是要给殿下退回去的。”
沈穆低笑:“这是应该的。”
柳念絮手一顿,一颗心脏逐渐落下去, 没滋没味的。
一阵沉默后,沈穆抬眸看着柳念絮漂亮的脸,伸手揉揉她的额头:“婚期将近,你最近倒是风光无限?”
“也没什么吧……”柳念絮回神, 一脸无辜地对上他的眼, 好似没察觉到他放在头上的手,平静无比,“殿下知道的, 若是她们能忍住不招惹我,我肯定不会招惹回去的。”
沈穆摇头笑笑,只道:“若是有麻烦的, 可以找我。”
“没有麻烦。”柳念絮拒绝的很干脆, “我应付的过来, 谁也别想在我手中讨到好处。”
她下意识避开对方的眼神, 那眼神里不由自主流露出的宠溺,让她很是无所适从。更让她心中疑窦丛生,这个男人,说的话和做的事,完全不一样,不知道该信什么?
分明口口声声说着只是互相利用,可总是做一些逾矩的事情。
送茶这样的话……未免太暧昧了些,可他却能义正言辞地说出来,好像多么正经似的。
真是个奇怪的男人……
心思微转,抬眼时却分毫不漏,她微笑着面对沈穆,不卑不亢的神情被人看在眼里,却换来对方在自己耳边的一声低喃。
他说,“你完全可以依赖我一点。”
依赖……
柳念絮迷茫片刻,避开身体,将他的手从头上拨下去,慢悠悠笑道:“殿下,我不习惯,我长到十六岁,除却仗势欺人的时候依赖过权势,便不曾依赖过任何人和事。”
“谁都有可能背叛我,唯有权势不会。”柳念絮温柔一笑,神色复杂莫测,“一个女人太过依赖男人,她的结局,要么只能做那个男人的附庸,在深宅大院里死气沉沉,没有一点幸福和快乐。”
“要么,”柳念絮指着雅间的门,“会落得和唐婉言一样的下场。”
“这就是人间啊。”柳念絮伸手推门,对他道,“我的殿下,您可以清醒一点。”
若你想要找依赖你的女子,满天下比比皆是,除却我,谁都可以。
沈穆在她身后,低笑声好似在耳边,就好像温热的气息都扑在耳垂上。她听见他低声说:“若我足够清醒,如今就不该在这里。”
柳念絮脚步微顿,沉默片刻,回头看他一眼,似乎想说些沈穆,却坚定的推门离去。
一口饮了杯中茶水,沈穆回头看着自己的侍从,淡淡道:“她可真是个混蛋!”
却又低低一笑:“可我就喜欢这样的混蛋。”
侍从面无表情站着,神色冷静,一言不发。
被簇拥着出门,上去马车,柳念絮靠在马车壁上,摸着自己的心口,一阵一阵的跳动,彷佛要从胸膛里彻底跳出来,跳到不受制约的地方去。
丫鬟小心翼翼看着她,生怕惹她发怒,倒了杯水:“姑娘……”
柳念絮闭上眼,呼吸平稳,淡声道:“若是东宫送来东西,便等午膳时带到花厅,当着淑人和我爹的面打开。”
“姑娘,只是一点茶叶……”
沈穆摇摇头;“傻丫头,我在书上瞧见的,前朝时候,一个男人对心爱的女子送礼,为风雅起见,便称作送茶。”
“后来,男女成婚之时,男方给女方送聘礼,也叫做送茶。”柳念絮低头笑笑,“太子殿下这样的人,怎么会让自己被我看不起。”
丫鬟惊愕片刻,摇头道:“太子殿下知道这个意思吗?”
“他若不知道,便不会说这样的话。”柳念絮冷嗤,“只怕这位殿下,比我想的更加有趣。”
更加难以琢磨。
心跳渐渐平复下来,柳念絮面不改色地端起茶盏,放在手中慢慢喝着,纤长的睫毛映在水中,倒影如画。
太子殿下比柳念絮想象的还要知情识趣一些,柳府午膳之时,大管家领人进来,说东宫来人给大姑娘送礼物。
彼时,柳家五口人都在餐桌旁坐着,闻言柳中郎淡淡瞟了柳念絮一眼,道:“去接赏。”
“让人送到这儿来吧。”柳念絮不甚在意,“只是太子殿下送我的礼物罢了,不算赏赐,更不必特意谢恩。”
她甜甜一笑,“爹爹放心,不会耽误您用膳的。”
柳中郎看她一眼,大约也听见了外头的风言风语,最近脾气没有以前那么绷得住,冷笑一声:“有你在,我何时才能好好用膳。”
“如果是这样的话,爹爹放心,出嫁之前我一定每顿饭都陪爹爹吃,保证让您食不下咽,早日飘若神仙,仙风道骨,瘦骨伶仃。”
“爹爹不必感激我,这都是身为一个孝顺女儿该做的。”柳念絮转头看向大管家,“让人把太子殿下的使者带过来。”
大管家低头答应,没一会儿,便领着十二个身着宫装的少女前来,少女们每人手中都捧着一个描金盒子。
柳中郎主动站起身,平静道:“东宫女官亲自来给小女送东西,真是让人受宠若惊。”
“我们奉太子殿下命令而来,给柳大姑娘奉上礼物。”为首那位少女朝着柳念絮行礼,“柳大姑娘安好,奴婢乃东宫三品女官青宁。”
柳念絮点点头,不甚在意道;“殿下送了什么过来,我可是告诉他了,我家门槛高,若东西不合我心思,是要给他退回去的。”
青宁捧着盒子蹲在她跟前,恭敬道:“东珠一斛,给柳姑娘嫁衣添彩。”
说着一手打开盒子,流光溢彩的上等东珠装了满满一盒子,华彩动人,耀眼绝丽。
柳念絮抓起一把摸了摸。不在意的让下一个人上前,耳边却传来柳珍儿吞口水的声音。这一匣子珍珠,皆是难得的上品,寻常少女能得这等品相做首饰,穿戴出去足以耀花人眼。
如今这许多在眼前,让柳珍儿如何不眼红。
柳念絮垂眸,示意后面的人跟上,后面的少女便挨个走上前蹲下,打开匣子给她看。
上好的和田玉石,正红的玛瑙,漂亮的刺绣,纯净精美的宝石,各种奇珍异宝,如同不要钱般从她面前走过,每过一次,柳珍儿咽口水的声音就要响一次,眼睛赤红,羡慕之意溢于言表。
其中让身旁的柳珍儿口水声最响亮的,当属最后一匣子鸳鸯宝石。
富贵人家宝石易得,鸳鸯宝石却极难得,只因这宝石有两个颜色,半红半蓝,互相映衬,色彩斑斓,令人目眩神迷。
最后这个匣子,是唯一一个没有装满的,纵然是太子殿下,也只找到了寥寥几块,装在盒子里送来。
蹲在跟前的少女道:“太子殿下说,这东西难得,只能献丑了,还望姑娘不要嫌弃。”
那光彩照人的宝石在跟前,纵然是柳念絮,也说不出嫌弃的话。
盖上盒子,微微一笑:“拿回去,请太子殿下送去内务府,问问能不能镶嵌在我大婚的凤冠上。”
“既然是鸳鸯……”柳念絮平静道,“自然当用在正确的地方。”
青宁道:“奴婢回去就禀告太子殿下。”
她朝着柳念絮欠身行礼,一板一眼地学着沈穆说话,“太子殿下问,这些礼物,能不能敲开姑娘门槛,请姑娘笑纳。”
“足够了。”柳念絮弯唇一笑,随手接过那个装珍珠的匣子,“劳烦青宁姑娘将东西交给我的丫鬟们,她们会归置好的。”
“午膳时分,便不留各位用膳了,待回东宫后,再劳烦青宁姑娘,代我谢过太子殿下。”
不是她不愿意留人用膳,实在不合适。这位青宁姑娘是三品女官,身有官职,按理应当和柳家女眷一起用膳,不应该和奴仆一起。但不同的是,柳念絮即将做太子妃,若现在和青宁同桌,未免有失身份。
无法安排,不如把人赶走。
青宁屈膝,意欲离去。
柳念絮想了想,道:“青宁姑娘稍等。”
她转身进了后堂,过去片刻,捧着个匣子出来,递到青宁手中:“将这个交给太子殿下。”
青宁接过盒子,行礼后离开,柳念絮坐在椅子上,漫不经心道:“将盒子打开摆着,我看着胃口好,下饭。"
柳珍儿盯着那一盒子珍珠,咽了咽口水,不悦道:“这么多珍珠,你是准备给自己织一件珍珠衫吗?”
“如果我想,也不是不行。”柳念絮随手捏起来一颗,“多漂亮的珍珠啊,以前这种东西,只有你们母女能得几颗,如今我有这么多,你嫉妒吗?”
“几颗珍珠罢了,眼皮子浅!”柳淑人喝止自己的女儿,“哪一年少你的衣裳首饰了?”
“那怎么能一样?”柳念絮歪头,“咱们家常用的珍珠都是采买来的,外头卖的东西,跟进贡皇室的东西怎么比较?”
“淑人看看,这珠子光滑圆润,光芒柔和,一颗就有我食指指腹那么大,你唯一一颗这么大的,应该是诰命服上那颗吧。”柳念絮平静一笑,“我有一匣子呢,能直接织一件衣裳!”
“你不要得意忘形。”柳淑人没什么底气地开口,“一点儿东西,只有小女孩才会在意,我一点都不在意!”
“那让爹爹明年不给你买首饰,如何?”
柳念絮微笑着,往她心口戳。
第64章 午膳风波
人恶狠狠瞪她一眼。
柳念絮收回手中的珍珠:“哦我给忘了, 等明年这个时候,淑人被爹爹送回老家, 那鸟不拉屎鸡不生蛋的地方,想打首饰也没地方。”
“是我的错, 总提起淑人的伤心事,让淑人难过,都怪我。”她漫不经心地看向柳珍儿, 无奈叹口气,“珍儿是我亲妹妹呢,可惜我能嫁给太子, 她就只能嫁给一个老家的乡绅。”
“爹爹,她真可怜。”
柳中郎冷漠道:“那与你无关!”
“瞧瞧爹爹说的是什么废话。”柳念絮皱了皱小巧的鼻子,漂亮的脸上全部都是不认同,“我迫不及待看她的悲惨生活, 并且为此发出怜悯的感慨, 怎么就与我无关了?”
她摇摇头:“爹爹真是不懂女儿的心,亏你还是人家的爹爹呢。”
柳中郎深深吸口气,一把将筷子拍在桌子上, 冷淡道:“若你不想吃饭,那就别吃。”
“好好好,我不说就是。”柳念絮从善如流, “我是全天下最孝顺的姑娘, 还想要日日陪爹爹吃饭, 可不能让爹爹厌弃我。”
柳中郎转头, 死死盯着她,“若我厌弃你,你就能老实一点吗?”
“显然不能,那只会让我更高兴,因为我知道,爹爹你不高兴。”柳念絮摊手,“除非爹爹明天去死,我一定在葬礼上哭到一言不发,我保证!”
她甚至为了增强自己的可信程度,举起三根手指,诚恳地盯着柳中郎。那眼神让人发毛,甚至在怀疑,柳中郎是不是已经死了,不然实在无法解释她那副死人眼。
柳珍儿母女齐齐低头没有言语。
柳中郎蹙眉,疑惑地看一眼柳淑人。按照以往的习惯,柳淑人早就跑出来吸引柳念絮的注意力,和她争论了,今日为何这般安静。
不过他的疑惑并没有持续很久,柳念絮自认是个善良的好人,和蔼地冲他解释:“爹爹,您说,如果有人对不起你,你还会维护他吗?显然,就算别人没有对不住爹爹,爹爹也不会的。”
“爹爹没有这样的经验,我觉得这不要紧,凭借爹爹的智慧,一定能很快地理解,淑人的心情。”柳念絮眉眼弯弯,“爹爹要将她们两个送回荒芜没落的老家,人家心中恨透你了,今儿你还想着让人家为你冲锋陷阵吗?”
“呵。”柳念絮不屑一笑,“爹爹当自己是如来佛呢,万民景仰,屁事不干都有无数信徒。”
她嘲讽人的本事,不知是从何处学来的,一阵见血,旁征博引,连带着春秋笔法,便是寻常的进士也比不得她的口才。
柳中郎却抬头道:“你以为自己是什么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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