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棠下烟
柳念絮颤了颤身体,极为害怕,低声怯怯开口,“是,是我打的……”
“陛下,您要给芮儿做主!”沁嫔打断柳念絮,哭诉起来,“芮儿长到这个岁数,陛下和臣妾千娇百宠的养着,连手指头不舍得碰一下,可如今却被太子妃掌嘴……”
“陛下,芮儿当真太委屈,求陛下做主!”
再看过去,沈芮已经拿着帕子在落泪,眼泪一滴一滴落下来,凄凄惨惨的模样,哪儿有半分跋扈。
柳念絮看过去,咬唇不语,眼中全是纠结。
沈穆的脸色,已经黑沉如铁,分外难看。
皇帝也很不悦,蹙眉训斥道:“太子妃,你好好的打芮儿做什么,身为长嫂,不思呵护弟妹,却做出这等事情!你可知罪?”
他似乎也不知该如何责罚柳念絮,紧蹙着眉头,等柳念絮认错
可这个一向乖巧温顺的儿媳妇,今儿却没想他所想那样顺着认罪,只扶着沈穆,站在那儿不言语。
皇帝不悦道:“说话!”
柳念絮未曾言语,沈穆先忍不住怒道:“父皇凶什么凶!只看到二妹妹被太子妃打,怎么不看看她打太子妃呢?”
说着举起柳念絮的手,恼怒不已:“父皇瞧瞧,太子妃手背都肿了,二妹妹做出这样的事情,难道不该打?”
“殿下……”柳念絮匆匆阻拦,却没拦住。
烛火昏暗,看不清楚,可太子妃手背上的红肿却很清楚,这红肿还被衣袖遮住大半,只露出些许,若是撩开衣袖,还不知道会是如何凄惨。
瞧着那样子,皇后倒吸一口冷气:“你这孩子,吃了亏怎么不说?”
皇帝也怔了怔,一时脸上挂不住,想问的话被皇后问了,只得回头看向沈芮:“芮儿,这是怎么回事儿?”
沈芮忘了落泪,呆呆看着柳念絮,高声争辩:“我没有打她!”
“你没打,难道是太子妃自己打的?”皇后看着她,满脸不悦,“芮儿,本宫往日瞧着你是果然极好的,万万没想到,你会对太子妃下此毒手!”
“我怎么知道是谁打的?”沈芮怒道,“怎么,难道她身上的伤,就是我打的吗?”
“太子妃一向温顺恭谨,若非你欺人太甚,她岂会叫人打你?”皇后怒冲冲开口,一脸心疼的看着柳念絮,“枉费本宫与陛下觉得你委屈,特意为你申冤!”
沈芮一向傲慢,受不得如此诬陷,当即扬声道:“我说不是我打的,就不是我打的,你们休想冤枉我!”
沁嫔也抹起眼泪,哭哭啼啼道:“陛下,芮儿一向端庄知礼数 ,从未行差踏错,怎么会打太子妃呢,陛下明鉴,还芮儿一个清白!”
四公主坐在一旁,幽幽来了句:“二姐姐这是哭累了,换沁嫔娘娘继续呢?”
她噗嗤一笑,跟身旁的姐妹玩笑:“我还是头一次见,这哭还得轮换着来,不知道还当是宫中的宫女,轮班干活!”
沁嫔一僵。
“闭嘴!”皇帝瞪女儿一眼,不悦道,“现在不是你说话的时候!”
他一怒,众人都安静下来。
寂静中,柳念絮柔柔弱弱落了眼泪,自己擦了去,坚强笑起来,“父皇问我如何不说,实在此事……事关二妹妹的名声,我哪儿能多言,伤二妹妹的名声?”
她低着头,慢吞吞开口:“二妹妹还是未出阁的少女,纵然身为公主之尊,也该学姑母有个好名声,否则……”
她轻轻叹口气,一脸幽怨哀伤:“我这辈子,受尽名声不好的苦头,不愿看有人和我一般,这才不愿说出口,不料……”
她低头不语,殿内更是一片寂静。
皇帝眼神复杂。
殴打长嫂,的确是个极为不好的罪名。尤其是,她殴打的还是皇太子之妻,算是半个君主。
沈芮如此不懂事,太子妃瞒下来,实在是一片好心。谁能想到,她一片好心不曾对任何人说,却被人倒打一耙,恶人先告状呢!
皇后叹口气:“太子妃才真是个懂事的好孩子,若人人都跟她一般,本宫早就不必操心,可与太后一同吃斋念佛。”
沈穆沉默片刻,揉揉她的头顶,温柔劝道:“都过去了,别伤心。”
“殿下。”柳念絮咬着唇看他,眼中渐渐泛起雾气,“殿下对我真好。”
沈芮和沁嫔都已呆住,半晌没反应过来。
温圆圆捣了捣沁嫔的腰。
沁嫔张口欲言,四公主却叹口气,抢先站起身:“我原是不敢说话的,如今得知皇嫂一片慈心,实在不舍得她被人冤枉。”
“今日皇嫂来到母后宫中,二姐姐先恶语相向,骂她土包子,被大姐姐制止后心下不忿,动起手来,又骂大姐姐出身卑微!”
她声音朗朗:“几般加起来,皇嫂一怒之下,才叫人打了她!”
第111章
皇室公主, 个个娇生惯养, 说气话来谁也不怵, 四公主面无表情站着, 半真半假编着当时的情景。
“打完之后皇嫂便觉着后悔,十分难过, 又说女儿家声明要紧,不可将今日的事情传出去!”四公主叹口气, “便是我都不禁为皇嫂之善所感动,可万万没想到,二姐姐……”
她语重心长地摇摇头,“二姐姐,你改了吧!”
沈芮被她编的假话静住,半晌回过神来, 当即就站起身同她怒吼:“你胡言乱语,我何曾打她?”
四公主轻哼一声:“你若没打她, 她手上的伤怎么来的?你是觉得皇嫂娇娇弱弱的能把自己打成这样?还是说,当东宫的侍从和你一样无礼, 胆敢对太子妃下手?”
沈芮当然辨不清楚,深深吸了口气, 并无畏惧之色,只对皇帝道:“父皇明鉴,女儿就算再不懂事, 亦不可能在母后宫中动手。再者说, 若女儿出手打她, 将她气到出手伤我,又岂会好心帮我隐瞒?”
“难道太子妃消了怒气,便是个圣人吗?”沈芮口齿清楚,当即冷笑一声,“四妹妹可别告诉我,皇嫂就是个好人!我还从未见过,世间真有不计前嫌的圣人呢!”
四公主哑了哑。
一旁的沈穆却撑不住怒道:“父皇,二妹妹如今太过分了些,出手伤人,恶人先告状,如今还质疑太子妃品行,这等品格,亏她还是皇室公主!我皇家公主尊贵,何曾有她这样的!”
皇帝叹口气,“穆儿,你且别生气,朕也想问问太子妃,你怎么就那般好心,被人打伤了,还替她隐瞒?”
并非是他不信任儿媳,更偏心女儿!实则是在皇帝的脑子里,着实想不通这等高风亮节的行径!
柳念絮咬着下唇,眼圈慢慢红起来,半晌忽然跪在地上,低声抽泣,叩首道:“父皇,并非是臣媳为人品德高尚,如何好心,实在是不忍……”
她侧过头,眼泪顺着脸颊落下来,一颗一颗伤心至极:“我的身世,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这许多年来,因我父母之过,致使世间众人皆对我颇有微词,便是嫡亲的妹妹们都看不上我,对我多有折辱。”
她哭的声音都在发颤,却咬着牙慢慢开口:“如此种种哀伤,大都不过是因为名声二字。受过其苦,方知可贵。二公主伤我,我心里自然是不高兴的,还盘算着等殿下回来,求他为我出气。”
“可是,她毕竟是父皇的女儿,是殿下的妹妹,我怎能将她往死路上逼去?”柳念絮攥紧拳头,手上的伤痕更加明显,她的哭声也越来越伤心:“我们平日纵是打打骂骂的,也都算不得什么,若是叫这话传到宫外去,岂不是我亲手害的人?叫我心中如何自处呢?”
她一声一声哭着,又开口道:“父皇,二妹妹不愿意承认,您就别逼迫他了,不是什么好事,只当它过去便可,千万别因此伤了天家情分!”
沈芮指着柳念絮,一脸怒色不可置信道:“你哭什么?我何曾打你,又何曾需要你保护?”
她气得不知该说什么,怒冲冲瞪着柳念絮,哭也不哭了,一幅焦头烂额的模样。
柳念絮却不理会她,只跪在地上哭泣。沈穆脸上像是泼了一盆墨,乌黑阴沉,伸手拉起柳念絮,“你未曾做错事,跪什么跪!”
沈芮气道:“我未曾做过的事情,为何要承认?”
“你说你未曾做过?”沈穆这才冷冷看她一眼,“你刚才还说,是太子妃欺负你,你不敢还手呢,我倒不知道,二妹妹竟是个逆来顺受的脾气?”
他发火之时,脸色难看至极,威势迫人,沈芮虽不怕他,还是被骇得顿住一时不敢言语!
四周寂静声中,皇帝叹口气,十分疲惫的样子:“二丫头,给你皇嫂道歉!”
似乎已经认定是沈芮的过错!
沈芮张口拒绝:“我不要……”
“你还不知道悔改?”皇帝不悦地看着她,“太子妃手上的伤,一看便是旁人打的,除却你还能有谁?她娇娇弱弱的,纵舍得对自己下手也没那个本事,你还想诬赖人家不成?”
沈芮抿唇,依旧坚持自己的说法:“我没有打她!”
柳念絮低声开口:“父皇,二妹妹不愿承认,咱们就当她说的是真,算是她真的未曾打我吧?”
她抬起头,眼眸中盈着眼泪,对沈穆道:“殿下,我知道你不愿我受委屈,只是……我的委屈到底不比二妹妹的名声重要,此事,就算了吧!”
一边是没有丝毫证据和证人,只能翻来覆去否认的沈芮,被人拆穿后便从哭哭啼啼变得嚣张跋扈。另一边是深明大义的太子妃,宁可自己委屈,也要顾全皇家颜面。
皇帝深深叹口气。
谁能想到,他堂堂君主,还不如柳爱卿会教女儿。
众人都听到了皇帝的叹息声,唯有皇后慢慢开口:“既然太子妃不愿追究,本宫亦不愿意真的发生这等事情,陛下,今日就算了吧。”
不管是柳念絮的话,还是皇后的话,表面上都极为宽容。可实质上都已经认定是沈芮的过错,她们不过是宽容大度,不与她计较罢了。
沈芮如何能受此侮辱,便是沁嫔也忍不住,但沁嫔也在怀疑是女儿的错,一直都没敢说话,沉默了许久。唯有沈芮在叫嚣,“凭什么要算了,我没有做的事情,你们休想诬陷我!”
皇帝不悦地看着她。
温圆圆捏着帕子,款款站起身:“方才四公主说了个好故事,条理分明,十分精彩,只是与我所见却不大一样,还请父皇听一听我的话。”
“今日在母后宫中,分明是太子妃一进来便斥责二公主无礼,只与大公主玩笑,眼中再无旁人,二公主这才不高兴。”她看向柳念絮,轻轻一笑,“不想二公主只随口发了两句牢骚,竟然引来大公主和太子妃一块教训,公主金枝玉叶受不得屈辱,才说了不好听的话,不想话才出口,就被太子妃的人打了一巴掌。”
“不知是不是我眼瞎,竟然没瞧见二公主动手打太子妃呢!”
“当然是因为你瞎!”沈兮冷笑一声站起身来,“听二皇嫂这话中的意思,竟然成了我的错,既然如此就别怪我落井下石,跟皇嫂辩一辩!省得被人污蔑!”
一样的皇室公主,谁都不是好欺负的,沈兮也不客气,直接道:“父皇,女儿作证,四妹妹所言才是真的,二皇嫂是二哥的妻子,向着二妹妹是应当的,实在没必要充作证人,谁不晓得你们关系亲近!”
她扭头嗤笑一声,不屑开口:“若是二皇嫂能给二妹妹做证人,岂不是母后也能给太子妃作证?今儿因太子妃是母后的儿媳,她一句话都未敢多说,结果二皇嫂却不懂得避嫌!”
温圆圆脸色涨红。
四公主慢慢笑起来,“照理说,我才是那个真正的路人呢,和皇长兄不是一母同胞,和二姐姐更不是,照理说嫂子和姐姐,自然是姐姐更亲近几分,想来我的话,比二皇嫂的可信几分。”
她站起身,朝着皇帝欠身:“父皇,女儿敢对天发誓,若所言有假,便叫我一辈子找不到驸马,没有大姐姐过得幸福安康。”
皇家公主最是心高气傲,皇帝亦知道自己的几个女儿,私底下没少攀比,衣食不缺便比盛宠,比不过的话还要比琴棋书画,骑射打猎,若是输给姐妹们,便要难过的说不出话来。
如今发下这样的誓言,大约是真的。
她侧目看向沈芮和温圆圆,启唇轻笑,“二皇嫂敢发誓,自己所言并无一句虚假,否则就一辈子不得夫君心意吗?”
自然不敢。
温圆圆不知道她为何编着瞎话,还敢发下毒誓?
可是,温圆圆的证词,也并非全部的事实,她自然是不敢发誓的,她跟公主们不一样,公主们没有驸马,依然是高高在上的金枝玉叶,哪怕养几个面首,旁人也说不得她们。可她身为燕王妃,夫君志在帝位,若一生不得他心意,可能会死。
沈芮倒是想发誓,有没有驸马有什么要紧的,可若叫她一辈子越不过沈兮,还不如杀了她!
两人沉默下来。
孰是孰非,一眼即清。
皇帝蹙眉:“四丫头,这样的话,日后不可混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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