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糖十
马车不似来时慢慢悠悠,回去时快了许多。
等回到太子府,街道屋檐上已经积了一层薄薄的积雪。
化了又积,积了又化。
出口的热气瞬间就变成白雾。
寝殿内早已燃好地龙,一进去就是扑面而来的热气。
厚厚的斗篷脱了下去,裴苒忍不住伸出手来捂自己脸。
脸冰凉冰凉的,远不及捂了一路汤婆子的手热。
裴苒转身去瞧萧奕,就见他已经脱下斗篷。
她快步走上前,左手就牢牢抓住萧奕的手。
萧奕的手很凉,像是能凉到人的骨头里。
不知道是不是裴苒的错觉,她总觉得萧奕的脸要苍白许多。
她努力想要捂热萧奕的手,但是许久时间下来,萧奕的手也只回温了一点儿。
“殿下,你的手好凉。小楠,快去拿个汤婆子来。”
“不必了。”
萧奕拦下裴苒的动作,他拉着裴苒坐到榻上,朝外道:“杜安,去请柳大夫过来。”
杜安在外应是。
裴苒瞪大眼睛瞧着萧奕,她有些急地道:“殿下,你是不是……”
“嘘。”萧奕伸出一根手指拦在唇间,笑容依旧温柔,“无事,让我休息一会儿就好。”
萧奕说完就坐到软榻上,他头靠在裴苒的肩上,眼睛微闭,还不忘安慰小姑娘,“别怕,只是休息一会儿。”
身边人的呼吸清晰可闻,握着的手依旧冰凉如初。
不知是不是心理暗示,裴苒只觉得萧奕脸色更白了些,连唇间的血色都少了些。
外面是风雪的声音,似乎还夹杂着谁的脚步声。
殿门猛地被人推开,外面响起杜安的声音。
“你们都下去,没有吩咐不准上前。”
自从高丛云的事情过后,太子府内外的人都已经被换了一通。
现下留着的,或身契,或家人都捏在太子府手中,无人敢乱说话。
厚厚的帷幔被掀开,裴苒一抬眼就看见冰冷着神色走进来的柳元青。
他最先看到萧奕的情况,“嘭”的一声就把药箱重重放在桌子上。
萧奕像是刚刚睡醒一般,依旧靠在裴苒的肩上,懒洋洋地道:“这么大火气做什么,莫不是见我娇妻在旁,嫉妒了?”
“嫉妒?是,我是嫉妒,嫉妒你一个将死之人还敢这么折腾。怎么,不继续扛着了。反正太子殿下身强力壮,想来靠自愈就能病好的。”
裴苒听见“将死之人”时,心一紧。
她忍不住看向萧奕,萧奕已经坐直身子,见她紧张地看过来,笑着道:“别听他瞎说,他惯会吓唬人。我若真的无药可医,他也就不会继续待在太子府了。”
“那可不一定,我是想亲眼看看不听话的病人是什么下场。”
柳元青虽嘲讽地说着,手下却不停,拿出银针和短刀。
他执着银针,瞬间就插在萧奕的手腕上。
“手伸过来。”插完银针,柳元青才开始把脉。
裴苒一直注意着他的表情,只见柳元青眉头越皱越紧,她的心忍不住提了起来。
只有萧奕还是一副懒散的样子,仍旧笑着道:“眉头别皱这么紧,吓到我娘子了。”
萧奕刚说完,柳元青就狠狠瞪了他一眼。
他将银针拔出,一时沉默没有开口。
萧奕脸上的笑容渐渐淡了下来,他将袖子放下,神情淡然,“说吧,我有什么受不住的。”
柳元青捏着银针的手收紧,“我早告诉过你,药浴不可断,你偏偏……”
“阿青。”萧奕骤然开口,他抬眼看向柳元青,止住了他接下来的话。
柳元青咽下下面的话,转身拿出短刀。
短刀锋利,似乎还染着血腥味。
“靠药浴和昏睡来清理毒素已经不可行了。你需要保持清醒去泡药浴,用药将毒逼出来,至少十五日。”
如此说,便代表毒加重了。
萧奕看了看柳元青手中拿着的短刀,笑了笑,“这有什么的,不过药浴而已,值得你脸色这么难看?来吧,再痛我也过来了。”
萧奕说着将腰带解开,外裳和里衣一起褪到腰间。
内殿亮堂得很,亮堂到裴苒一眼就能看见萧奕心口上那道伤疤。
那是一次又一次的叠加,就像是刚刚才好的伤疤被人再次划开。一次次的循环往复,才留下了这样的疤痕。
裴苒一下子站了起来,她看了看柳元青手中的短刀,又看了看那道伤疤。
不需解释,她已经能猜到伤疤的由来。
“苒苒,别怕。要是不敢看,就先背过身子,一会儿就好了。”
萧奕还有心情安慰裴苒。
裴苒见他笑就更难受,她抿着唇摇了摇头,“我不怕。柳大夫,你开始吧。”
短刀在火苗间穿过,刀尖抵在萧奕的心口处。
“忍着点,一会儿就好。”
“柳大夫,废话太多了。”
萧奕话音一落,顺着伤疤心口处那道伤口再次被划开。
鲜血冒了出来,柳元青立即用一块涂满药膏的白布敷了上去。
白布瞬间被鲜血染红,萧奕脸上血色褪尽,他忍不住轻嘶一声,“莫不是报复我,怎么下手这么重?”
柳元青懒得理他,转过身就对杜安说,“去,把你主子扶过去药浴。”
柳元青一早就让人备好了药浴,杜安得令就要搀着萧奕过去。
裴苒脚下一动,就想跟过去。
“你留下,药浴需要一个时辰,我正好看看你手上的伤。”
柳元青话在前,裴苒一时有些犹豫。
萧奕回头望了望小姑娘,笑着道:“我没事。一会儿就回来陪你睡觉。”
这便是不让裴苒跟过去了。
裴苒停住,她看着萧奕,轻声道:“那我等殿下回来。”
“嗯,要乖乖的。”
萧奕说完,转身就和杜安往外走。
药浴的地方在寝殿的另一头,裴苒站在内殿门口,一直到看不见萧奕的身影,才转身回到榻边。
“劳烦您了。”
“无事,正好我也有些事要与你说。”
柳元青一边说着,一边将裴苒手上的纱布拆开。
手背上的血已经止住,但乍看伤口依然很恐怖。
柳元青一边拿出新药,一边道:“你们夫妻倒是一体。你手背受伤,他心口划伤。倒是谁也没得了好。”
药撒在伤口上,带来疼意。
裴苒忍不住轻嘶一声,柳元青却连头也没抬,继续撒着药粉,“伤成这样,敷药不可能不痛。不过赴个宫宴而已,还有他在你身边,怎么还敢有人伤你?”
伤口重新被包扎好,柳元青转身去收拾药箱。
裴苒看着伤口,想到萧雨烟临走时的模样,忍不住解释道:“是意外。今日在御花园巧遇了四公主等人,四公主犯病……”
“犯病?”
裴苒话还没说完,柳元青就转身看着她,眉梢间带了急色,“她怎么会犯病?是不是三公主激她的?”
裴苒惊讶地看向柳元青,“柳大夫,你怎么会知道?”
柳元青轻咳一声,低头有些掩饰地道:“我或多或少知道些宫中的事。你今日手背是四公主伤的?”
裴苒倒不怀疑他的解释,点头道:“她要伤说错话的小宫女,我拦了她,扎挣间不小心伤到的。不过后来有女官行刺,还是她帮我挡了一下……”
“那她受伤了吗?”柳元青再一次打断裴苒的话。
裴苒看着他,心中有猜想闪过,她摩挲着手上的白布,注意着柳元青的神色,“嗯,她被女官用刀伤了手腕。后来还被罚了二十个手板,闭门思过。不过……”
“不过什么?”
“不过我和殿下出宫前,她追了过来,送了我谢礼。我瞧着她面色还好,应当无碍。”
裴苒话音一落,柳元青面色明显和缓许多。
“那便好,那便好。”柳元青低头轻声道,面上急色稍缓。
这般明显的关切,裴苒不会看不出来,她有些试探地问道:“柳大夫认识四公主?”
柳元青没有立即回答。
裴苒想着是不是不能问,便又道:“若是不方便回答,柳大夫也不必勉强。”
柳元青沉默了良久,沉默到裴苒以为他不会再提这个话题。
她正想着怎么跳过这个话题,便听得柳元青道:“没什么不能说的。”
柳元青转过身看着裴苒,“今日本就是要与你说清楚那些事情。我确与四公主相识。年少之时,家父乃是宫中御医,我陪在他身边做药童。后来家父被杖责至死,我便离开了皇宫。我离开之时,四公主的母妃刚亡不久。”
“今日你在宫中,是不是又有人说了四公主为进皇后宫中害死自己母妃这样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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