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叶染衣
姜明山是真被姜妙这副模样给吓到,想着外院还有那么多宾客,可千万别再出事儿了,便皱皱眉头,呵斥姜云衢,“没见你妹妹都累了吗?还不赶紧把人送出去。”
“妙娘,跟我来。”姜云衢在前头带路。
姜秀兰握紧姜妙的手,带她一路穿堂过院,径直来到姜府大门外。
这情形,也没办法再等姚氏了,把侄女儿送回去要紧。
姜秀兰扶着她上了马车,吩咐车夫,“回庄子。”
马车调个头使出姜家所在的南阳街,很快便朝着庄子方向行去。
经过一处巷口,姜妙从帘缝里得见下面蹲着个衣衫褴褛的小乞丐,她抿了下唇,从袖中掏出丝帕蒙了面,让车夫停下,然后踩着小杌子下去,走到那小乞丐旁边,蹲身往他的破碗里扔了一锭银子,之后低声吩咐了他几句。
再回来时,姜秀兰问她,“妙娘,你好点儿没?”
姜妙自己能感觉到,刚才在姜府,听到有人骂姚氏的时候,她确实控制不住自己,但坐在马车上颠簸了会儿,差不多已经清醒了。
听到姜秀兰这么问,她点点头,又有些过意不去,“刚才,让姑妈受惊了。”
“你没事儿就好。”姜秀兰欣慰地拉过她的手,很凉,放在自己手心搓了搓,捂了捂,才又问她,“怎么想起来给小乞丐扔银子了?”
姜妙垂下眼睫,“因为觉得他可怜。”
姜秀兰眼眸微闪,听出侄女在撒谎,但她没再追问。
到庄子上时,姜妙下来便见一旁停着辆黑漆宝顶的华丽马车,正是肖府的。
“厂公来了么?”姜妙暗暗想着,他上次毒发回去才没几天,该不会又发作了吧?
“兴许是有别的事儿。”姜秀兰说。
刚才在姜府撕扯过一番,早狼狈了,姜妙准备先回西院整理一下仪容再去见肖彻,到西院时却意外发现,肖彻就在她院里。
“厂、厂公?”
他并未毒发失明,这会儿坐在廊凳上陪小宝玩着幼稚的翻花绳。
大概是考虑到她还未归,他没有私自开她的房门进去坐。
那种无声的细节,让她从骨子里感到踏实和温暖。
听到声音,肖彻回过头来,目光与姜妙的对上。
俩人就这么安静地对视了一会儿,还是小宝在一旁哼唧,姜妙才回的神。
“我有话想跟你说。”肖彻先开口。
姜妙道:“我也有话想跟你说。”
肖彻“嗯”一声,“你先说。”
姜妙忽然有些不敢正视他,垂下眼帘,“倘若有一日,我声名狼藉,被所有人唾弃和谩骂,成了世人眼中容不下的那一个,你还会不会娶我?”
“会。”
完全没有犹豫的回答。
“我不想给人留把柄,所以自爆了当年被卖被玷污的真相。”她说,“很快,我就能满身污点,变成所有人都容不下的存在,你还娶吗?”
之前姑妈问她关于除族有没有想法的时候,她说有,但是不太敢。
想法就是,自爆真相。
只有她先自黑,把自己所有的把柄都提前抖出来,往后才没人能以此来威胁她,她也能趁机自请除族,姜家为了保全名声,必定会同意。
但那个时候,她没胆儿。
今天不知为何,突然有了。
“娶。”肖彻还是只回了一个字。
姜妙愕然抬头看他,心中像有什么情绪在不停地起伏翻涌。
她说不清楚,但能感觉到,先前在姜府所受的指摘,甚至是今日之前所受过的屈辱,所走过的坎坷,所经历过的心酸,似乎在这一刻都被他没有犹豫的“会”和“娶”两个字给填平了。
在姜府都没哭的她,此刻眼泪绷不住,一下子模糊了双眼。
她小跑上前,一头扎进他怀里,像他说要给她个家的那天晚上一样,哭得不能自已。
自爆真相,这得需要多大的勇气,下了多大的决心呀?
小宝坐在一旁,看着娘亲哭,他也难过,一个劲地跟着掉眼泪。
不知哭了多久,姜妙才抹了眼泪从肖彻怀里抬起头,问他,“对了,你刚刚要跟我说什么?”
肖彻深邃的眼底似乎有些纠结,片刻后,看着她,“其实,我就是小宝的生父。”
第172章 我们成亲吧!(1更)
闻言,刚才跟着姜妙一起哭的小宝“嘎”一下止了哭声,瞪大眼睛看着他爹,小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成煞白色。
他一把扔了手里的花绳走上前,扯着肖彻的袖子晃了晃。
娘亲自爆黑历史,心里就已经够难受够脆弱的了,爹爹怎么能在这个时候突然说出来,这不是往娘亲心里捅刀子吗?
肖彻站着没动,搂着姜妙的手臂有所收紧。
他不是不明白真相一旦说出来意味着什么,她会受伤,会愤怒,会失望,会难过,会因此而离开他。
但在她自爆不堪过往这一刻,倘若他还不能言明真相陪她一起面对,那么他将来所有的弥补,都只是在粉饰今日的胆怯。
她走了他可以去追,但有些谎,撒久了,深信不疑的人越深信不疑,让她深信不疑的那个人,就越会万劫不复。
姜妙听到这话,怔了一下,尔后抬起头看他。
她眼圈还是红的,妆哭得有些花,能看到明显的泪痕,就那么一眨不眨。
小宝吓得小心脏扑通扑通跳个不停,一会儿喊“爹爹”,一会儿喊“娘亲”,生怕娘亲因为生气,跟梦里一样扔下他不管了。
谁料,姜妙只是愣了会儿神,突然噗嗤一声破涕为笑。
小宝惊呆了,转头看了看他爹,发现他爹面色很平静,但那双眼睛,比以往更复杂,也更深邃。
姜妙从肖彻怀里出来,顺着一旁的廊凳坐下,掏出帕子拭了拭泪,过了会儿才开口,“你平时就不怎么爱说话,安慰人嘴巴还这么笨。好吧,我知道你是不想看我一个人承担所有才会这么说,我也向你保证,以后再也不在你面前哭鼻子让你看笑话了。”
她说着,仰起脑袋,目光与他的撞上,双眼在这一刻格外明亮,像被重新点燃了某种希望,“你是第一个愿意给我个家愿意站出来帮我承担一切给我当避风港的人,谢谢你。”
这话,让肖彻二十四年来坚不可摧的心像被什么东西狠狠刺了一下。
“哦对了,你刚刚原本想跟我说的话是什么?”姜妙已经从悲痛中缓过来,此时满脸好奇。
“我们……”肖彻顿了一下,“成亲吧!”
惜字如金的人,他或许不懂得甜言蜜语,却往往会在不经意的一瞬间触到你心脏上最柔软的那一块。
“好。”这次换姜妙毫不犹豫,她承认自己被治愈被感动到了。
爹爹娘亲这算是彻底解开心结在一起了吗?
不管怎么说,娘亲没有生气扔下他,没有扔下爹爹一走了之就好。
小宝转过去,小手不停地抚着胸口,吓死宝宝了。
想到肖彻来了这么久,自己光顾着哭,也没给人倒杯茶,姜妙站起来打开房门,请他进去坐。
肖彻在外间的圈椅上落座。
姜妙端起茶壶才想到什么,“我这儿没有厂公喜欢的顾渚紫笋,要不你等我一下,我去后山取了泉水回来再给你泡。”
“无妨。”肖彻从她手中接过茶壶,直接就往杯子里倒。
姜妙刚回来,茶水是凉的,他也没在意,端起来便啜了一口。
姜妙在他对面坐下,犹豫了会儿,缓缓开口,“厂公,我突然想骑马了,你能带我去吗?”
肖彻问她,“还难受么?”
“有点儿吧!你说你毒发头疼的时候会去骑马,我现在也疼,我也想骑马。”
姜妙没有故作坚强,自爆被卖被玷污的真相,她已经能想象到今日过后自己要承受多少的恶意和攻击,这种时候,说一点事儿都没有,那是骗人的。
但如果此刻眼前坐的是另一个人,她肯定会把自己伪装得满不在乎。
可偏偏,对面的人是肖彻,是那个给过她太多安全感的人。
所以,她选择展示自己的软弱。
也是这一刻姜妙才明白,她以前把自己逼得那么坚强,是因为没有后路可退,没有旁人可依。
但现在,她有了软弱的资本,她的资本,来源于眼前这个男人的细心呵护。
挑帘入里间,坐到镜台前补了妆,姜妙又换了身便于骑马的窄袖衣裙,这才把小宝送去找姜秀兰。
姜秀兰刚才送姜妙回屋,到她院门口看到厂公在廊下坐着便没再进去,回房后一直等着姜妙那边的消息,这会儿见她一副如释重负的样子拉着小宝来找自己,姜秀兰便隐隐猜到,应该是厂公跟她说了什么。
“妙娘,你好点儿没?”姜秀兰从她手中接过小宝,关切地问。
姜妙点点头,“好多了。”
没想瞒着姑妈,她又道:“我突然想骑马,所以,还得劳烦姑妈帮我带一下小宝。”
“没事儿你尽管去吧。”姜秀兰摆摆手,突然想到什么,“哦对了,你娘那边不用担心,我已经让小安子去姜府接她了,晚些时候她应该会过来。”
“谢谢姑妈。”
“你这孩子,跟我还客气啥?”姜秀兰无奈笑着,催促她,“不是要骑马么,我看你衣裳都换好了,快去吧,刚才那宴席上你们应该没怎么吃饱,我去蒸两盘点心,等你回来就差不多了。”
姜妙陪着肖彻来到大门外,仍旧是上次那匹青鬃马,不过这回再没人来捣乱,她把手递给肖彻,很快便被他拉上马。
姜妙一坐稳便往前倾,双臂紧紧抱住他的腰,想到他上次毒发要她搀扶时曾说田埂很窄,她若是不搀着他,他会一脚踏空摔下去。
她便也学着他的语气,“我今天不给你当眼睛了,我好困,想睡觉,你速度放慢些,否则我抱不紧你,会一个跟头栽下去。”
肖彻垂眸,看到她环在自己腰间的双手紧紧交握着,似乎真做好了要睡觉的准备。
想到她先前在西院说的那些话,他抓着缰绳的手紧了紧,“走了。”
……
姜府,戏园外的一处凉亭里。
姜柔裂开的伤口不停冒血,止都止不住,她早就疼得两眼泪汪汪,呜呜呜哭个没完。
姚氏不敢耽搁,急急忙忙抓了个姜府的下人过来,让他马上去请大夫,说有人受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