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叶染衣
李承鸣冷笑了下,没再接腔。
这时,外头有个小太监跑来,“殿下,太子妃娘娘求见。”
书房是重地,任何人未经允许均不得擅自入内,包括太子妃。
她这会儿正候在外面,着人进去通报。
李承鸣摆手让罗忠退下去,“顺便让太子妃进来。”
不多会儿,一身华丽蜀锦暗彩宫装的太子妃便跨过门槛走了进来。
“殿下。”她屈膝,行了个礼。
“坐。”李承鸣淡淡颔首。
太子妃走到一旁的玫瑰椅上坐下。
李承鸣问她,“有事?”
“外头关于肖督主那位未婚妻的传言,殿下应该听说了。”太子妃直言道:“轰动很大,殿下是否需要臣妾做些什么?”
这件事轰动确实很大,才半天的工夫,宫里都传遍了。
太子妃未曾料到,那个风华绝艳的小妇人,竟然有过如此不堪的经历,她在来书房的路上,碰到两位太子侧妃并几个庶妃和侍妾在花园里吱吱喳喳地议论着,无一不是明嘲暗讽姜氏被人污了身子生下孽种竟然还妄想攀上肖督主成为人上人,现在被人退婚了吧,活该!
她心下骇然,碰到这种事,女人对女人的敌意竟然比男人还重。
怒斥了几句遣散那几人,太子妃来书房的一路上却是心事重重。
她并不关心姜妙的过往,她关心的,是太子的名声。
因为之前她生辰宴就特地邀请了姜妙参加,如今姜妙被爆出丑闻,外头传得沸沸扬扬,现在又说要退婚,她担心有人顺藤摸瓜摸到她的生辰宴,拿她宴请姜妙来说事儿,趁机败太子名声。
太子明白她的顾虑,他那些个远在封地的兄弟,一个个都在他身边安插了眼线,恨不能一找到机会就弄死他自己上位。
当时太子妃宴请姜妙,因为俩人没有任何私底下的接触,连话都没说过几句,所以眼线们抓不到把柄,这事儿就算是过去了。
但现在,姜妙被千夫所指,曾经被她赴过宴的那些人家,多少都会被她的名声所累,首当其冲的,便是东宫。
李承鸣自然是爱惜羽毛的,但越是这种时候,越要冷静不能慌,否则突然搞出点什么动作来,更会惹人怀疑他是做贼心虚,之前有意笼络东宫的时候还特地给姜妙递帖子,变相拉关系,现在人家名声臭了就急着划分界限。
想到这儿,李承鸣看向太子妃,“你什么都不必做,但要管控好那几个侧妃庶妃的嘴巴,不该说的,一个字都不能让她们说。”
这是准备保持沉默,静观其变。
毕竟刚出事儿,最后到底怎么处理还未可知,倘若东宫在这个时候踩上一脚,后面要有个转折什么的,再想去拉拢肖督主,那就是在自打脸面。
太子妃回到自己的寝殿,大宫女百灵已经替她写好了准备递给武安伯府的帖子,上面的烫金和描花都还新鲜着。
原本,她是准备等姜家宴会一结束就让人去给姜柔送帖子,假借讨教绣技之名,慢慢拉拢关系的。
却不想,宴会才到一半就出了这种事儿。
微微一叹,太子妃摆摆手,“把帖子收起来吧,暂时用不上了。”
……
傍晚时分,肖彻被传入宫。
重重明黄帷幔深处,崇明帝一身威严的龙袍,坐在紫金九龙宝座上。
他已经年过半百,几十年的政务操劳,透支了他本该健安的身体。
那双眼睛变得浑浊,再不复年轻时候的清明振奋。
即便他龙袍加身,努力地挺直脊背,想让自己看起来足够精神,仍旧掩盖不住满身的垂垂老矣之态。
肖彻阔步进来,站在殿中行了个礼。
崇明帝看着肖彻修长挺拔的身躯,那风华正茂的体态,是他所向往,所羡慕的。
但他所有的精力都耗在国事上了,从早年的野心勃勃,到现在的心力交瘁,中间是一个又一个掌灯议事的不眠夜,一下北方干旱,一下南方洪涝,灾难过后是瘟疫,是饥荒。
这一桩桩一件件,都是关乎民生的大事儿,容不得他有丝毫的懈怠,就这么一夜一夜地熬下来,熬到现在,他都快忘了自己当初千方百计不惜弑父杀君坐上这个位置的初衷。
从恍惚中回过神,崇明帝微喘地咳了一声,再次看向肖彻的目光,添了几分冷笑,“你娶个妻,倒是把坊间弄得挺热闹。”
肖彻神色淡淡,“让皇上见笑了。”
“见笑?”崇明帝的语气陡然变厉,“不过是个寡妇罢了,你还想为了她把东厂弄得颜面尽失吗?”
“皇上。”肖彻抬起头,眼神直视着龙椅上的崇明帝,“东厂做事,凭的是实力,而非颜面。”
“好,好得很。”崇明帝抚着胸口大喘了几下,“你既然那么有本事,就替朕去找个人,找不到,往后便不配在朕跟前提‘实力’二字。”
肖彻拱手,“还望皇上示下。”
“二十四年前,朕以静养之名送了身怀六甲的孙贵妃去行宫,数月后,她曾诞下一个死胎,这是稳婆和宫人们的话。朕现在怀疑,她生下来的那个孩子压根没死,不仅没死,还活得好好的,你去给朕好好查查,那个孽种现如今到底在哪。”
第179章 卖惨(2更)
从皇宫回来,肖彻去了德荣堂见老爷子。
已经入夜,德荣堂庭院里的石座灯被点亮,两名太监一左一右候在正屋门外,得见厂公来,忙为他打开帘子。
老爷子这会儿正坐在圆桌旁,拿起筷子准备吃晚饭,见到肖彻,示意他坐。
又让人进来添了副碗筷。
肖彻并未打扰老爷子吃饭的兴致,端起小碗默默陪着。
等下人进来收拾了碗筷,老爷子才挪往一旁的小榻上坐着,掀了掀眼皮,问他,“皇上传你入宫,是为了那小妇人的事儿?”
“不全是。”肖彻道:“他让我去找一个人。”
“谁?”
“二十四年前,贵妃娘娘诞下的死婴,他怀疑那孩子没死。”
“呵——”老爷子冷笑一声,“二十四年了,他也该怀疑了。”
说着淡定地喝了口茶,又看向肖彻,“他让你查,你就做做样子去查一查,等时机一到,让他怀疑到你头上来,他不怀疑你,你的身份就不会曝光,得不到曝光,将来还怎么名正言顺地举兵讨伐逆贼?”
肖彻颔首,“孩儿知道了。”
“关于姜氏。”老爷子顿了一顿,“现在闹得这么大,你最好是想法子尽快平息下去,你母亲没找你谈,她不是默认了那个小妇人,只是想着在大业未成之前,由着你任性一次罢了,等将来大业成了,她终究是要离开的。所以,你是趁此机会退婚也好,还是替她摆平所有的事儿继续完婚也罢,目前,还没人会干涉你的自由。”
……
姚氏不回去,姜妙让小安子去石磨胡同通知了吉平几人一声,让他们务必看护好院子。
这段时日,她就窝在庄子上哪也没去。
小宝身高窜得快,去年的衣服这会儿已经穿不下,姜妙便选了软料来,自己裁剪给他做,跟着姜秀兰学了一段时间的刺绣和裁衣,做小孩子的衣服姜妙还不在话下。
姚氏帮着做鞋子和袜子。
这天姜秀兰闲着没事儿,挪到这边来陪着母女俩一块做绣活,小安子在一旁给她们汇报外头的最新消息。
“退婚的事儿虽然引起了轰动,但百姓们骂姜老爷的那股热劲儿竟然不减反增,围在姜家大门外的人一天比一天多,姜少爷已经告病好几日没去翰林院了,姜家别说大门,角门都没敢开一下,好不容易出来个买菜的婆子,还被人给骂得缩了回去。”
姜妙呵呵笑着,“结了这么个亲家,刘尚书估计悔得肠子都青了。”
提起刘尚书,姜妙眼眸微闪,“小安子,最近这几天辛苦你好好帮我盯着姜家,一旦发现刘家那头有人过来,就马上告诉我。”
小安子纳闷地抓抓脑袋,“妙姐姐是想做什么吗?”
姜妙点头,“这件事总要有个结果的,倘若刘家有人过来,那便是我最好的契机,要来的是刘尚书本人,那就更好了。”
……
下晌,庄子上来了辆小小的青帷马车。
马车里的人正是姜妙即将过门的表嫂邹缨,她听说了外头的事儿,十分担心姜妙,去跟婶婶邹夫人打听之后才得知了庄子的准确位置,便马不停蹄地赶来了。
姜妙院里有个蔷薇藤架,如今这时节花开得正好,层层叠叠攒满花藤。
藤架下设了吊椅,姜妙抱了小宝一块儿坐在上面摇啊摇。
小安子出去帮着姜妙盯梢了,姚氏在厨房给姜秀兰打下手做点心。
邹缨是被门房一个小太监给带进来的。
自从外面出了事儿,肖彻便加强了庄子上的守卫,以前没人看管的门房,现在是四个太监在负责。
除了明面上的,暗处还有人在守卫。
当初姜柔的马车会在半道上翻入沟里,下手的便是那些藏在暗处的护卫,姜妙也是后来才琢磨清楚的,肖彻那句“聒噪,轰出去”应该是句暗语。
得见姜妙安然无恙,邹缨提到嗓子眼的一颗心总算是放下了,提着裙摆跨过小院门槛,喊了她一声,“妙娘。”
姜妙回头,看清楚来人,面上有些惊喜,“小嫂嫂怎么来了?”
一面说,一面把小宝抱坐到自己腿上,示意邹缨在她旁边坐。
吊椅设的是两人位,两个大人坐下去仍旧不显拥挤。
邹缨落座后,着急道:“外面闹得那么凶,我好担心你啊,就来了。”
“我没事儿。”姜妙面上笑着,心里却一阵阵欣慰。
所谓的患难见真情,大概就是在这种时刻还乐意亲近她对她不离不弃的那些人。
譬如肖彻,譬如她娘姚氏和姑妈姜秀兰,又譬如,刚到的小嫂嫂邹缨。
最绝望的时候,就连陌生人的一句安慰都能瞬间让她觉得自己可以刀枪不入。
更何况,她身后站的不是陌生人,她脑袋上顶的,是他们为她撑起的一片天。
姜妙觉得,自己没有理由不坚强。
邹缨看了眼她腿上坐着的小家伙,小脸小手都肉嘟嘟的,是那种看一眼就能把人给萌化的小奶娃,但一想到他的由来,邹缨的目光又有些复杂。
姜妙坦然给她介绍,“这是我儿子,小宝。”
又拉着小家伙的手跟邹缨打招呼,“叫表舅妈。”
表舅妈?那不就是表舅舅的媳妇儿?
小家伙睁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邹缨。
梦里面表舅舅可是一直没娶亲的,现在竟然有媳妇儿了!
“愣着干嘛?”姜妙揪他小耳朵,“喊表舅妈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