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叶染衣
喜媒正不吃所措,肖彻已经站直身子,“出去吧。”
“是。”喜媒不得已,拉着全福婆婆出去,又把守在门口的两个陪嫁丫鬟叫走。
喜房里很快便只剩姜妙和肖彻二人。
盖头下,姜妙红唇微翘,“既然他们拦不住你,那我来拦你最后一道。”
肖彻失笑,再次冲着她作了一揖,“夫人有何指教?”
姜妙沉默了会儿,问他,“肖彻,你为何要娶我?”
没等他反应,她又问:“你喜欢我么?还是说,你娶我只是为了你的儿子?”
肖彻看着她,深邃的眼底翻起波澜。
他没料到,她早已得知了真相。
姜妙算好了他会说的每一句话,便没给他开口的机会,“我去见姜云衢最后一面的时候,他跟我说了些话,虽然无关痛痒,但我这些日子却慢慢琢磨明白了,他说去年你为了帮我掩盖真相,特地把我那位奸夫的线索引到你身上去,致使他们最后查到你这儿就没了后续,所以才会不得已,临时花钱请了个农夫来扮演我的奸夫上门认亲。”
深吸口气,安静的喜房内只剩她的声音,“时间线不对,不是么?他以为是你在背后操纵,其实,他和傅经纬查到的,已经是真相。所以,我自爆丑闻那天,你等在庄子上告诉我你其实就是小宝的生父,也是真的,你没骗我。”
“刚开始,我只是怀疑,但我没问,也不想让人去查,就是不想亲眼见证那个我不愿看到的事实,我想,我或许能为了你,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但后来我发现,真不真相都无所谓,因为,即便你不是小宝的生父,我们也做不了夫妻。”
姜妙自嘲地笑笑,继续说:“你曾经说我小小年纪,野心挺大,我现在想想,自己确实野心挺大,还大到过了头。”
“我生下小宝那天,我爹就放言,让我满月带着孩子滚,满月后,姑妈成了我唯一的救赎和依靠,我跟着她去了庄子上,原本是打算踏实做事儿,赚钱养儿子,过好自己小日子的。可后来老爷子寿辰,我和小安子去肖府送菜,被傅经纬盯上了。”
“那时候我才明白,当美貌与身份不对等,是多么悲哀的一件事情,我又是那样一个有野心的人,怎会甘心给人做妾,怎会甘心沦为权贵的玩物?所以把主意打到了你身上。”
“那天晚上去给你送参汤,我特地簪上刚买的白玉兰花簪,特地离你那么近,就是为了乱你心神。
傅经纬去庄子上找我的时候,我特地去东院说了些暧昧不清的话,让他误会我跟你之间有关系,就是为了逼迫你不得不出言帮我。”
“我那时候想着,只要你能保护我,做我的后盾和避风港,但凡我有的,只要你开口,我都给你,哪怕是身子。
可你一次又一次明里暗里地拒绝我,让我觉得很挫败,而且那时候,姜明山和姜云衢父子在商量着把我卖给傅经纬换前程,我心里很焦躁,又无路可退。所以我想了又想,与其让他们把我给卖了,不如我主动去找傅经纬,起码短时间内,傅经纬不会让我受人欺负,这期间我还能想想旁的办法。”
“但我没料到,你会在那个时候出手伤了他,又暗中谋划把我带去江南。
江南的元宵节那天晚上,你是故意找借口出去带我看烟火的吧?很漂亮,我也承认,那个时候我又开始动摇,觉得傅经纬再是个世子,他也得依靠家族,府上的事儿,他一个人说了不算,而你不同,你是货真价实的权倾朝野,能让今上都忌惮三分的顶级权臣,权利都握在自己手中,不用受家族约束。
于是,我又重新把希望投到你身上,好在皇天不负有心人,你终于松了口。
从那以后,我成天研究你的喜好,逼迫自己看原本不喜欢但将来有可能帮上你的书。
在这个过程中,我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喜欢上你的,或许是你说想给我个家的时候,或许是你把我带到老爷子寿宴上,当着所有人的面宣布我们俩的关系,宣布从今往后肖府是我家的时候,又或许,是更早的时候。”
“可女人就是这样,尤其是像我这样有野心的女人,一旦喜欢了,在意了,就会想要的更多,永远不知满足。
第一次见九公主,是在法源寺,当时你也在,我心里酸溜溜的,因为觉得你跟她关系非同一般。
后来我认识了九公主,得知她是个小可怜虫,便想着抽空去看她,可巧,清明那天就在去往静水庵的路上碰到了你,你说你刚去看完她回来,我那时候觉得,你可能就喜欢那样的,所以不管我怎么努力,都不可能取代她。
一直到后来,到上个月,你不顾一切冲到承恩公府去救人,我坐在榻前守着因为急惊风昏睡过去的小宝,突然间就想明白了。
你从来不曾变过,而是我奢求的太多。
猜到你可能不喜欢我打扮得太过花哨,颜色艳丽一些的衣服我都没敢穿,得知你在吃傅经纶的醋,我想跟你说说心里话,又不好直言,便接着酒劲儿发疯,虽然我不记得说了些什么,但我想,该听到的,你应该都已经听到了。
我原以为,你是有几分喜欢我的,后来才发现,你想给我个家,不过是因为那个家里有你的亲生儿子罢了。”
“肖彻,我累了,咱们分开吧。
一直以来,都是我在缠着你,迎合你,自以为是地赖在你身边。
我甚至把自己最不堪的一面摊开来摆在你面前,我所有的秘密在你这儿成了透明,而我却对你一无所知。我不喜欢这样猜来猜去的,外面所有的流言,我都可以不在乎。我在乎的,只是你的一个态度而已。”
“这些天,我一直在等你给我个解释,就算有些事关乎朝堂,关乎格局,你没办法告诉我一个内宅妇人,但最起码,你该亲口给我吃颗定心丸的,不是么?”
姜妙说完,屋里便陷入了沉寂,过了许久,才听得肖彻低缓的嗓音响起,“都说完了?”
姜妙伸手去摘盖头,想把凤冠取下来,却被他一把攥住手腕,“别摘,你想知道的,等拜了堂我全都告诉你。”
摇摇头,姜妙还是强行将喜帕扯了下来,最后把凤冠轻轻放在旁边的方几上,抬头直视着他,“三年前被卖被奸污的人是我,后来被赶出家门的人是我,把儿子拉扯长大的是我,曝出真相承受了所有外来攻击的还是我。
得知真相以后,我竟然还想着,只因那个人是你,所以为了你,我可以装作若无其事地坐上花轿欢欢喜喜地嫁过去做你的夫人。
可是,现在你告诉我,我为什么要这么委屈自己?
我是受害者,我还得反过来花尽心思讨好伤害过我并且不喜欢我的人,你没想过吗?这份婚姻对我而言是不公平的。
我卑微的时候,是因为喜欢你,但你没在乎过,现在换我不在乎了。
这个亲,不成了吧,等不到想嫁的人,我做不了你的新娘。”
第219章 没有不喜欢你(3更)
姜妙才说完,手腕再一次被他握住。
“我知道你从前受了很多委屈,我也知道,是我一直以来忽略了你的感受,但你至少给我个表现诚意的机会。”
姜妙抬起头,面色平静地看着他,“肖彻,你喜欢我吗?”
“喜欢。”
姜妙垂眸,望向他拉着自己的那只手,“或许他们说的很对,男人心里多装几个女人是很正常的,你嘴上说喜欢我,心里却还能住着旁的女人,然而我是个小心眼,怎么办呢?我无法接受这样的夫君,无法接受这样的婚姻。所以,算了吧,就当这段日子以来的纠缠,是对我们那段露水姻缘的一个交代,我不会再干涉你任何事儿,也请你放开我。”
说完,抽回自己的手。
“不是你想的那样。”见姜妙要走,肖彻强行去拉她,姜妙往后一退,脊背刚好抵在红漆彩绘槅扇上。
肖彻右手还握紧她的手腕,左手撑在槅扇上,身体逼近过来,强烈的男性气息压迫得她心跳加速,偏开头去。
“敏薇,她是我……”
听得他犹豫,姜妙闭了闭眼,手指微微蜷起。
“我也不懂她跟我算什么关系。”肖彻的声音就在她耳畔,低醇中带点迷茫,“孙贵妃是先帝的妃子,我是她和先帝的儿子,而敏薇,是孙贵妃和崇明帝的亲生女儿。”
“……”姜妙惊愣住,显然一时半会儿没能从他的话里绕出来。
“我保护她,是因为母亲一直以来都不喜欢她,甚至几度想杀了她,承恩公府走水那天晚上,我若是再晚些赶过去,母亲就会下令让她死在火海里。”
孙贵妃是先帝妃子,那就是崇明帝的庶母……肖彻又跟崇明帝同父异母,是兄弟,那九公主……
姜妙真没想到事情是这样的,一时之间心情复杂难言。
“求你,别退婚。”肖彻忽然抱紧她,脑袋埋在她颈窝里,“我没有不喜欢你,我只是从未喜欢过别人,不知道原来喜欢一个人是要说出来的。人都需要成长,我不会我可以改,可以学,但是妙娘,你能否对我公平些?”
姜妙听到他的声音带着颤意,透着她从未得见过的紧张。
这时,小宝揉着眼睛从里间出来,“娘亲~爹爹~”
肖彻忙松开姜妙,走到他跟前蹲下身,给他拉了拉衣领。
小宝嘟着嘴巴,“为什么没人叫我起床?”
他昨天还说要亲眼看着爹娘大婚的,但是半夜兴奋过了头,结果一觉睡到现在,竟然没人叫他,简直太过分了!
“爹爹是来接娘亲的吗?”小宝又问。
肖彻看了姜妙安静立在那儿的背影一眼,对他笑笑,“嗯。”
“那我去洗脸。”小宝说完,才意识到什么,他噔噔噔跑到姜妙旁边,揪了揪她的袖子,“娘亲,你怎么不说话了?”
姜妙侧过头,本想看儿子,却无意中瞥见左肩上有些湿意。
“我……”她嗫嚅着开口。
“娘亲今天美美哒。”小宝突然兴奋地蹦了蹦,围着姜妙绕了一圈之后要去找人给他换上最好看的小衣裳参加爹娘的婚礼。
第220章 拜堂,条件(1更)
姚氏在正堂里坐了半天不见新人来拜别,忙请了姜秀兰过去看。
姜秀兰去往西厢,就见喜媒、全福婆婆和两个陪嫁丫鬟全都站在游廊上,离着喜房远远的。
“你们怎么都出来了?”姜秀兰蹙眉,“新郎官新娘子呢?”
喜媒支吾道:“新娘子好像单独有话要跟新郎官说,新郎官让我们出来的。”
“这都大婚了还有什么悄悄话不能拜堂后再说?”姜秀兰怕误了吉时,便直接朝着喜房去。
绕过屏风,就见姜妙站在槅扇前,凤冠和盖头搁在方几上,里间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是肖彻在给小宝换衣裳。
“这……”意识到气氛不对,姜秀兰脸色大变,忙走到姜妙身旁,“妙娘,马上就要上花轿了,凤冠怎么还给摘下来了?”
里间肖彻听到声音,给小宝换衣裳的动作顿了顿。
“来,快戴上,否则该不吉利了。”姜秀兰一面说,一面走到方几旁,把凤冠和盖头一并拿起来,要亲自给姜妙戴上。
“姑妈。”姜妙从她手中接过凤冠和盖头,没有戴,只是抱在怀里,“您先出去会儿,我还有几句话想跟厂公说。”
姜秀兰隐约感觉到,这俩人是吵架了,但她又不好说什么,便只得低声提醒,“妙娘,大喜的日子,悠着点儿,那边的客人可全都到了,排场不小呢。”
姜妙轻轻“嗯”一声。
等姜秀兰合上门出去,她才抬眼看向里间。
肖彻已经给小宝穿好衣服,走了出来。
小宝穿着特地为爹娘大婚做的新衣裳,可得意了,噔噔噔又跑到姜妙旁侧,伸手拽着娘亲的袖子,要拉着她出去上花轿。
姜妙垂眸,摸了摸儿子的脑袋,温声道:“乖,小宝先出去,娘亲跟你爹爹说几句话,很快就来找你,好不好?”
“小宝也要听。”小家伙赖着不走。
姜妙无奈,只得吓唬他,“你不听话,误了吉时,这堂就拜不了了。”
“好叭。”小家伙嘟了嘟嘴,临出门前又歪头看了眼肖彻,意在提醒爹爹要努力把娘亲娶回家。
肖彻对上儿子乌黑澄澈的大眼,眼底漫上轻柔。
等屋子里再次沉寂下来,姜妙才侧眸看向身旁的男人。
他今日一身大红吉服,与她的嫁衣配套,金绣繁丽,腰间束着蛛纹玉带,矜贵华艳,一双瑞凤眸细长而精致,睫羽微垂,在眼睑处落下一片扇形暗影,微抿的薄唇带了点迷茫的脆弱。
当杀神卸下御敌的盔甲。
当雄狮收了尖锐的利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