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叶染衣
青莲道:“奴婢本来是去请姑太太的,但刚走出去,就听到外头百姓在传,好像是在说,早上武安伯府的宣哥儿死了,后来武安伯夫人以照顾不周为由让人把奶娘送去了顺天府,但是百姓们不信啊,都说那郑奶娘是替主子去顶罪的。
宣哥儿是外室子,又刚好养在二姑娘院儿里,于是二姑娘成了百姓们口中的‘罪魁祸首’,好多人在骂她。中饭过后,突然有消息传出,说那个外室子的生母丽娘为了能入伯府,买通了二姑娘院里的人毒杀宣哥儿,最后还嫁祸给了二姑娘。
这种话,谁会信?丽娘可是宣哥儿的生母,虎毒还不食子呢,百姓们一口笃定,这是二姑娘狗急跳墙杀了丽娘的儿子还反咬丽娘一口,为的就是想把自己摘干净……却不想,适得其反了,流言一出,反而越发坐实了她心虚气短。”
“然后呢?”姜妙皱着眉。
“秦世子得知以后,怒气冲冲地找上二姑娘,也不知他做了什么,反正现在都在说,二姑娘流产了,又说原来她是因为怀了身子,再容不得外室子所以才会起了歹念害死宣哥儿好给自己肚子里那个正名……反正,百姓们说得可难听了,还骂她流产是活该,是报应,一命抵一命……大家都在同情丽娘,觉得她又是死儿子又是被二姑娘泼脏水污蔑,秦家不让她入府简直说不过去。”
青莲说完,小心翼翼地看了看姜妙。
姜妙冷笑一声,“这个丽娘,我还真是小看她了。”
青莲没怎么接触过姜柔,但她觉得,大姑娘的亲妹妹再怎么着也不至于会动手杀人,而且杀的还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奶娃娃,这里头,只怕是有什么误会。
“姑娘,现在该怎么办?”青莲问。
“先吃饭。”姜妙面色冷静。
如果当时武安伯夫人在场,她绝对不会允许秦显虐待姜柔,可见,秦显是私底下动的手,现在嫡孙没了,秦显又重伤姜柔酿下大祸。
该慌该乱的人是他们武安伯府,姜妙现在冲过去与吃了饭再过去,没什么分别。
但如果现在过去,撂下那么多人,会坏了老爷子过中秋的兴致。
主仆俩正说着话,姜秀兰便带着儿子姜旭和儿媳邹缨赶了过来。
外头的传言,他们一路走来也都得知了。
见到姜妙,姜秀兰脸色有些发沉,“妙娘……”
“嘘——”姜妙冲几人做了个噤声手势,又道:“老爷子就快过来了,咱们先吃饭,有什么话,吃了饭再说,有什么事儿,也得吃了饭再做。”
瞧着姜妙沉静的眉眼,姜秀兰点点头,“那一会儿我陪你走一趟。”
“我也去。”邹缨站出来,显然也是被武安伯府的事儿给气到了,小脸难看。
姜妙不赞同,“嫂嫂有孕在身,就别来回折腾了,更何况,我今儿也没打算过去。”
“啊?”邹缨不解,“事儿都这样了,不过去看一眼吗?”
“没那个必要。”姜妙道:“过去了,看到的无非是她虚虚弱弱地躺在榻上。然后呢?几个人抱头痛哭,最后痛骂武安伯夫人一顿?还是把秦显拖回来打一顿?我若主动去了,辈分上武安伯夫人压我一头,咱们家又没有被封诰命的长辈能压过她,我怎么跟她谈?”
姜秀兰皱皱眉,“那就只能去张帖子把人请过来了。”
“姑妈说的没错,我正有此打算。”姜妙颔首,“只要咱们不去武安伯府露面,不让人上门质问,这件事,咱们就是不知情的。今儿是中秋佳节,青莲,你去跟元奎说一声,让他去武安伯府递张帖子,就说厂公想请他们家伯爷来陪老爷子一块儿赏月。”
青莲应了声,马上跑出去找元奎。
……
与此同时,武安伯府。
姜柔一直不肯喝药,武安伯夫人也没辙,她在海棠院坐了大半天,等姜柔睡过去才回的房。
进门就见武安伯背着手走来走去,眉头紧紧皱着。
“老爷。”武安伯夫人唤了一声。
武安伯听得声音,脊背一僵,回头看着她,“我只出门半天而已,怎么家里就成这样了?”
又是宣哥儿没了,又是小姜氏流产,还闹得外头沸沸扬扬。
武安伯夫人急道:“事儿已经成这样,现在怨谁都没用了,老爷快想想法子吧!”
“想什么法子?”武安伯头疼不已,他这个人没什么追求,就只盼着平平淡淡地过小日子,奈何妻子是个要强的,非不甘心家族就这么没落下去,想方设法地要把曼姐儿塞到太子身边,然后逼着显哥儿去小姜氏跟前低头讨好。
哦对,家里好像就是那个时候开始不安生的。
“还能什么法子?”武安伯夫人一见他这置身事外的态度就气不打一处来,“现在小姜氏半死不活地躺在那儿,又不肯喝药,肖府那头一旦问罪,咱们怎么交代?”
武安伯头大如斗,他最恨成天想方设法地去讨好权贵换好处了,祖祖辈辈积攒下来的家底,足够他们过活的,为什么非得往高处爬,曼姐儿当上侧妃又能怎么样?将来太子的储君位置一旦有动荡,还得连累家里跟着承担风险,一辈子就那么短短几十年,平平安安地不好吗?又不是短吃短喝,活得那么累做什么?
“爹——”秦曼的哭声从外头传来,不多会儿就打了帘子进来,一副梨花带雨的委屈模样,“您快想想法子吧,嫂嫂那情况,指定是瞒不住的,一旦让肖府那头动了怒,我候选的事儿只怕就……”
“哎呀行了行了!”武安伯府一脸烦躁,“显哥儿呢?”
“只怕又去西堂子胡同了。”秦曼恨声道:“丽娘的儿子才刚死,他还不得过去安慰安慰。”
“倒也是。”武安伯叹气道:“毕竟是亲生骨肉,就这么没了,换谁都难过的,而且还是在这种合该团圆的日子里。”
武安伯夫人眼一瞪,险些让他这话给气出内伤来。
还没等她说点儿什么,门房小厮就到了门外,“老爷,夫人,肖府来人递帖子了。”
“什么?”武安伯夫人眼角一跳。
那小厮继续道:“元奎公公说了,厂公想请咱们老爷去肖府陪老爷子赏月。”
闻言,武安伯夫人惊得面色全变,脑袋发晕。
她本以为,姜妙会亲自上门的,毕竟对方是小辈,到时就算自家再理亏,只要捏准了姜柔害死宣哥儿这一点,再仗着自己的长辈身份,姜妙也不敢太过斥责。
然而现在,姜妙不来不说,竟然让人来递帖子,请伯爷去陪老爷子赏月。
老爷子……
武安伯夫人脸色发白,这哪是赏月,这是赴的鸿门宴啊!
第237章 没当回事儿(3更)
武安伯闻言,当即吓得一身冷汗。
“他们肯定是知道了。”秦曼一下子急哭,“现在让爹去见老爷子,不是等同于送羊入虎口吗?”
武安伯夫人没料到姜妙会来这么一招,她皱着眉头走来走去,片刻后,沉声道:“老爷不能去!”
“可是,帖子上点明了要爹亲自去的。”秦曼想到她爹这一去,她侧妃的事儿就得彻底泡汤,心下焦灼不已,可是不去又不行。
“反正,不能去。”武安伯夫人抹了把冷汗,她自己的男人她了解,笨嘴拙舌的,那老爷子是什么人,伯爷若去了,三句话不用就能让人把老底儿都给套出来,万一要再说错什么惹得老爷子动了怒,到时伯爷还能否平平安安地回来都还两说。
深吸口气,武安伯夫人把后在外头的金妈妈叫进来,“让人去把世子找来,随着我一道去肖府。”
金妈妈一惊。
武安伯夫人道:“什么赏月不赏月的,摆明了是等着我们这头亲自上门去赔罪道歉呢!今儿个晚上显哥儿若是不露面,只怕后半夜谁都别想安生了。”
说完,瞅了眼愣在原地的金妈妈,“还不快去!”
金妈妈走后,武安伯便一个劲地叹气,他早说了全家人安安分分地过,别去追名逐利的,奈何妻子瞧着娘家婆家都落败了,不甘心,打小就严格要求显哥儿,非逼着他学这学那,刚开始想让他习武,将来好上阵杀敌立下军功光耀门楣,但显哥儿软趴趴的,明显不是当将军的那块料,她又想着让他走科考,将来混个官职为朝廷做事。
然而不管是习文还是习武,都不是显哥儿想要的,日子一久被她逼急了,显哥儿自然就开始叛逆不听话,这才会出去鬼混,后来不知怎么就结识了丽娘,然后一直好到现在。
想到这儿,武安伯再次叹了口气,原本想法子让丽娘换个身份入府就能万事大吉的,偏偏死活不让,结果中间闹出了多少事儿,前有个潘秀月,现在又有个小姜氏,她们二人的孩子没保住,都跟那个丽娘有关。
唉,秦家已经几代单传了,难道真要绝在显哥儿手上吗?
……
秦显被金妈妈带回来时,脸上还有些不情不愿。
武安伯夫人瞅他一眼,“换身衣裳,随我去肖府。”
“我不去!”秦显怒道:“分明是姜柔那贱妇杀了我儿子,还污蔑丽娘,凭什么要我亲自上门给他们道歉?”
这种点头哈腰的事儿,武安伯也是最恨做的,便看向武安伯夫人,“要不,找借口推了吧,既然他们没明着问,咱们也别主动往上凑,请大夫来好好给小姜氏调养调养,总能养好的,孩子还能再有。”
“呵呵!”武安伯夫人直接冷笑,“去年你儿子把她踢伤的时候,我让你去四处打点请太医会诊,你请了吗?你就只会成天提笼架鸟在街边溜达。那三位太医,是我托了多少关系求爷爷告奶奶才求来的,现在你告诉我总能养好,孩子还能再有,光是嘴上说说,没人来医她自己能好?”
武安伯一噎。
每每想到自己竟然眼瞎嫁得这么个不上进的男人,武安伯夫人就呼吸不畅,心里堵得慌,“要么,你去托关系请太医,要么,你就给我闭嘴!”
托关系什么的,最麻烦了,武安伯只得选择了闭嘴。
见状,武安伯夫人捂了捂胸口,待平息了情绪,这才看向秦显,“肖府来的帖子,说邀请你爹去跟老爷子一块儿赏月。”
秦显一怔,耳边听得他娘又道:“小姜氏肚子里的孩子是你踢没的,你既然觉得自己没错,自己有理,那你甭跟我说,你去肖府,当着小姜氏姐姐的面儿说。”
“我……”秦显抿了抿唇。
武安伯夫人登时冷下脸,“怎么,让你给西堂子胡同那贱人表忠心的时候你信誓旦旦,一副为了她敢上天入地的架势,现在让你去肖府跟督主夫人理论,你又怂了?你们秦家的男人,什么时候能有个男人样?”
武安伯听着自己也被骂进去,便不停地给秦显递眼色,“一人做事一人当,反正不管怎么说,你都该去那头表个态的。”
“大哥。”秦曼抹了泪,揪着秦显的袖子,“你可一定要好好认错,别跟他们闹僵啊,否则我当选侧妃的事儿就玩完了。”
秦显偏头瞧了眼这个妹妹,之前为了她他就忍着恶心在姜柔面前各种卖乖讨好,现在死的是他儿子,被泼脏水的是他爱的女人,她们却要逼着他去给杀人凶手的姐姐低头。
“大哥……算我求你了。”秦曼说着又开始落泪,“我长这么大,一直养在外头,从未求过你什么,只这一回,你就当是看在我的面儿上,去认个错吧!”
秦显见不得她哭,闭了闭眼,深深吸口气,“我去就是了。”
武安伯夫人总算松口气。
换了身衣裳之后,秦显跟着他娘坐上马车,直奔肖府。
到西角门时,早有人在那守着,正是元奎。
得见武安伯夫人母子下来,他笑道:“伯夫人,世子爷,我们夫人在前厅等候已久。”
闻言,武安伯夫人攥着帕子的手紧了紧。
果然,姜妙把什么都算准了,什么邀请伯爷赏月,那都是假的,她算准他们家不敢让伯爷前来,算准他们家会因为心虚气短而不得不上门认错,所以提前就在前厅等着。
“显哥儿,一会儿见着人,你别乱说话,听到没?”跟着元奎进了角门往里走,武安伯夫人小声提醒。
秦显抿着唇角,只心不甘情不愿地“嗯”了一声。
此刻的前厅内,只姜妙一个主子和青杏青莲两个丫鬟。
姜柔的事儿,她还没告诉姚氏,这会儿让姜秀兰婆媳陪着姚氏在花园赏月。
武安伯夫人母子进门时,就见坐在主位上的小妇人一袭神秘华贵的黛紫色对襟襦裙,灯火下,那张明媚姝丽的脸上噙着不达眼底的浅笑,很淡,瞧得人不寒而栗。
走到堂中,武安伯夫人拐了拐一旁呆站着的秦显。
秦显这才拱手,“见过督主夫人。”
姜妙眼神扫过二人,“原来是亲家夫人和妹夫,我不是让人去请秦伯爷么,怎么没见着他人?”
武安伯夫人忙道:“不凑巧,伯爷今儿出去一趟,回来就染了风寒,这大过节的,带病上门做客意头不好,我就没让他来了。”
姜妙莞尔,没急着让二人坐,目光落在秦显身上,“妹夫怎么一个人来了,我们家柔娘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