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叶染衣
青杏想到什么,“先前在茶楼,姑娘说听完这个故事,丽娘自己就会出现,是真的吗?”
“当然。”姜妙点头,“她的目的就是毁了武安伯府,现在我让武安伯府的丑事闹得满城皆知,出于一个复仇人的心理,她必定会出现来验收成果,她能在得知真相的前提下还为秦显怀上三个孩子,就表示把什么都豁出去了,毫无牵挂和负担,唯有看到武安伯府众人自责,悔恨,羞耻和无地自容,才是她最大的乐趣。”
其实姜妙知道丽娘在哪,因为之前有让元竺跟踪过,丽娘预料到武安伯夫人不肯放过她,还没出城就带着春秀逃了。
只不过,姜妙不能直接抓她,否则往后丽娘出了什么事儿,就成她这个督主夫人仗着权势欺负手无寸铁的小妇人了。
丽娘不是擅长玩心计么?她也会。
……
茶楼一向是人流最为聚集的地方,各个阶层的人都有。
有人把武安伯府代入那段说书,果然很快就引起轩然大波。
这两天百姓们都没空骂姜妙了,全是讨论秦显和丽娘的,甚至还有人顺藤摸瓜,摸去丽娘以前待过的窑子里打听情况。
但因着丽娘辗转过好几个窑子,因此没什么结果。
不过,武安伯府二十多年前发卖过一个身怀有孕的姨娘这件事儿,不知为何传了出来。
这下,百姓们更加笃定那个故事是真的。
故事是真的,那么之前的很多流言就不攻自破了。
潘秀月一尸两命,宣哥儿的死,小姜氏的死。
秦显的两位正妻,五个孩子,全都没能留下,因为,都成了丽娘复仇的牺牲品。
“这么说来,小姜氏没有毒杀外室子,还真是丽娘自己杀的,最后嫁祸给了小姜氏,再后来,把小姜氏也给害死了,只为闹得武安伯府鸡犬不宁?”
“这女人太可怕了,简直让人不寒而栗!”
“要我说,可怕的是那位伯夫人,咱们之前还可怜她来着,觉得他们家委屈,被督主夫人处处掣肘欺压,如今看来,那都是她自找的!呸!活该!”
“所谓一报还一报,她作下的孽,全都报应到儿子身上了,家里死了那么多人,阴气得多重啊!”
“听说死的还不止秦世子的正妻和孩子,伯夫人那会儿,可阴了不少姨娘呢,不然秦伯爷那么多姨娘,为什么生不出儿子来?只得秦世子一个?”
“啧啧啧,这才是真正的蛇蝎妇人啊,难怪督主夫人之前那么生气了,换我我也气,妹妹都被害死了,人家只是把秦世子拖去打了一顿,他们家就各种装无辜装可怜,害我们险些错怪了好人。”
……
流言甚嚣尘上,愈演愈烈,完全没有熄灭下去的意思。
而这时,东宫那头也传来消息,秦曼的侧妃候选资格被取消了。
之前因着秦曼有望成为侧妃而与他们家交好的那些世家,现如今恨不能躲得远远儿的。
武安伯夫人这几日只避在家里,哪也不敢去。
武安伯出去一趟,被人骂成狗,灰溜溜地回来后,在伯夫人的院儿里生闷气。
武安伯夫人烦透了,让他滚出去。
武安伯一听就恼了,“这事儿明明是你一手造成的,你现在冲我发什么脾气!”
伯夫人一愣,显然没料到这男人竟然敢直接怼她了。
金妈妈站在一旁,听得心惊胆战。
她跟在夫人身边几十年,最是了解伯爷,从来不敢在夫人跟前大声说话,今儿是头一回发飙,而且瞧着脸色十分难看。
“伯爷……”金妈妈开口,小声劝。
武安伯完全没搭理她,只瞪着伯夫人,“当年那孩子分明是我的,你为什么要找个野男人来栽赃给白姨娘?”
“我……”伯夫人答不上来。
武安伯见她这副模样,气不打一处来,当年不敢做的事儿,今儿终于鼓起勇气,他抬手就给了伯夫人两个大耳刮子。
金妈妈吓得老脸煞白,“伯爷!”
一面喊,一面扑过来要劝住武安伯。
武安伯直接一脚把她踹开,双目冷冷地盯着伯夫人,“说话啊!哑巴了?”
伯夫人被打得瘫坐在地上,红肿着脸说不出话。
武安伯悲愤交加,“祖上几代单传,是因为他们除了正妻,后院基本没什么妾室,所以老太太考虑到秦家子嗣单薄,才会给我多安排了几房姨娘。
你倒好,仗着‘秦家几代单传’的说法,背地里做了多少见不得人的腌臜事,谋杀了我多少子嗣,伯府能有今日,全都是你一手造成的!你成天嘴上骂这个善妒骂那个没气量,你自己呢?你就是个毒妇,比蛇蝎还可怕!”
武安伯吼完,甩袖准备走人。
伯夫人一把抱住他的腿,“伯爷,我知道我当年做的不对,可我都是为了这个家。您也看到了,别的世家大族子嗣昌盛,然而为了继承人的位置,谁不是斗得头破血流?我不想我们家也这样,不想显哥儿将来跟兄弟手足相残,所以率先当了恶人,为他扫平一切障碍。我……我真的只是想这个家能好好的。”
武安伯冷笑,“那你觉得现在好吗?”
伯夫人身子僵了僵,随即低下头呜呜地哭。
金妈妈道:“伯爷,眼下形势不利,咱们更不能内讧啊,罪魁祸首是丽娘,她手上沾染了那么多条人命,不论如何都不能原谅,显哥儿变成这样,夫人也痛心疾首的,现在正是需要人宽慰的时候,若是连伯爷都责怪夫人,那她往后还能有什么盼头?”
“给我闭嘴你个老贱婢!”武安伯怒指着她,“这个家里最没资格说话的人就是你,当年那些脏事儿,你敢说你没在中间撺掇?”
金妈妈怔了怔,很快住了嘴。
“你们主仆俩,一丘之貉!”武安伯越骂越气,只怪当年他性太懦弱,连白姨娘都留不下来,否则,哪里会发生今日这般骇人听闻的事儿。
现在还让人给传扬出去了,他这张老脸今后该往哪搁?
……
秦显这两日饭不吃觉不睡,整个儿跟行尸走肉没什么分别。
伯夫人怕他做什么傻事,让小厮看着他,然而秦显还是摆脱小厮,自己跑了出去。
他没去别的地儿,就去了西堂子胡同。
那个小院还在,只不过,人早就搬空了。
秦显站在庭院里,瞧着多年来令他熟悉的每一个角落,感觉心痛得在滴血,像有人拿着钝刀一刀一刀地割他肉。
回头时,猛然发现门口站着个人,正是失踪已久的丽娘,她撑着伞,穿一套大红色的镶边袄裙,在纷纷扬扬的白雪中显得喜庆又艳丽。看向他的目光却不复以往的温情柔暖,而是大仇得报过后的酣畅与快意。
“丽,丽娘?”秦显心下激动,才要上前去拉她,却又突然想到什么,往后退了两步,面色说不出的惨白,“他们都说你是我姐姐,我不信,你不是,他们在撒谎,在胡扯对不对?”
丽娘瞧着他,轻轻莞尔,“显哥儿,我是你姐姐,同父异母的姐姐。”
“不,你不是,你骗我!”秦显抱头大叫着,“你跟他们一样,都是骗子!”
第253章 还治其身(1更)
得见秦显抱着头蹲在地上大声痛哭的模样,丽娘唇角勾起一抹笑。
“其实当年我们的第一个孩子,我早就知道怀上了,之所以会挑在潘秀月临盆那天让春秀去通知你,就是不想她平平安安地把孩子生下来,伯夫人不是不喜欢侯府子嗣多么?我成全她。
小姜氏刚过门那会儿,你拿了她的燕窝来给我补身子,之后我上吐下泻,其实不是燕窝的问题,我只是想试探一下她是不是个有手段的,能否沉得住气,也顺带,想试探试探你对她的态度。
呵呵,后来事实表明,你是真的喜欢我,才会为了我把她给踢到险些绝育。”
这些话,犹如一把冰冷的刀子,一刀一刀把秦显的真心剖开,再往里灌毒药,每一句都让他五脏六腑翻搅着疼。
“别说了,别说了……”他顺势翻滚在地上,捂着耳朵满脸痛苦。
雪还在下,眼前身着红色袄裙披着兔毛斗篷的女人面上似乎更快意了,撑伞的那只手瞧着纤细柔弱,出口的话却能致命。
“当年伺候我娘的一个老嬷嬷,她后来在厨房打杂,小姜氏怀孕的消息,是她告诉我的。
中秋那天我上街买东西,无意中见到小姜氏,便顺道跟她来了场‘偶遇’,她果然是个蠢的,死到临头还傻乎乎地分给我和丰楼的月饼,说要跟我不计前嫌。
临走前,我只问了她一句,宣哥儿最近还好不好。是你告诉我的,小姜氏对宣哥儿不上心,从来不关心宣哥儿,所以我笃定,她并不知道宣哥儿对脂粉过敏。
果不其然,她回去后脸没洗,衣裳没换就因为心虚急匆匆去了西厢房见宣哥儿。
我原本想着,宣哥儿顶多是过敏,毕竟这样,也足够你对她动怒了。
但很意外,宣哥儿直接死了。
你娘为了让你妹妹顺利入东宫,竟然把宣哥儿的死推到奶娘头上,让奶娘去顶罪。
我不想让大好的机会白白流失,所以借机找街头的小乞丐们散出谣言,说我为了入伯府,买通海棠院的下人毒杀宣哥儿,然后嫁祸给小姜氏,我知道你不会信,外头的百姓们也不会信,不仅不会信,还会觉得这是小姜氏为了推卸责任而污蔑我的手段。
谣言一出,你果然没让我失望,直接把她踹到流产,唔,我想想,这应该是你的第五个孩子了,再一次死于你之手。
后来,小姜氏精神出了问题,也是后厨那老嬷嬷告诉我的,我本来想往她汤药里动手脚,但无奈,姜妙带了肖府的神医过去,一旦汤药有问题,很快就能被查出,所以我另外想了个招儿。
我去细查了小姜氏以前的经历,发现曾经有个年轻俊美的新科进士求娶过她,可她当时一心只想着荣华富贵,所以毅然决然嫁了你,结果却落得个数次被家暴的下场。
你说,倘若这个时候我给她编个梦,让她有再一次选择人生的机会,她会不会后悔当初没答应那个少年?”
秦显满脸惊恐地看着她,眼前的女人除了那张脸,已经陌生到让他完全认不出来,“所以,宜春楼那出戏是你安排的?”
“没错。”丽娘笑道:“得知小姜氏的过往后,我就已经着手开始安排了,然而这个时候,你娘为了给肖府一个交代,亲自上门要把我赶出京城,我知道她不会放过我,所以威胁她,如果让我平安离开,那我走了便走了,往后都不会再回来,但她若是半道上找人对付我,那么不出两个月,秦家一定会大乱。
可惜啊,她不懂规矩,真找人在城外等着我。索性,我也不等出城了,先一步逃走,之后就一直躲在暗处,看着小姜氏因为那出戏精神恍惚,日渐疯魔,一直到那位少年朝考拿了第一还被赐了婚,她终于受不住梦境与现实截然相反的痛苦折磨,三尺白绫了却残生。
你看,我算的多准,不出两个月,你们家果然大乱了。”
秦显面上落了好多雪花,但却凉不过他此时此刻的心。
原来,所有的一切都只是她的预谋,被蒙在鼓里被当成大傻子的人是他。
他所以为的与世无争,不过是因为她不能要他们家的名分。
他所有的心疼与宠爱,成了她复仇的利器,害了原配,逼死继室,也让自己成了终身再不能人道的废物。
“啊啊啊——求你,别说了,别再说了——”
她每个字都在提醒着他的愚蠢和不可挽回。
他明明能与妻子琴瑟和鸣,享天伦之乐,可现在,毁了,一切都毁了!
这个女人何其残忍,花费几年的时间,亲手给他造了个完美无瑕的梦,又亲手将真相一层层剥开,鲜血淋漓地摆到他面前让他看,让他感受。
秦显觉得自己从身到心哪哪都疼,喉咙像被人掐住,呼吸都觉得困难。
丽娘说完,缓缓转过身,踏出门槛之前,轻轻柔柔地说了一句,“后会无期。”
之后便撑着伞走出巷子,红色身影很快消失在漫天风雪中。
秦显哆嗦着站起身,袍子上早被雪水打湿,一脸狼狈。
他踉踉跄跄地走到胡同口,却发现不远处停着一辆马车,瞧着像是刚到不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