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叶染衣
哪怕隔绝了外面的光亮,她也能靠着默数来估算时辰。
午时二刻,通道尽头的石阶上传来脚步声。
不多会儿,就到了她的牢房门外。
孙贵妃抬眼一瞧。
崇明帝,太子,承恩公和肖彻。
阵势挺大。
崇明帝望着牢房里眉眼冷艳的女子,面上再没了昔日里装模作样的宠溺,只剩滔天怒意。
纵使名不正言不顺,孙珂也是他的女人,然而这女人却跟肖宏那个老阉贼勾结,二十四年来把他耍得团团转!
这让他如何能忍!索性不装了,直接挑明来意。
“说吧,钥匙在哪?”
孙贵妃置若罔闻,继续安静坐着。
“朕再给你一次机会。”崇明帝压着怒火,“说了,朕兴许还能念在昔日情分上饶你不死,你若不说,朕就只能酷刑伺候了。”
孙贵妃突然冷笑一声,“罔顾伦常同先帝的女人讲情分,的确是你李硕一贯以来的龌龊风格,严刑逼供是么?你看我招不招。”
一直以来极力掩饰的遮羞布就这么被扯开,还撕得稀碎,崇明帝老脸阴寒下来,“如此,那就休怪朕不客气!”
话完,回头看向肖彻,眼神嘲弄,“孙珂乃重犯,一般人没资格审她,肖督主,不如你亲自来,如何?”
肖彻袖中手指微微蜷起。
崇明帝又说:“这女人嘴巴硬得很,一般的审问不管用,还是得加酷刑,那就,从鞭刑开始吧!”
“父皇。”李承鸣出声道:“儿臣听闻,肖督主不用酷刑也能从犯人口中套出消息来,既然能省事儿,又何必费那工夫?承恩公以为如何?”
承恩公幽幽看了孙贵妃一眼,“回殿下,老臣赞同动刑。”
“你!”李承鸣被他气到。
“行了!”崇明帝冷呵一声,“肖彻,准备动刑。”
肖彻紧抿着唇,先前刚来的时候,孙贵妃就借着抚衣服的动作给他传了个暗号,意在让他顺着崇明帝的意思行事。
但现在,崇明帝点了名要他亲自给母亲上刑。
这个环节,完全在他意料之外,他不明白,他们为什么会有这样的计划,而且事先没跟他商量过。
可他不能忤逆母亲的意思,便只得去找厂役把钥匙拿来,打开牢房将孙贵妃带到刑房。
厂役搬来几只圈椅。
崇明帝、李承鸣和承恩公依次坐下。
孙贵妃被绑在刑架上,肖彻手里握着用盐水浸泡过的藤鞭,藤鞭上的木刺尖锐而扎眼。
崇明帝捧着茶碗,好整以暇地看着,“肖督主,动手吧!打到她招为止。”
肖彻握着藤鞭的手一再握紧。
他蛰伏了二十四年,只为把母亲从地狱里救出去,现在却要他亲自动刑,这算什么?
承恩公挑眉,“肖督主好像有些下不了手啊!”
崇明帝轻哼,下不了手,那他就得招,逼的就是他!
“不如,老臣来吧!”承恩公主动请缨。
说着就站起来,准备去给孙贵妃上刑。
“不必!”肖彻没看承恩公,语气却透着一股子拒人千里的冷漠。
他知道鞭打的技巧,更懂得如何打下去能把母亲所受的疼痛降到最低。
可即便如此,她还是得受苦。
这时,孙贵妃突然冷嗤一声,“优柔寡断,废物!”
肖彻深吸口气,扬手就朝着孙贵妃打下去。
藤鞭上的木刺勾破她身上的锦绣华裳,肖彻用了技巧,并不算疼,但她还是配合地闷哼一声。
“继续打。”崇明帝喝了口茶,瞧着孙贵妃面色煞白的模样,心中一阵大爽。
肖彻又是几鞭子下去,孙贵妃额头上渗出冷汗。
“再来二十鞭。”
“接着打。”
“力道不够。”
……
崇明帝不停地指挥着。
肖彻已经尽量在控制力道,然而这么多鞭下来,孙贵妃还是被打得皮开肉绽,鲜血染红了华裳,她气息微弱,却仍旧倔强地不肯说出钥匙下落。
崇明帝瞅了眼肖彻,见他明明已经在愤怒和崩溃的边缘却还要忍着,冷笑一声,“似乎,没什么效果啊!”
“啊!”承恩公忙接话,“老臣突然想起一件事儿。”
“何事?”
承恩公道:“贵妃娘娘犯了勾结水匪意图谋反的大罪,然而她的女儿昭阳公主却是老臣府上的儿媳,皇上该不会以此判老臣个连坐之罪吧?”
“什么连坐!”崇明帝老脸一黑,李敏薇是承恩公府儿媳,那还是他亲生的呢,要真连坐,那岂不是得把他这个当爹的一块儿算进去?
不过,承恩公的话倒是提醒了他。
肖彻不是一向喜欢护着李敏薇么?
“太子,你亲自去承恩公府传朕的旨意,孙贵妃勾结水匪意图谋反,李敏薇连坐,即刻赐死。”
第284章 宫变(2更)
崇明帝话音一落,整个刑房内的气氛都僵滞住了。
太子一张俊脸冷沉下来。
虽然他一直介怀李敏薇的身份,但不管怎么说,那个小姑娘始终是无辜的。
现在说赐死就赐死,如此行径,与截胫剖心的暴君有什么分别?
“父皇,儿臣不赞同赐死小九。”李承鸣蹙着眉。
“她会不会死,那就得看贵妃娘娘和肖督主的诚意够不够了。”承恩公冷冷一笑,“都已经到了这份上,咱们也不必再藏着掖着,那把钥匙究竟在哪,是娘娘来说,还是肖督主来说?你们母子俩,总要有一个人把实话交待出来,否则,李敏薇必死无疑。”
听到这话,李承鸣下意识地去看肖彻,就见他眉峰凌厉,一双眼在灯火的照耀下,黑浓好似暴风雨前翻滚的乌云。
就在李承鸣和承恩公都没来得及反应的瞬间,肖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闪身到崇明帝的圈椅后,将手中带着尖刺的藤条当成了利剑,卡在崇明帝喉咙口,那上面,还沾着孙贵妃的血。
因着地宫钥匙关乎前朝,关乎先帝,关乎孙贵妃的身份,故而地牢里除了他们几个,连厂役都没放进来,负责护卫帝王的羽林卫更是只守在外头。
变故来得太突然,承恩公吓了一跳,怒指着肖彻,“肖彻!你吃熊心豹子胆了,这可是皇上!”
“欺世盗名的鼠辈罢了,他也配称帝?”肖彻神情漠然而森冷,手上力道加重,尖刺戳破崇明帝的肌肤,疼得他哆嗦了一下。
“肖彻,你是想造反吗!”崇明帝暴怒,额际青筋凸显。
李承鸣到现在才反应过来,难以置信地看着他,“原来你一早就知道?”
肖彻没有话多的习惯,他并不想跟李承鸣解释什么。
之前一直在筹谋,本想借着李承鸣的叛逆之心起兵,他好坐收渔利,但没想到事发突然,崇明帝竟然要以李敏薇来威胁他,现在他只能背水一战了。
就在这时,羽林卫统领霍长辉急赤白脸地跑进来,“皇上,皇上不好了,城外五军营有异动!”
他刚喊完,就看到孙贵妃被绑在刑架上,肖彻挟持了崇明帝,而承恩公和太子李承鸣各自白着脸站在一旁的情形。
霍长辉一惊,“皇上……”
“别过来!”肖彻手中的藤鞭往崇明帝脖颈上压了压,马上又一颗尖刺戳入肌肤。
崇明帝感觉喉咙像被人死死掐住一般,声音都快发不出来了,但老脸上仍是又惊又怒,“好好好,朕只顾着收拾你,险些都忘了肖宏那个老阉贼。”又瞪向霍长辉,“五军营有异动你不会让人去查看?咋咋呼呼的做什么?”
霍长辉惊恐道:“末将以及先前带来的羽林卫,全都被东厂厂役困在里头,到处是机关,出不去了。”
五军营十五万人,护卫紫禁城的羽林卫和锦麟卫加一块也不足五万,这就是崇明帝一直忌惮着肖彻的原因。
假如京城是一个圈,那么圈外就全是肖彻的兵马。
作为皇帝,他身处圈中心,保护他的人却只得五万不到,假如有一日,圈外的生了异心想攻进来,圈内的就只能等死。
他一直防范着这一天,却没料到这么快就来了。
崇明帝老眼一缩,难道天要亡他?
不,不会的,推背图上一定不是这么写的!
“肖督主,有什么话咱们好好说,能不能先把藤条放下?”李承鸣望向肖彻,目光复杂。
一边是亲生父亲,另一边是亲生父亲所亏欠的人。
他无从去抉择,只能尽量地保持着理智。
“太子。”肖彻一双深邃冰冷的瑞凤眸幽幽看着他,“我只问你一句,假如被囚禁二十四年,被迫生下孩子的是魏皇后,今日你是放下屠刀,还是屠城救母?”
“我……”太子眉心狠狠一蹙。
关于孙贵妃的事儿,但凡是个正常男人,都不可能忍受得了,甚至是平静得了。
可他……到底还是太子啊!
“三千营现在是你的人,也可以不是你的人,就看你怎么用。”肖彻眸色沉沉。
闻言,李承鸣的神情更为复杂。
之前他收服三千营,是为了让自己手中的势力再增强一点,也是为了防着崇明帝有朝一日会对他下手。
可肖彻的话让他深深意识到,其实三千营不管由谁来带领,那数千精兵的心,向着的都是先帝,以及先帝的最后一个儿子,肖彻。
也就是说,三千营只有在帮着肖彻谋反的时候才会展现真正的实力,否则很难被除了肖彻和老爷子之外的任何人收为己用。
毕竟,那是先帝时期就传承下来守卫京城的精卫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