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叶染衣
瞧着邹缨惨白到毫无血色的小脸,姜旭心里一阵接一阵地揪扯着疼,他忙奔过去,也不管姜秀兰还在一旁,直接就把邹缨搂入怀里,“缨缨对不起,是我来晚了,没能陪在你身边,生孩子是不是很疼?”
他身上还穿着昨日攻城的铠甲,铠甲上除了风雪寒气,还沾染了敌人的血。
姜秀兰见状,一把拉开他,“你媳妇儿正虚弱着呢,哪能这么大力抱,一边儿去,洗个热水澡再来。”
姜旭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身上穿的是铠甲,顿时又心疼坏了,忙轻声问邹缨,“我刚刚有没有弄疼你?”
邹缨摇头,“看到相公安然无恙地回来,我就什么事儿都没有了。”
“都怨我。”姜旭自责道:“是我害得你早产,肯定很疼。”
“折腾了一宿,能不疼吗?”姜秀兰笑骂,“你往后可得多疼疼媳妇儿,别让她白遭罪还寒了心。”
“我肯定会的。”姜旭一脸正气。
邹缨满眼甜蜜地望着他。
姜旭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当爹了,看了看她旁边的襁褓,“是男孩儿还是女孩儿?”
“女孩儿。”姜秀兰说:“你一会儿泡了热水澡回来,想着给她取个名儿。”
“行。”姜旭笑笑,随即便走出正屋,让人备了热水去净房沐浴。
坐在浴桶里,姜旭一脸惆怅。
看样子,娘和缨缨还不知肖府那头出了什么事儿,现在缨缨又早产还在月子里头,更受不得刺激,他不能说,但就算他不说,厂公被追封的事儿,早晚还得传开来。
沐浴完绞干头发,姜旭再度去了正屋。
邹缨已经喝完粥躺下了,精神还是很虚弱,但看向女儿的眼神里,是满满的爱与宠溺。
瞧着这一幕,姜旭突然觉得心里好软好软。
“旭哥儿,你出来,我有些事想问问你。”
姜秀兰站起身,带着他去了东次间。
母子俩坐下后,姜秀兰的面色便沉了下来,问他,“你可有见到厂公?”
姜旭摇头。
姜秀兰的面色又难看了几分,“难道,真的出事儿了?”
姜旭怕里间的邹缨听到,压低声音道:“娘,我刚从宫里回来,新皇今日上朝了。”
听到姜旭说“新皇”,姜秀兰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但随即想到正是傅经纶,她心里便膈应了一下,皱着眉,“他说什么了?”
“我没资格去太和殿,具体说了什么,不知情,但新皇封赏了不少人,其中就有我和厂公。”
顿了下,他又道:“我被封为正三品威远将军,而厂公……”
“厂公是怎么封的?”姜秀兰心里急得要死。
“是追封。”姜旭都不忍说出这两个字了,“封为定王,妙娘被封为定王妃。”
“追……追封?”这两个字,让姜秀兰脑子里轰隆一声,好像有什么东西崩塌了。
“你是不是弄错了,就算要封,也是正正经经地加封,怎么能是追封呢?”姜秀兰心里一阵难受。
姜旭道:“圣旨应该很快就到了,而且……极有可能是义父亲自去宣,他现在是新皇跟前的人了。”
姜旭并不知道肖彻以前还有过“先帝遗孤”这么一层身份,但在他心里,一直觉得厂公有野心有抱负,是想自己夺江山的,但万万没料到,昨天攻下皇城之后,最后登基的竟然是傅二,厂公成了为他冲锋陷阵的手下,不论从哪个角度想,姜旭都觉得那些人背叛了厂公。
那个皇位,该是厂公的,傅二什么都没做,就凭空钻出一个先帝遗孤的身份来,然后直接取走厂公用命拼来的果实。
现在厂公是死是活尚未可知,就被强行“死亡”,强行追封。
这算什么?卸磨杀驴?
姜旭不知道肖彻有过“先帝遗孤”的身份,姜秀兰却是一直知情的,当初还是冯公公亲口告诉的她。
然而现在起事成功了,坐上龙椅的却成了傅二,厂公的死讯都没传回来,就被追封。
最最重要的是,冯公公成了傅二的御前总管!
被人欺骗和背叛的滋味儿涌上心头,姜秀兰沉默着不想说话。
姜旭心知她难受,也不知该如何劝,毕竟他娘和义父除了不能行夫妻之实外,二十多年来还是有些感情的,现在事情变成这样,要他娘在短时间内平静下来,只怕很难。
“不管怎么说,这些事娘一定不能告诉缨缨,还得警告下人们,不得在缨缨跟前乱嚼。”
姜旭说完便站起身来,“我还得去趟肖府看看妙娘,缨缨这边就有劳娘多多照顾了。”
姜秀兰难受地“嗯”了一声,“你去吧,我会照顾好你媳妇儿的。”
……
姜旭来到肖府的时候,冯公公的马车刚到大门外。
一下车,俩人便来了个眼对眼。
姜旭瞧着对面手捧圣旨的人,心里堵得慌。
这是他二十多年的义父,也是养父。
养父曾经对他们母子那么好,小时候有什么好吃的好玩儿的,总会想着留给他,教他念书识字,教他做人的道理,给他讲外面的趣事儿。
他不敢相信,有朝一日他们竟然会走到这一步。
“义父。”姜旭上前两步。
冯公公漠然撇开眼,没看他,“我知道你要问什么,没什么好问的,你看到什么便是什么。”
顿了下,他又道:“我的东西还在你们家,你待会儿让人收拾了,我一并带回宫里。”
“义父,我们一定要这样吗?”姜旭不甘心,“您以前明明对我和我娘都很好的。”
冯公公冷笑,“旭哥儿,别太相信自己的眼睛,很多时候你看到的,未必就是你所理解的,人有千面,心有千变,一个人什么都不做什么都不说,你未必能看出他是个怎样的,可就算他说了做了,你以为,你又能真正的看懂他?你年纪也不小了,往后可长点儿心吧!我就不过去了,替我向你娘说声抱歉。”
第296章 再也回不来了(1更)
听着冯公公的话,姜旭心如刀绞,他不明白,不过才短短一天的时间,事情怎么就变成了这样。
“义父。”他仍旧不死心,紧紧盯着他,“就算您对我和我娘是做戏,那……厂公呢?您曾经那么尽心尽力地伺候他,他每次毒发去庄子上,连元竺元奎都不带,只带义父一个,东院书房那么重要的地方,他也只让您一个人进去,他那么信任您,您对他,总不能也是做戏吧?”
冯公公没应声,指挥着另外两个小太监从轿子里取出一方金丝楠木牌匾,牌匾上赫然写着“定王府”三个大字。
因着从龙之功被封了异姓王,何等的尊荣华贵。
姜旭却只看到满眼的讽刺。
被追封的人不在了,妙娘只得一个人守着王妃身份,这对她而言,无疑是一种莫大的羞辱和煎熬。
眼瞅着他们抬着牌匾捧着圣旨要往里走,姜旭又追上去,“义父,我不相信您这些年对厂公一点儿感情都没有,您和老爷子对他而言,可一直都是父亲般的存在啊!”
“旭哥儿。”冯公公停下脚步,回过头看他,“你别忘了,伺候他之前,我曾伺候了老爷子几十年。”
言外之意,他一直以来都是老爷子的人。
姜旭如遭重创,僵站在原地不动了。
是啊,他知道的,他明白的,义父一直以来都是老爷子的人。
可是,他们花费二十多年的时间来欺骗利用一个孩子,不觉得残忍吗?
哦,他险些忘了,老爷子是前厂督,东厂的人,原本就一个个冷血无情,又怎会对一个非亲非故的孩子有感情?
大门外还有两个太监守着,一见是冯公公捧着圣旨来了,忙上前行礼。
冯公公道:“去请夫人出来接旨。”
那二人对看一眼,其中一个为难道:“公公,夫人重伤,折了腿,没办法下地,只怕,出不来了。”
冯公公皱皱眉,随即又道:“就算不能出来接旨,也该进去通报一声。”
其中一个太监马上推开门往里走,径直去往妙言轩。
姚氏已经从姜旭家回来,姜妙睡着了,她便和青杏青莲露水露珠几人在西次间说话。
忽然听得外头传来匆匆忙忙的脚步声,随即就有个太监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夫人,宫里来了圣旨。”
姚氏等人闻言,脸色一下子变了。
青杏急道:“这都还未正式登基,怎么就直接下旨了?”
“而且,姑娘现在的情况,她也是不能下地去接旨的。”青莲皱着眉。
“姑爷不在,这府上连个主事儿的人都没有,总不能让太太出去接旨吧?”露水道。
她这一说,倒是提醒了其他几人。
于是,几个丫鬟的目光齐刷刷望向姚氏。
姚氏心里也着急,“我去接旨不是不可以,我就是怕,那圣旨上的内容不是什么好的,到时我接了,岂不是害了妙娘。”
“可都已经到门口了,总没有把圣旨拒之门外的道理吧?”露珠她们虽然是头回碰上宣旨场面,但还是有些常识的,圣旨,那便是圣意,皇帝的意思,违抗正是,那是要获罪砍头的!
几人正纠结着,就见西次间和里间卧房的珠帘被人挑开,随后钻出个小脑袋来。
正是小宝。
他一直没睡着,听到她们谈话,便悄咪咪地翻下床走了出来。
“小宝?”姚氏一惊,“你怎么起来了?”
一面说,一面忙起身走过去,帮小家伙理了理衣裳。
小家伙仰起脑袋看姥姥,语气像个小大人似的,“姥姥,小宝去接旨。”
“胡闹。”姚氏点他鼻尖,“你那么小,怎么能去接旨呢?”
小宝说:“爹爹不在,我就是家里唯一的小男子汉,我能接的。”
这话,把青杏几人噗嗤一声逗乐了。
可乐着乐着,又一个个红了眼眶。
姚氏更是心里一阵堵。
爹不知所踪,娘重伤卧床,现在逼得三岁孩子来挑大梁,怎能不让人心酸?
把眼泪逼回去,姚氏牵着他的小肉手,“好,姥姥带你出去接旨。”
不多会儿,一行人就到了大门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