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叶染衣
“收虎符的事儿,就交由左军都督去办。”傅经纶又补了一句。
这大气儿喘的……
部分大臣已经反应过来了,皇上这么做,是经过深思熟虑,是有用意的。
倘若只单单惩罚肖老爷子,逼他交出兵权,他若真跟北梁有关,那么楚太子心里一定会不痛快,但若是收了老爷子兵权的同时,再擢升一个与北梁太子亲近的人,打个巴掌给个甜枣,那么矛盾至少会减少一半。
况且现在把收取虎符的艰巨任务交给姜旭,这是逼着姜旭与老爷子决裂,也是在变相试探他的忠心。
一举多得。
严首辅松了口气,与其他几位大臣齐齐高呼,“皇上英明!”
肖老爷子的事儿告一段落,户部尚书田忠成又重新出列,禀道:“关于北梁的棉花与高产稻,已经传扬出去了,今儿一早老臣来上朝时,听到不少百姓在议论,呼声挺高,不知皇上作何考虑?”
傅经纶道:“纵然南齐与北梁之间有些龃龉,但我们不得不承认北梁在民生这一块做得确实比南齐好。我们没有的,不懂的,那就虚心求教,大力引进,不可因着傲慢而轻视他国之长。
有时候,傲慢不止能毁一人,还能毁一国,废帝便是前车之鉴,还望诸公谨记,你们站在朝堂上,所做的每一个决策,都关乎着手底下成千上万百姓的生存问题。
朕希望,你们是站在百姓的角度,替百姓发声,而不是只手遮天,翻手为云覆手雨,一句话定论百姓生死。”
“臣等谨记皇上教诲——”
……
散朝后,傅经纶出了太和殿。
冯公公就跟在他身后。
傅经纶回头看了他一眼,“昨天晚上守了一夜,早起也没多睡会儿,你不困么?”
冯公公摇头,“得知皇上吐血,老奴哪还有什么睡意?”
傅经纶笑了笑,“朕听闻,你跟在老爷子身边二十多年了,入宫之前,一直伺候在他跟前。”
冯公公低头,没否认,“老奴的确跟在老爷子身边多年。”
“朕登基后,老爷子第一时间就把你送入宫成了御前总管,事到如今,你可有什么要对朕说的?”
冯公公低下头,握紧手里的拂尘。
他就知道,老爷子一遭殃,他这边也躲不过。
摇摇头,冯公公道:“老奴任凭皇上处置。”
“昨天晚上,有飞鸽传书找你。”傅经纶望向远处殿顶上盘旋而过的一群飞鸟,语气悠悠,“为什么到现在都没任何动作,也不给他回信?”
傅经纶习武,敏锐程度不亚于肖彻,昨夜殿外飞鸽的声音虽然轻,但他还是听到了。
冯公公脸色微变,跪了下去,“皇上……”
过了会儿,他道:“是老爷子,他让老奴去找太后,说要亲自面见太后。”
傅经纶停下脚步,垂眸望他,“你把这么机密的事儿告诉朕,就不怕他秋后算账?”
冯公公道:“怕。”
“怕你还说?”
“老奴怕死。”
傅经纶凝视他半晌,缓缓开口,“起吧!”
冯公公战战兢兢地起来。
傅经纶没再说别的,只道:“回宫。”
随后便坐上御辇,准备回乾清宫,却在半道上被慈宁宫的秋葵和秋景两个给拦了。
那二人跪在地上,“皇上,太后娘娘另请了大夫入宫,请您过去一趟。”
傅经纶皱皱眉,“太医不都说了朕无大碍?”
秋葵道:“娘娘也是关心皇上。”
“是啊皇上。”秋景附和道:“因着皇上病情未明,娘娘急了一早上,早膳一口没吃,如今就等着皇上过去呢!”
傅经纶揉了揉眉心,只得吩咐抬轿的几个太监转道去慈宁宫。
……
按照杨太后的吩咐不要大张旗鼓,秋葵只在皇城外的普通医馆了请了个大夫。
这会儿那大夫正伏跪在殿内,头一次入宫的他,早就吓得冷汗连连。
傅经纶入殿后,给杨太后请了安。
杨太后仔细看了看他,面色红润,瞧着也精神,没哪里不好。
可越是正常,就越能说明早上那口血不正常。
“快快!”杨太后招呼着那大夫,“过来给皇上探脉。”
那大夫抹了把汗,起来时双腿都是软的,好不容易才走到傅经纶所坐的长榻前,手却有些抖。
杨太后顿时皱眉,“抖什么?好好看诊便是,哀家还能吃了你不成?”
大夫深吸口气,尽量让自己平静下来,手也没敢再抖,给傅经纶摸了摸脉相,似乎有些不确定,又重新摸了一次。
随后,他后退几步跪在地上禀道:“回娘娘,皇上龙体大安,并无异样。”
又是看不出毛病!
杨太后震怒不已,“没用的废物,来人,拖出去砍了!”
第362章 八两八钱封口费(3更)
跪在地上的大夫一听,吓得瑟瑟发抖,“太后娘娘,皇上龙体无恙是幸事,是南齐之福啊!”
傅经纶望向杨太后,“母后是不是非得让儿臣身染恶疾才肯罢休?”
杨太后被他气到,怒瞪着眼,“你说的什么混账话,哀家若不是为了你的龙体着想,能特地让秋葵去宫外请大夫吗?”
傅经纶刚散朝,有些累了,不想再在这件事上纠结,站起身,“母后若无其他要紧事,儿臣便先告退了。”
“哎你……”杨太后沉着脸,眼睁睁看着儿子离开了慈宁宫。
原本,她以为自己忍辱负重这么多年为他铺排好了一切,直接将他送上九五之尊的高位,他至少会感激。
可如今看来,他不仅不感激,还对她心生怨憎。
把那大夫打发出去以后,杨太后揉着额头,瞥了眼一旁站着的秋葵,“你说哀家为他做了这么多,他为什么就是感受不到?”
秋葵壮着胆子道:“会不会,是娘娘给他太多压力与负担了?”
“嗯?”杨太后眼神一冷。
秋葵瑟瑟发抖,但还是低着头继续道:“前头二十四年,皇上都养在傅家,那个时候府上没有女主人,皇上自小就缺乏母爱,奴婢猜测,皇上应该在心里憧憬过一位温柔贤惠的母亲,可是……”
杨太后冷声问:“哀家不够温柔不够贤惠吗?”
秋葵攥紧袖子,“奴婢、奴婢不是那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
感受到太后娘娘冷锐的眼神,秋葵险些吓破胆,跪了下去,“奴婢只是觉得,娘娘在跟皇上相处的时候,大可不必每次都把为他做了什么的那些话挂在嘴边。”
可能说的人觉得自己很伟大,但在听的人看来,这就是压力和负担啊!
谁愿意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被欠下这么大的人情?
不过后半句,秋葵没敢出口。
殿内突然陷入死一般的沉寂,空气格外滞闷。
秋葵心中七上八下,想着自己这话一出,只怕要完蛋了。
许久之后,却听得杨太后飘来一句,“还有呢?”
秋葵暗暗喘了口气,“还有,倘若娘娘别把自己当太后,也别把皇上当皇上,像个寻常母亲那样去对他,兴许情况会好一些。”
杨太后一怔,随即深深皱起眉。
她在这深宫里锁了几十年,竟忘了如何当母亲。
或者说,她从未学过如何当一个合格的母亲。
当初的肖彻和李敏薇,因着都不是亲生,所以在她眼里,就只是两枚棋子而已,她和他们之间,从来都只是掌控与被掌控的关系。
因为习惯了做执棋人,习惯了掌控别人,所以,她把那一套也放到亲生儿子身上了。
然后发现,亲生儿子跟那两个非亲生的不同,非亲生的能千依百顺,她说什么便是什么,但亲生的不行,他每时每刻都在想着逃离她的掌控,登基半年,他们母子之间从来无话可谈。
甚至于发展到现在,不像母子,倒像仇人。
……
傅经纶出了慈宁宫,原本想回乾清宫休息,忽然想到什么,半道上又吩咐冯公公调头去延禧宫。
六月天气炎热,这会儿正值午膳时辰。
傅经纶没让人通报,他想直接进去看看小丫头在做什么。
房嬷嬷几人对视一眼,都没发出声音。
傅经纶打帘进去,就见小姑娘坐在书案前,很认真地在写字,写的全是他交给她的那些。
听到动静,小姑娘抬头朝他看来,尔后双眼一亮,“经纶哥哥!”
她说着便起身朝他扑来。
傅经纶却注意到她侧颊上比早上他离开时还肿。
低头望着她,傅经纶问:“怎么弄的?”
李敏薇道:“就……早上太后打的。”
“太后打的,早该消下去了。”见她不肯说实话,傅经纶面上微微有些沉,“是皇后?你去凤栖宫找她了?”
李敏薇摇头,“我没有去找她,但是,我说错话了。”
“说什么了?”
李敏薇诚实道:“水琴说,我很快就能怀上小宝宝,我当时问了一句,皇后娘娘半年都没怀上,我这么快就可以吗?这句话让她给听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