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叶染衣
嬷嬷冷着脸出来将她拎进去,女子不由分说,啪啪便给了她两巴掌。
从那以后,她被囚禁在房间里,不能说话,不能见任何人,不能吃好吃的,就连漂亮衣裳都不能穿。
后来,宫殿失火,她被困在火海里,女子冷眼旁观,面上半点焦急之色都没有,正在她绝望之际,来了个身姿挺拔的大哥哥,亲手将她从火海里抱出,往后的日子,继续被监禁。
皇城很大,人很多,但没人愿意搭理她,她每天只能趴在窗台上,眼巴巴地望着庭院,憧憬皇城之外是个什么模样。
十三岁那年,她出宫了,被送去了静水庵,庵里都是尼姑,仍旧没人搭理她,不能吃肉肉,不能穿花衣裳,不能踏出院门半步,但她还是在杂草丛生的墙角找到了一个狗洞。
鼓起勇气钻出狗洞,她认识了第一个朋友,妙娘。
十多年来,妙娘是头一个愿意主动搭理她,愿意用草给她编小狗狗,给她带吃食的人。
从那以后,她每天都会找机会从狗洞爬出来等妙娘,怕妙娘找不到自己。
然而好景不长,她被赐婚了,要去往另一个陌生的人家。
大婚那天,她见到了自己的驸马。
他长得可真好看呀,是她见过的所有人里,最好看的一个,只是有嬷嬷在旁边看着,驸马不能离她太近。
不过她还是很开心,因为揭开盖头就吃到了有生以来的第一只鸡腿。
成亲以后,虽然还是不能踏出院门半步,但至少在吃食和穿戴上,没人会再苛待她,算是过了段无忧无虑的日子。
某天晚上,府上祠堂走水,大火烧到了她的桑落院,她再次被困在火海里,然而这一次,有两个人来救她——一直以来对她照拂有加的大哥哥和她的驸马。
紧要关头,她选择了驸马。
后来,她的驸马摇身一变成了皇帝,而她的假公主身份也被揭开。
她不清楚这中间发生了什么事,因为很快就被送去了冷宫。
冷宫里什么都没有,院内一片荒芜,比她曾经住的静水庵条件还要差,但她很开心,因为负责监禁她的嬷嬷和婆子终于走了,从今往后,她再也不用当哑巴。
大年三十那天,她一大早就听到外面到处是鞭炮声,可她出不去,也看不到。
跟往年一样,她对于新年的认知,全凭想象。
搁在房檐下接化雪水的盆已经满了,她拿了衣服出来洗,雪水很冰,一下就疼进了骨子里。
然而这时,门外进来一人,一身洒金团龙袍,天姿玉容,满身矜贵雅正与此处的斑驳荒芜格格不入。
他走到她跟前,轻轻握住她冷冰冰的小手,笑容轻柔而温润。
“唤我经纶哥哥,从今往后,经纶哥哥保护你。”
他抱着她出了那处冷宫,去了布置华美的另一处宫殿。
他允许她不学宫规,不守宫规。
每日下朝,他总会惦记她还没用膳,会第一时间去见她。
久而久之,她习惯了每日用膳前都等他。
他二十五岁生辰时,万寿节,普天同庆。
那天晚上,他们成了真正的夫妻。
皇后却告诉她,皇帝不属于任何人,他的后宫,只会不断有新人进。
于是她盼啊盼,盼着自己能早日怀上宝宝,往后他不在的日子里,有宝宝陪着就够了。
但她没能盼来宝宝,先盼来了失宠,秀女入宫后,他果然夜夜翻牌,再没来看过她。
甚至于皇后被毛毛惊吓流产,他都不愿听她一句解释,直接当着朝官和后妃们的面废了她,将她送回当初他接她出来的那座冷宫。
她抱着最后一丝希望在冷宫里眼泪流干,终究没能等到他气消。
最后等来的,是一杯让她肝肠寸断的鸩酒。
曾经说过会保护她的那个人,到底还是变了心性。
她的经纶哥哥啊,不见了。
……
再醒来时,李敏薇发现自己眼角有些湿润,像是哭过,她伸手抹了抹。
那个长达十五年的梦,随着她这一醒,全部化为了虚影,从她的记忆里彻底消除。
黄花梨木如意纹千工床上,樱花色纱帐半挽,榻前坐着个姿容清美的少女,她正笑盈盈地看着自己。
“你是谁?”李敏薇歪着小脑袋,疑惑又警惕地看着她。
“我叫楚绾,很高兴认识你,小九。”
“小九?”李敏薇重复着这两个字,努力去找与它有关的东西。
然而,她脑袋里一片空白,不记得任何人,不记得任何事。
她仿佛从出生便一觉睡到现在,对外面的世界一无所知。
“我……是谁?”半晌后,她指了指自己。
“你是北梁梅家行九的姑娘。”楚绾耐心解释,“因为生了场大病,失忆了。”
失忆?
倒的确很符合她现在的境况。
可是,为什么失忆会把所有人所有事儿都给忘了呢?
李敏薇拍了拍小脑袋,想拍回一些东西。
楚绾握住她的手腕,“不记得了不要紧,往后慢慢就会熟悉的。”
李敏薇垂下手,看着她,“我饿,有饭吃吗?”
“有。”楚绾笑笑,随即吩咐下人去厨房拿吃食。
吃食很丰盛,摆满了八仙桌,然而李敏薇却一眼看到盘子里的鸡腿。
不知为何,总觉得别的山珍海味都不香,只想吃这个。
楚绾扶她起来,婢女们进来给小主子梳洗,之后李敏薇才在桌边落座,没用筷子,直接用手抓起那只鸡腿,嗷呜一口就咬了下去。
楚绾坐在一旁看着她,忽然问:“你心口还疼不疼?”
李敏薇咽下嘴里的鸡腿肉,不解地看着她,“心口为什么会疼?”
楚绾说:“因为你生病时疼过,不过现在大夫已经来治过了,我只是再确认一下。”
李敏薇伸手摸了摸心口,摇头,“不疼。”
但她发现了一件事,自己的小腹鼓鼓的。
她明明都还在饿,肚子怎么就撑饱了?是太胖了吗?
望着小姑娘皱眉苦恼的神情,楚绾说:“那是你的宝宝。”
“宝宝?”李敏薇更纳闷儿了,宝宝为什么会在她的肚子里?
楚绾十分有耐心,“再过几个月,它就能出来跟你见面,好小一只,你要照顾好它,等它长大,就能跟你一块儿玩了。”
听到有人能陪自己玩儿,李敏薇面上终于漾开笑容,“是……我自己的宝宝吗?”
“对。”
“那我要多啃两个鸡腿,让宝宝也吃饱。”小姑娘喜笑颜开,完全不知道问一问宝宝是怎么来的。
……
凤凰关。
昨夜风雪吞噬了这片大漠,酷寒本就难熬,打了败仗的齐军们神情愈发沮丧。
靖国公一宿未眠,研究了一个晚上的战术,打算一早来找皇上汇报,进行下一战的部署与策划。
然而刚入大帐,靖国公所有的话便都卡在了喉咙口。
因为,年仅二十六的帝王一夜白发了。
“皇上……”靖国公难以置信,眼眶有些发酸,扑通一声重重跪了下去。
傅经纶坐在铜镜前,望着铜镜里满头华发的自己,面上并无太多情绪,声音与往常无异,“国公爷是来商议战略部署的?”
靖国公颔首,尽量平复自己的情绪,垂眸回道:“老臣有一计,打算与皇上共商。”
“说吧。”傅经纶慢条斯理地用左手戴上金冠,簪上玉簪,站起身,走到宝榻前落座。
靖国公声音浑厚,说齐军与梁军实力差距过大,打文仗万万行不通,必须来一场突袭战把失去的城池夺回来立我南齐之威。
紧跟着,他把军队的详细部署计划道了出来。
傅经纶听罢,觉得可行,点头道:“这一场突袭战,由你主帅,点兵六万。”
靖国公明白,皇上这个样子,是万万不能出现在战场上了,否则军心会大乱的,更何况,他手臂受伤还未痊愈。
一夜之间青丝变白发,这得是承受了多大的压力才会如此?
饶是靖国公活了一把年纪久经风霜,也是头回得见这般情景,心中难免触动,复杂之情难以消散。
靖国公走后,小宝才从里间出来。
傅经纶头发变白的事儿,他昨天晚上就发现了,到现在还是很难接受。
端来粥碗,小宝舀了一勺喂到傅经纶嘴边,问他,“你还疼不疼?”
傅经纶微微笑着,“往后不会再疼了。”
阴蛊取出,他体内的阳蛊已死,不会再让他每晚痛不欲生。
但同时,他也能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像是一夜之间被抽干了元气,行走时,步伐不再稳健,呼吸都比平时绵长了许多,颇有种垂垂老矣之态。
用完早膳,傅经纶又让小宝取来笔墨。
“朕的右手受了伤,不便书写,便由你来代笔。”
小宝亲眼得见过傅经纶右手的伤口有多深,他爹砍的,回来那天拆开时,整条手臂上全是血,清洗过后,几乎能见白骨。
当下傅经纶让他代笔,他没再像平时那么啰嗦,铺开笺纸便开始研墨。
傅经纶念着:“五日后,还你儿子,让她来见朕。”
小宝写完,有些纳闷,“这个‘她’,是谁?”
“一个你不认识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