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时三十
是一个青年强硬地拉着一个孩童走进来,声音便是挣扎的孩童口中发出来的。铺中的书生们微微皱起眉头,又很快低下头。妙妙收回视线,正要继续开口,忽然眼前一花,身旁好大一个祝姐姐已经没了踪影。
她找了一圈,才发觉祝姑娘不知何时走上前去,站到了青年的面前。
“阮公子,你怎么会在此处?”
听起来还是熟人。
妙妙好奇地跟了过去。
那位阮公子本来就表情难看,见着祝姑娘之后,他脸色一白,更是飞快地躲开了视线,嘴唇紧抿,面色愈发难堪。
他一言不发,径直拽着孩童到书肆老板面前,而后从怀中掏出一本破烂不堪的书来。
他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这书……是舍弟偷的。”
“已经被弄坏了。”他又从怀中掏出钱袋,倒出里面的铜板与碎银子,“这些是赔偿。”
书肆中都是清高的读书人,此时无数目光聚集到了他的身上。但他的脊背依旧挺得笔直,脑袋也未垂下,动作强硬地压着身边的孩童,压下他的脑袋,严厉地斥道:“道歉!”
妙妙已然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
她好奇地往那个偷书贼看去,孩童身上已经脱了学堂的制服,看起来有点眼熟。妙妙想了想,也许是在学堂里碰到过。
书肆的老板并未为难,只是点了点银子的数目,道:“这些还不够,差了三十八文。”
阮公子唇角微抿:“可否能宽限几日?”
书肆老板:“这位公子,我们是书肆,不是善庄,不赊账的。”
祝姑娘从怀中掏出一锭银子,放到柜台上,轻轻地说:“这几本我都要了。”她把方才挑好的书一块儿放在那本烂书上,遮挡的严严实实。
阮公子面色微变,他还想说话,可抬眼与祝姑娘的视线对上,目光下意识地狼狈躲开,回过神时已经错失了良机。
书肆老板收了银子,笑眯眯地帮着把书包好了。那本烂书也包在里面。而阮公子付的银子,与找的碎银一起,全推到了祝姑娘的面前。
祝姑娘只沉默着收好,半句话也没有多说,也没有多看人一眼,擦身而过。
妙妙后知后觉地回过神来,见人都跑远了,连忙追了出去:“祝姐姐!”
妙妙憋了一肚子的话要说,结果祝姐姐把她给忘啦!
那个偷书贼也追了出来:“祝姐姐!”
最后是阮公子。
阮公子在门口踌躇半晌,最后握紧拳头,转身走了一条与祝姑娘相反的路。
第89章
祝姑娘走得并不快,像是记得把妙妙忘了,等着她追上来。
等妙妙追上她的时候,那个偷书的孩童也追了上来,与妙妙一左一右占据了祝姑娘的两边。
他们互相对视一眼,妙妙先开口:“你为什么要偷书呀?”
“什……什么偷书……”偷书贼涨红了脸,声音却是越来越低,他嗫嚅地道:“祝姐姐已经替我买了。”
“那也是你先偷的。你昨天偷了书,还把我给撞倒了,也没有与我道歉。”妙妙有些不高兴地说:“我现在还疼着!”
偷书贼看了她身上的青色制服一眼,总算想起昨日的事情,他的脸色顿时变得煞白,满是惊慌。却也还是没有说出妙妙等着的道歉。
祝姑娘叹了一口气,从怀中抽出那本破烂的书,“你拿回去吧。”
“祝姐姐……”
“下回没有银子,可以来找我,不要再行偷窃之事。”祝姑娘又掏出银子,但偷书贼接了书,却不肯接银子。
他低垂着脑袋,小声说:“我兄长不准我来找你。”
祝姑娘一时没了话。
妙妙在一旁听得满头雾水,只知道两人是熟人。她绕到了偷书贼那一边,又问出自己与小伙伴们最好奇的事:“夫子还没有找到你吗?”
偷书贼刚缓和一点的脸色又白了。
他迟疑地说:“你们……你们都知道了?”
妙妙摇头:“学堂里没有人提。”
偷书贼长舒了一口气,又问:“你能不能不告诉别人?”
妙妙觉得他实在奇怪,偷了书又怕人知道。做了坏事哪里能瞒过所有人呢?大黄偶尔偷吃肉骨头,每次都会被她发现。
但妙妙也没反驳:“你得先和我道歉,昨天你撞疼我了。”
偷书贼飞快地说:“对不起。”
妙妙高兴起来:“好,那我原谅你了!”
“我认得你,你打了蒋玉升。你叫原妙琼是吗?”
打蒋玉升都已经是好久之前的事情了,妙妙可没想到现在还有人记得,还在祝姐姐面前被人说出来了。妙妙看了祝姑娘一眼,怕仙女姐姐以为自己是个坏小孩,她怪不好意思,小声地应:“是我。”
偷书贼抿了抿唇,却也没自我介绍,又对祝姑娘说:“祝姐姐,我走了。”
祝姑娘连忙问:“你娘最近怎么样了?”
“她还是那样。”偷书贼挥挥手,很快就挤进了人群之中。
妙妙看着他跑远了,才仰起头:“祝姐姐,他是谁呀?”
祝姑娘轻轻说:“信阳侯,你听说过吗?”
妙妙摇头。
她来京城一年多了,也还认不全京城里的王公贵族。
她不知道,祝姑娘就没有多说,只道:“我送你回家吧。”
原府的马车还一直跟在后面,也不用祝姑娘送。妙妙本还想与她一块儿去吃杏仁酥,可见她兴致不高的样子,便应了她的话。
……
等在梦里见了宣晫,妙妙立刻问:“小哥哥,信阳侯是谁啊?”
宣晫道:“是京城阮家,从前厉害过,如今不成什么气候。他招惹你了吗?”
姓阮就对了,白日里祝姐姐就叫那个人“阮公子”。
妙妙顿时来了兴致,她把白日见到偷书贼兄弟俩的事情说给了宣晫听,“他既然是个侯爷,那为什么要偷书?以前二当家也当了侯爷,一下子变得可威风了,送了我好多东西。”
就是学堂里的同学们,也有这个侯那个侯,出入都有马车,锦衣玉食,也不至于落魄到要去偷书的。
宣晫想了想,说:“你撞见的应当是上一个信阳侯的儿子。阮大人早逝,后来是他的兄弟继承了爵位。”
这么一说,妙妙就明白了。
她的舅舅也对她不好,还把她娘亲留下来的东西都抢走了。那个偷书贼虽然是侯爷的儿子,可她也是将军的女儿,就算是爹爹再厉害,爹爹不在的时候他们也要受欺负。
可她的爹爹还在,那个偷书贼的爹爹已经没了。
妙妙同情地说:“他可真可怜啊。”
宣晫抬起眼,抿了抿唇。
他提醒道:“即便如此,偷书也是他的不对。”
妙妙连连点头:“对对,我娘亲就说,做人要有骨气,就算是日子过得再差,也不能偷东西的!”
宣晫神色微松,眼眉微微扬起,轻快地道:“你今日在学堂里可有什么还没读懂的地方?我来教你。”
梦里出现小桌与书本,桌上还摆着热腾腾的点心,两颗小脑袋挨在一块儿,开始说起之乎者也。
……
第二天,学堂里有骑射课,妙妙与唐月姝一块儿坐在旁边,看着其他男孩子们踢蹴鞠。
陆越他们找了其他班的人做对手,打的热火朝天。妙妙握紧了小拳头,在旁边为陆越呐喊助威,所有的小姑娘里面,就属她喊得最大声了。
只是她看着看着,目光便被对手中的一个人吸引了过去。
偷书贼穿了学堂的制服,但妙妙还是一眼把他给认出来了。
“姝姝姐姐,那个人是谁?”
唐月姝看了一眼:“那个是阮云珩。妙妙妹妹,你认得他吗?”
妙妙答应过别人,就把小秘密藏在肚子里,摇头的时候心虚得不得了。
但她的目光还是忍不住给阮云珩吸引了过去。
在她心中,这个小朋友便是与从前的她一样没有爹爹保护,妙妙忍不住把自己以前遭遇的事情代入到了他的身上,一时竟有几分惺惺相惜。
蹴鞠在场地中飞来飞去,被这个小朋友踢起,又被那个小朋友接住,它传到到了陆越的脚下,被他重重一踢,高高飞起,越过队友的头顶,然后从天而降,砸中了阮云珩的脑袋。
围观的小孩们惊呼一声,连忙围了过去。
“阮云珩,你没事吧?”
“你的脑袋晕吗?”
陆越歉意地道:“我带你去找大夫吧。”
妙妙眼睛一亮,立刻举起手来:“我来我来,我带你去!”
“陆哥哥,你在这儿继续踢,我来帮你。”妙妙扶起了人,阮云珩也认出她,并没有拒绝,她的力气可不小,一把把凑过来的陆越推开,热心的道:“陆哥哥,你放心吧,交给我没问题!”
陆越颇有几分受宠若惊,忍不住偷偷对唐月姝傻乐道:“今天妙妙妹妹怎么对我这么好啊?”
学堂里就有大夫,但走出去没多久后,阮云珩就挣开了她的手。
“你想干什么?”他警惕地看着妙妙:“昨天你答应我不把事情说出去的,你是不是想反悔了?”
妙妙想了想,问:“你肚子饿吗?”
她以前被舅舅欺负的时候,天天都挨饿。
阮云珩愣了一下,迟疑地说:“不、不饿?”
妙妙关心地问:“那你脑袋疼吗?”
“……还好,不太疼。”
妙妙又热心地问:“那你还有什么要帮忙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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