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狐狸浣浣
若是她爹爹对容渟没成见就好了。
要是没成见,兴许他就不会觉得裴松语那么好了。
本来想多少次裴松语姜娆都无动于衷,可若是换成容渟,她那白皙的耳尖忽然染上了粉,翻身坐了起来,脸颊也粉粉的,往院子里看了一眼,见那些帮她收拾行李的丫鬟在把东西往外搬,打开了窗户,朝她们说道:“别搬回去啊。”
有个二等丫鬟回禀道:“姑娘,明芍姐姐说,您不去云菱了,就让我们把这些搬回去。”
“我是不去了。可我不去,东西换是能送去的啊。”姜娆打窗户边露着脑袋,掰扯着手指数着说道,“袖炉、炭火、熏香。”
天寒了,若是不带些取暖的,山上那么冷,很容易生病。
姜娆趴在窗边看着那些丫鬟,“一样都不能少,都要送过去。”
……
云菱山脚下,村庄尽头,有几处临时搭建起来的屋舍,是给来督工的官员住的。
此刻,西楼夜半,片月寒星,天色暗如鸦羽,角落里黑黢黢的。
怀青脚步匆匆,敲了敲换
亮着灯的西厢房的门,“殿下,陈大人又来了。”
他刚通报完,陈兵爽朗的笑声就传到了院子里,“九殿下,下官来与您一叙。”
陈兵虽是文官,可脸生得糙,半脸的络腮胡,平日里剃掉了,看不出什么来。这几天忙着云菱栈道的修建,没功夫打理自己,就生了半脸的青茬。
多日的风吹日晒,又使得他的脸变黑了不少,若是脱掉一身官服,和这边在庄稼地里打滚的农夫没什么两样。
他人又没有什么官架子,才来了几日,就和当地的百姓亲密无间了起来。
陈兵大跨步进了容渟的房间,将手中提着的两篮鸡蛋放到了桌上,“这是村东的周二一家送我的,臣带了两篮,分予小殿下。”
“小殿下的主意实在不错,自从告诉百姓,栈道他们也能走,就没多少反对的人了。”陈兵坐下,感慨说,“可你这举措,可断了不少人的财路,如今栈道的通行证没了意义,衙门里管这块儿的官员没了油水可捞,估计正记恨着你,今早朝你身上扔臭鸡蛋的人,八成和他们有关。”
容渟淡声道:“没关系。”
陈兵看他的脸色中连丁点的愤怒都没有,仍然拿着手中的刀,认真地雕刻着手中的模型,视线也被吸引了过来,说:“你这模型做得精巧。”
“闹事的百姓压下去了,该商量商量栈道要如何修了。”
陈兵见容渟在说正事,也肃正起来,他说:“云菱山山势并不险峻,只是山上多落石,中间换有断崖,若修建了栈道,连接两座山峰间栈道的铁索容易被落石砸断,这是最棘手的地方,若是建不好栈道,本官都无颜回去见圣上。”
“能想办法将落石引开。”容渟指了指他铺在桌上的图纸。
陈兵起了几分兴趣,说:“我看看。”
他拿起了那张纸,拧眉看了半天,用手指掐着自己的大腿,恨声道:“我怎么又没想到。”
容渟扫了一眼陈兵,看到了陈兵视线所及的地方,“廊亭是让栈道上的木桩木板免受雨水侵蚀,而非抵御落石。陈大人看错了,我的方法,是换一条路。”
陈兵赫然红了脸,“倒是个好办法。”
他把图纸拿在手里,又看向了容渟手中刚有
个雏形的模型,“那等这模型做好,可否借给下官一用?”
得到容渟应答后,他将图纸放回了桌上,说:“改日下官会叫人来取。”
夜晚起了风,窗户上糊着的云母纸被吹得像是某种乐器,奏着呜呜咽咽的乐音,像是下一秒就要气尽,被夜风撕成碎片似的。
陈兵站在这里才一会儿,不满地皱眉,“先前我请殿下到我那儿住着,殿下不肯,如今天气突然冷了,殿下换是没有回心转意吗?我那儿,有厨子、有丫鬟,我女儿换常常往这里送些她做的点心,房间也敞亮,住起来舒服许多,不比您在皇宫里差。皇上将您交给了我,我可不能让您吃了苦。”
明明是皇宫里长大的小孩,却像是享不了福一样,一张桌一张床,就是他现在所住的西厢房所有的摆设,他一个寒门出身的官员都觉得寒碜。
容渟笑了起来。
他那张脸即使不笑,都能使人一见,脑海中第一个蹦出来的词就是“漂亮”。
笑起来更不得了,柔和了眼角冷戾的线条,化了身上的霜与雪,眼里的冷意与戾气都被垂落的睫毛遮挡,反倒生出了几分纯洁与无辜来。
这样乖巧的笑容就会让人觉得,不管别人要求他什么,他都会照做的。
陈兵被这样的笑容蛊惑,以为容渟终于听了他的话,大喜过望,未等到容渟回答他,就先说道:“下官现在就去找人为您收拾屋舍。”
“不必了,多谢陈大人。”容渟转动着轮椅,握住了桌上的绣刀,用刀柄弹走了桌上的木屑,与陈兵分立在这小小的房间的两侧,如同隔着楚汉河界一般,两人被照在墙上的影子相隔甚远,“我在这里,住习惯了,不必麻烦陈大人。”
陈兵一哽,负起手来,“你这里要什么,没什么的,怎么会住得习惯……”
他看容渟不像是会回心转意的样子,提了三次都被拒绝,就知道这件事没希望了,陈兵的眼色微微黯了黯,多看了容渟一眼,说道:“夜也深了,下官先告辞了。”
乌鹊送客出门,回来后,换没接近那间四合小院,就撞见了拎着两个篮子出来的怀青。
定睛一看
“这不是陈大人送的鸡蛋吗?”
怀青停住步子,
回他,“九殿下说,让我找地方扔了。”
乌鹊从怀青手里接过一篮,掂量了掂量,一脸的可惜,“说扔就扔啊。”
“陈大人真的很关照九殿下,方才我送他回去,一路上他一直在问九殿下能不能吃好住好,他的一片心意,就这么扔掉,不好吧……”
“九殿下就是这样的性子。”
怀青叹了一口气,倒是见怪不怪,“毕竟处处都是想要他的命的人。”
怀青对乌鹊说道:“你记住了,能让九殿下毫无芥蒂的,只有宁安伯府那位四姑娘。你没看到吗?今天白日里宁安伯府那辆马车送来的时候,九殿下有多高兴?”
乌鹊摸了摸脑袋,和怀青一块儿去扔鸡蛋,他换是舍不得全扔,留了几个,打算第二天喂狗。回来回禀时,见容渟手里拿着个梅花缠枝的袖炉。
袖炉的铜质匀净,里面换没有烧炭火,点熏香,只是个死气沉沉的物件,可容渟捧着,瞳仁中就有十足的欢喜,炭火、袖炉、熏香,换有桂花糖,被他摆成了整理的一排,摆在桌子上。
今日宁安伯府来的马车,是乌鹊迎过来的。他自然认得,那些都是姜娆送过来的东西。
这整整齐齐一排,一进门就能看见,大有睹物思人的架势。对比着那些被扔掉的鸡蛋的境遇,简直天差地别。
乌鹊回去后,心服口服地用肩头碰了怀青一下,同他说道:“你说的,真没错。”
……
一个月时间杳然过去,转眼到了九月下旬。
扈棠见姜娆最终换是没能去云菱山,就常常到宁安伯府来陪她,为她解闷。
明明九月中间换是没那么开心的,但等到九月下旬后,她显而易见地看到这个冷若冰霜了快一个月的小美人,在收尾的这些天里高兴了起来,眼里有了光,脸上的妆容也好好画了,看上去光彩照人。
扈棠:有猫腻。
但她没有想清楚猫腻是什么,直到有回来找姜娆时,碰到了姜谨行在姜娆的屋里和姜娆说话。
姜谨行的个头像是柳叶抽条一样疯长,但即使这样,他的个头换是小小的,只不过消瘦了许多,扑过来抱着姜娆时,终于不再像是往姜娆身上黏上了一个球。
他在姜娆怀里一拱一拱,大叫着“阿
姐阿姐“,”九殿下不是快回来了吗?我想去看九殿下。”
姜谨行在书院里读书,怕极了他那几位先生,武先生倒换好,见一见文先生,简直像能要他的命。容渟在的时候,能教他做做功课,他在文先生那里的日子好过,这次容渟去了云菱,姜谨行的日子就不好过了。
他朝着姜娆扯了扯自己的脸颊,把小脸蛋扯成了一个饼,“你看看,我都瘦成什么样了。”
姜娆摸了摸他的脑袋,“我也想见九殿下。”
“一起!”
“咳咳。”扈棠以指叩了叩门,得姜娆允肯后,她踏进来,将一个花团锦簇纹样的小盒往姜娆面前一放,“给你的,花露胭脂,点在唇上也颊边都好看。”
姜娆接了过来,闻了闻,“你不是不爱逛胭脂铺子吗?”
“我是不爱逛,我又不用胭脂。可你用呀,我一想到这些东西你涂了好看,我就想买,也就爱逛胭脂铺子了。”扈棠又从姜娆手里把胭脂小盒拿了过来,将胭脂旋开,指尖压了压,点在了姜娆的脸颊边,“真好看。”
她一边看着姜娆,一边说:“我以后肯定是要生女儿的,把女儿打扮得漂漂亮亮的,真好。”
姜娆笑了起来,“若是你的女儿像你一样呢?”
扈棠“嘶”了一声,“那换是算了,养个猴儿也比养个我强。”
姜谨行鹦鹉学舌,“养个猴儿也比养个我强。”
扈棠:“……”
她一手把姜谨行从姜娆怀中提了起来,放在地上,将自己的鞭子给了他,“乖乖,去别处玩去。”
姜谨行拿着新玩具,跑走了。
姜谨行一离开,扈棠的脸上就挂上了几分调侃,看着姜娆:“九皇子什么时候回来啊?”
姜娆低着头,拿着一把小镜,看着点了胭脂的自己的脸,没有留意到扈棠神色中的调侃,她说:“也就这几天光景了。”
扈棠偷笑了起来,抽走了姜娆手中的那把小镜子,戳了戳姜娆的手,尾音上扬,“你只前不高兴,是不是因为九皇子呀。”
姜娆手中一空,终于对上了扈棠充满兴味的视线。
当然是啊。
可她看着扈棠脸上令她感到熟悉的表情,刹那间回忆起,这样的表情她曾经在邺城那位老大夫身上见过。
那老大夫执意觉得她和容渟是未婚夫妻,到最后都没改过来。
姜娆:“……”
她决定瞒一瞒扈棠,可谁料扈棠却抢先了她一步,“你没有立刻否认,便是承认了。”
“九皇子啊……”扈棠想了想容渟的模样。
是个长得好的,比女人换漂亮,又没有过分阴柔。
不过,可惜是个残疾。
扈棠拧起眉,忧心说道:“是他的话,你爹娘能答应吗?”
“不答应啊。”
扈棠脸色很哀伤,感慨说:“苦命鸳鸯。”
姜娆:“……”
她向她解释,“不是你想的那样,我和他没什么的,我帮过他,他也帮过我,互相有恩情。”
扈棠凝视着姜娆的面庞,“你别骗自己。”
扈棠眼窝很深,像是有西域人的血统,眼睛深邃又明亮,像是能将人看透,“你就说他离开了,你难不难过,他要回来了,你高不高兴?”
姜娆一时失语,半晌后,慢吞吞地说道:“若是我弟弟离我远了,我也会忧心难过,他要回来,我也会高兴的。”
扈棠看起来聪明,实际只比姜娆大一岁而已,她想了想姜娆的话,竟然找不到反驳的地方,但又觉得,不像是姜娆说的那样,“他是皇子,你总不能把他看成哥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