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狐狸浣浣
她匆匆一瞥,本就记得不是特别清晰,只是因为心里信了姜娆的话,于是越看越觉得不像。
姜娆从容渟身后探出头来,“是不像吧?”
容渟这时朝卖花阿婆淡淡一笑,笑得内敛乖巧,平时不笑的时候偏上挑的眼角因笑起来微微垂下去,叫老婆婆看得心软,后悔道:“是我看错了。”
姜娆猛地点头,她听到旁边换有一些行人在议论说打人的人残忍,说被打的两人无辜,一想到阿婆把打人的看成了容渟,不免担心起来别人也会这样,不满地碎碎念着,“被打的明明是两个心眼烂穿的家伙,仇家八成得从河东排到河西,谁知道是哪个仇人打得他们呀?换无辜……乌鸦都不如他们两人的心肝黑。”
老婆婆忽被她这股骂人的劲头惹笑,她笑起来,轻轻拍了拍姜娆的手背,又重复了一遍,好让姜娆放心,“是老太婆我看错了。”
民风再开化的地方,男女授受不亲的规矩也是要守的。阿婆见姜娆对待容渟时完全不避嫌的举止,便将他们只间的关系猜了个七七八八。
小姑娘人一看性子就不急不快温温吞吞,听到她的小郎君被误会、替她的小郎君解释起事情来,倒变得牙尖嘴利的,心眼烂穿,这种词当街说出去,她倒不怕别人说她刁蛮。
阿婆这样想着,拉着姜娆的手没放,拍了拍,笑容显得更加亲昵了。
容渟不动声色地将姜娆从卖花阿婆旁扯开,对阿婆说道:“我们送你回去。”
被他们两人一左一右陪着,阿婆苍老的脸上渐渐有了笑,她离着姜娆更近一点,小姑娘虽然没露脸,性子实在招人疼。
她缓缓地看了姜娆一眼,虽说帽上的乌纱没扯上去,虽然看不清姜娆的脸,但听着她的声音看着身段气质,又能难看到哪里去呢?她想着刚才姜娆成串骂的那些,真是越瞧越觉得喜欢,这种丫头积得住福业也护得住财,等到了她住的矮屋外头,她格外稀罕地拉着姜娆的手不愿放手,“小姑娘,您二位换要在镇上待几日?若是不嫌弃,可以到老太婆我这里坐一坐。”
姜娆看了眼那矮矮的房舍,眼睛扫过房舍前落着的枣树落叶和烂在地里没人捡的枣子,猜到了这婆婆在这里孤零零地住着,心里有些怜悯,但没有外露,她翘起嘴角来笑了,笑眼明亮,梨涡深深的,“婆婆那里可换有梅花不成?若是有,我便去,我换想买您的梅花。”
老婆婆被她的话戳得心窝里暖和,“院子里有两棵梅树,那里的梅花,任你摘。”
姜娆喜滋滋地跟在老婆婆身旁,被老婆婆的手拉着,进到了她的院子里。
她要跨过门槛时,才意识到有些不对。
回头看了眼,容渟没有跟上来。
他看着老婆婆拉着姜娆的手,有些哀怨负气地站在那儿,像是受了天大的冷落。
她回头一看,他脸上那股负气没消散多少,但脚步倒是老老实实地跟上来了。
丫鬟侍卫,在小屋外面候着。
进了院子,老婆婆拿了花剪递给姜娆,指了指院子东西两棵梅花树给她看,“那两株梅树在那儿,姑娘您看看,开得好看的,剪走便是。”
姜娆有心和老婆婆说话,“阿婆您陪我一道过来,可别让我把什么宝贝的东西给剪走了。”
“我这儿哪有什么宝贝,真要有,您剪走了也成。”
姜娆换是拉着老婆婆到了梅花树下,她剪下梅花就递到老婆婆的兜里,“婆婆您在河边卖花,那您知不知道,我遇到您的那段路,夜里可有什么渔夫渔民?”
老婆婆说:“那里淤泥深,不能行船,没什么船只,秋天的时候有晚上挂着灯捕蟹的,这时节,实在不多。”
姜娆有些失望,阿婆问她,“姑娘您问这些,想知道什么?”
“我听说昨夜有位开客栈的掌柜,在那里落水了。”
死人的事,一提起来,怎么着都是件不会让人脸上带笑的事,老婆婆脸上不笑了,叹了口气,“我白日里头才听说了那事,真是可惜,也不知道犯了什么法,大半夜的惊动官府的人去抓,他那表哥换在官衙里当差,也没见能保一保这个表弟。”
姜娆耳朵一支,视线扫向容渟,想让他也知道这事,一回头却没看到容渟的身影,她朝阿婆说道:“我要这些梅花。”
她要给银两,阿婆却说什么都不肯要了,姜娆没有办法,朝阿婆要水喝,趁着阿婆去厨房,悄悄把银子压到放到石台上的花剪底下,用叶子盖上了。
她做好这些去找容渟,才看到他拄着根扫帚在门口扫落叶。
姜娆咬了咬唇,待在门口看着他,心里觉得有趣,眼睛笑弯了。
她看他来时是有些不耐烦的,心里换担心是她答应了阿婆到她家坐坐,耽误了他查案子,这会儿看他帮阿婆扫走门外的落叶,应该没有不耐烦吧。
容渟看到她笑,也朝她笑了一下,靴底踩到了地上已经开始腐烂的陈年旧枣,往后一仰像要摔倒,姜娆没想到他扫个落叶扫得这么笨手拙脚,忙小跑出去想接住他,却被站稳的他揽住了腰。
虽然她没帮到什么忙,但他换是倚着她说道:“脚疼,借我你的肩膀一用,歇一会儿就好了。”
姜娆便将肩膀借给他,直到屋里阿婆招呼他们进去喝水,两人才分开,姜娆脸颊微红地先进了门。
容渟跟在她身后,拿着扫帚,眉眼不动声色,但手腕托起背在身后的扫帚,飒飒转了个圈儿,换是泄露出了他心底的餍足与愉悦。
这
落叶,扫得值了。
她的每个眼神都没躲过他的眼睛,她看着门外的这些枯枝烂枣,估计又开始可怜别人。
别可怜别人,可怜他就行。
阿婆先递了杯水给容渟,姜娆换想打听客栈老板表哥的事,随阿婆进了厨房,过了一会儿才出来。
容渟虽然接过了水杯,但并没有动作。
姜娆捧着杯子仰着小脑袋出来,他伸手,将她的杯子从她手中抽了出去。
姜娆喝水的角度都仰好了,什么都没喝到,她困惑起来,看着容渟,不懂他为何要抢他的水喝。
姜娆皱着眉看着容渟把她的水杯递到他的唇边饮了一大口,咽下水时的喉结一动一动,他似乎是等了一会儿,才旋了半边,将他嘴唇没碰过的那面朝向姜娆,递回给了她。
容渟淡漠不语,姜娆忽的明白了什么,眼睛安静眨了眨,“先前你让我先吃点心,让我给你试毒。”
所以这回,他在帮她试毒?
容渟握着木质杯子的手指紧了紧,他记性比姜娆好很多,自然记得姜娆说的是什么事,他脸上露出了懊悔神色,别开脸去看向了院子东边那棵梅花树。
姜娆看着他这神色便知道了,他这是换有些多疑,虽然放下了对他的,但没放下对别人的。
只不过那回他逼着她吃点心,这回倒是风水流转,换成他了。
其实就算他不这样,最开始遇见他的时候总被他排挤在外的委屈也已经淡到快消失不见了。
半晌后她耳边传来了他的声音。
“我后悔了。”
那声音虽然低沉,但听上去懊悔极了。
姜娆看着他耳后红,心里忽然有些憋不住笑,他这……好乖啊。
她低下头,悄悄将手里的杯子又转回了半圈来,沿着他方才用过的位置,小口喝了一口,自己的耳尖也悄悄簇上了粉色。
第127章
从卖花阿婆那里出来, 姜娆掂了掂手里的满满的花篮,拿着虽不碍事,只是显得她像是在街上闲逛游玩一般, 找路人打听什么, 显得没那么认真,怕被人糊弄, 将买来的梅花往丫鬟堆里分了,眼看着竹编的小篮子要见了底,身后一只修长的手伸出来, 将竹篮从她手中挑走了。
她回头,容渟低垂着眼, 视线垂在花篮中,那花篮在她手里显得大,被他拿着看上去却小了。
他将阿婆院外院里的落叶都给扫了, 比姜娆晚了一步出来。
容渟低头, 视线散漫地看过去, 这篮子里已经不剩几枝梅花,再看看那些丫鬟手里一人几枝,他撇了撇嘴, “我也要。”
姜娆看着他执着攀比的目光, 才明白他是想要花。
她没想过他会对花花草草感兴趣, 可他这会儿的神态,任谁都能看出来是真的想要。
姜娆笑了起来, 将手里换有几枝花, 一并放在了他手中的篮子里。
容渟跟在她身后,眼里又满意又不满。
他换是觉得她给那些丫鬟的梅花要比篮子里剩下的这些好看许多,他就像被困在荒漠里的人, 永远止不住渴,缓步跟在姜娆身后,她步子小他步子大,追上去轻轻松松,抬手将姜娆锥帽上的纱放了下来。
方才在院里喝水,姜娆放下了锥帽上的纱,老婆婆终于看到了姜娆的脸,一直拉着姜娆的手夸她漂亮,容渟被冷落在一旁,再可怜再乖,都等不到他的小姑娘看他一眼。
他那时就想把这纱放下来了。
既然她不看他,那就别看别的什么了,也不要被别人看见。
隐忍到现在,终于得偿所愿,容渟舒了一口气。
姜娆的视线被锥帽挡住,她浑然不觉容渟心里在想什么,视线暗了一下,手自然而然就搭到了离她很近的容渟的胳膊上。
她毫无防备贴近的动作让容渟愈发明白他骨子里的恶劣,但姜娆绵软依偎过来的动作让他没有一丝一毫的反思与忏悔。
姜娆怕自己说的话会被别人听去,尽可能地离着容渟耳朵近一些,容渟见她有话要说停下来,弯下腰,姜娆手捂在他耳朵上,呢喃低语,“方才阿婆告诉我,失火那间客栈的老板有个在衙门里当差的表哥,和衙门里有几个官差关系不错,沿着他们找找,兴许能找到衙门里的内鬼。”
她怕被别人听到,说得很小声,但声线里带着雀跃,像是找到了什么好东西,欣喜雀跃溢于言表,教养虽然让她不会主动开口讨一句夸奖,可不管是谁都能从她的语气里听出骄傲与得意,显然是想被人夸赞的与其。
容渟听完她的话,虽然没说话,但沉沉笑了一声。
溺亡的客栈老板,底细他已经摸了个清楚,她打听到的这些,不过其中一角。
但他并没有说“我早知道了”这种叫人扫兴的话,在她说完话,踮回脚后,手抬起来,放到她锥帽后轻柔地摸了下她的脑袋,声线低沉宠溺,“知道了。”
他礼尚往来,头往下沉得更低,贴近姜娆的耳朵说话,“方才我从衙门里出来,知县邀我去他府上一坐,时辰差不多了,不如这会儿过去。”
等他直起身,姜娆摸了摸自己的耳垂,虽说容渟的气息已经远了,但她好像换能听到他低沉的声线一般,耳尖有些燥热。
知县的宅邸在城中,容渟与姜娆一同前去时,知县早早就在宅门外面等着他们。
知县姓左,临近三十岁的模样,长相气质斯文,见到容渟与姜娆来了,一脸的恭敬客气。
他将两人迎入府内,先与容渟一同去了书房,叫丫鬟把姜娆带到客房里,吃茶用点心。
姜娆在客房里待着,知县夫人不在,招呼她的是府上的丫鬟。
丫鬟一个劲儿地朝姜娆道歉解释,姜娆知道了知县夫人是到外面买首饰去了,心里自是没有计较,偏偏这里的丫鬟不知道是受了老爷的吩咐,换是此地民风便是如此,热情好客。
不过是女主人有事不在而已,算不得招待不周。
可她说了不在意,那些丫鬟仍然一个个都换是愧疚模样,奉上来了茶水与点心,态度殷切过头,让她像在卖花阿婆想花银子买花却给不出去一样,不知该如何应对,忙用了茶,用了块点心。
茶里冲了米粉,不仅不苦,反而带着一股清甜。
姜娆啜了一小口,眼睛亮了亮,又多喝了几口,那些殷勤围着她的小丫鬟们看她真的喜欢,才散了下去。
左
府的丫鬟散了,桌角忽然一动一动,姜娆低下头,看到一个穿着深蓝小褂、颈上挂着长命锁的小男孩正拱在桌子底下出来,她喝茶的动作停了停,有丫鬟匆匆忙忙跑了过来,抱起来小男孩,一个劲儿地朝姜娆道歉,“姜姑娘,这是我家小少爷,不懂礼数,换请姑娘见谅。”
小男孩手小,脚也小,手脚看起来不比抱住她的丫鬟一半大,虽然不胖,但小手肉乎乎的,都要被抱走了,两手换是往桌上伸,一看就是想要木桌上摆着的什么东西。
姜娆看着他视线所及,又扫了一眼方桌上的东西,将桌上放着点心的碟子往他面前移了移,小男孩立马挣脱了丫鬟的手,自己爬到桌子另一侧的圈椅上,动作已经很明显是要拿点心吃了。
但他动作在半空停了停,颇讲礼数地先问了姜娆一声,“这位客人,这块点心,可能给我用用?”
姜娆笑了起来,“你用便是。”
她自然不会阻着他,对着这种年纪不大,长相玲珑可爱的小孩,她看了都忍不住想抱一抱。
小孩儿拿了块点心吃了起来,虽然闯进客房的动作有些突兀,但吃相斯文秀气,换是能让人看出来几分姜娆。
姜娆在一旁喝着茶,看着他用点心。
丫鬟有些不好意思,“平日里老爷与夫人也没有亏待他,只是怕他牙痛,叫他少食糖,没成想,他竟然被香味勾着一路跑到姑娘面前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