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斐妩
待宝婳吃饱之后,便又困得上了榻继续睡去。
梅襄见她睡得香甜,到底没有继续再折腾她。
他尚且还没有困意,便又披上衣服离开了屋里。
深更半夜,他一个人摸去了书房,从书桌底下抽出一张信封,正是当日宝婳拿出来的休书。
他蹙起眉,盯着那信封看了片刻,最终还是决定将这休书毁去。
他撕开封口,将里面的休书取出,正要递到火烛上燃毁,却忽然顿了顿。
他将那休书重新拿到眼下细看一眼,上面竟一个字都没有,一片空白。
梅襄对着这一纸空白,脸上出现了一抹少见的茫然。
当初豆娘同他要休书,他固然不愿。
可豆娘却不是宝婳那么好糊弄的人,他既想娶宝婳,给的自然也是一封货真价实的休书。
眼前这个,只是一张白纸罢了……
这让他难免想到那天的情形。
宝婳往日里又乖又软听话得很,分明是个惹人怜爱的小奶猫,那天蓦地用那毛茸茸的小爪子狠狠拍打他,还真叫他毫无招架之力。
只是他怎么都没想到,她竟然还有那个脑子知道拿个空白的假休书来唬他……
这个蠢东西,他一个不留神竟就叫她偷偷给学精了。
跳跃的烛焰映得他脸色颇是晦暗不明。
他倒是要看看她那休书还能藏多久。
第74章
桑若在噩梦里陡然惊醒。
她满脸的冷汗, 只梦见了柳氏死了以后,找她索命的情形。
柳氏……柳氏……
柳氏还活着。
她记得,她是被柳家一状告上了官府。
角落里有窸窸窣窣的动静, 桑若几乎都已经习惯了。
这个地方,鼠虫蔓生,恶臭之极。
她这几日身上微微刺痛, 从未消停过。
桑若慢慢地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纸包。
这是祝九风后来让人送给她的毒药。
对方说,这药吃下去之后,可以死的很痛快, 可以免于她最后全身溃烂死去。
他说这是他唯一能帮她的了。
那人转达这话的时候,桑若几乎可以想象到祝九风那副玩味的表情。
可比起祝九风, 朱太后才是个真正佛口蛇心的人。
她让人送走桑若之前, 不忘让人给桑若灌了一碗汤。
这汤会让桑若皮肤一点一点溃烂, 最后烂遍全身死去,这样桑若死的时候, 才不至于影响朱太后半点名声。
但这药并不是绝对的,最初桑若喝了几碗水之后, 身上的红肿溃烂竟能停止。
可后来,狱卒不知受了谁的指示,将桑若的水也断了。
她只能从粥里, 汲取到一点点的水,可根本不够……反而因为溃烂变慢,延长了她痛苦的时间。
不管是太后还是祝九风的指使, 他们都是想逼她去死罢了。
她将自己死死地蜷缩起来,这种疼并不是特别疼,但却因为疼的面积太大,疼的时间太长, 几乎时时刻刻都受尽了折磨。
就好像身在地狱……
甚至在她梦见柳氏的时候,她都是被柳氏推进了油锅里。
最可怕的是,她醒来之后,却好似仍在这油锅里煎熬。
就仿佛……是宝婳以前最常挂在嘴边的报应。
这就是她的报应吗?
天亮之后,隔壁牢里的一个胡子拉茬的男人醒来之后又开始同桑若说话。
自打桑若进来之后,他就好像找到了一个可以说话的人一样,一直说一直说。
桑若只缩在角落里,像个半死不活的人。
“唉,我这几天就要刑满出狱,我去见我女儿,她大概也和你差不多大,虽然不记得她的模样,但她的名字是我亲自去找教书先生取的,她不叫小红翠花,她叫桑若,是不是很好听?”
他絮絮叨叨的能说上一天。
只是他说到这里的时候,那个一动不动的女子却忽然动了动。
她喑着声儿,似乎忍着什么痛苦一般,气虚地同他道,“我认识她……”
胡子脸微微惊讶,“真的吗?你真的认识她,叫桑若的人应该不多,她和你差不多大,她……她应该住在她舅母家里。”
桑若问他,“你告诉我,她的母亲叫什么?”
“她母亲□□云,不过她母亲在她出生的时候就死了……”
桑若听到“春云”的时候,拳头蓦地收紧。
胡子脸激动的很,可是他说完这句,对面那个女子却又没了动静。
他赶忙同她说了很多,包括他后来明明是热心肠去帮被狗地主害得凄惨可怜的兄弟一家报仇,结果被抓起来的事情。
就是因为这样,桑若的舅母在世的时候从来没有告诉过桑若,她的父母抛下她去做了什么。
那时候桑若和宝婳一样,都想找到自己的家人,所以她遇见宝婳的时候,难免有种同病相怜之感。
“她还好吗?”
胡子脸见她一直都不吭声,只好又小心翼翼地问了一句。
桑若却再也没有搭理过他了。
她最终在监牢里找到她的家人,真是讽刺至极。
胡子脸却在另一边叹息道:“你不说就算了,我明天就出狱去了,到时候自己去看看她,我一定要好好的弥补她,好叫她知道,我会是个好父亲……”
等天黑下了之后,胡子脸又准时的睡了。
半夜里,桑若又如前几晚一般蓦地惊醒,可这回她睁开眼睛时,却是被人用力地捂住了嘴巴。
有两个人围在她的身边……他们在小声说话,说她病恹恹的,好像活不了多久了。
这两个人是狱卒。
桑若开始颤抖。
直到另一个人解开她的衣服,发出令人恶心的笑声。
他还没有碰到桑若,就被桑若身上团团溃烂发红的模样给吓地摔倒。
“哎哟我的妈……”
那个人低骂了句脏话,抱着桑若的那个狱卒也立马嫌脏一般撒开了手。
“别……不是传染病吧。”
桑若合紧衣服,咬着牙一声不吭。
“丁大哥,你们在这儿做什么?这里关的不是个女犯人吗?”
外头一个模样貌憨实的狱卒揉着眼睛摸了进来。
那两个狱卒低声道:“嗨,她晚上乱喊,我们就进来看看,小包啊,你进来做什么?”
那叫小包的人说轮到他值夜了,那两个狱卒才含含糊糊出去。
小包见他们走了,才将牢门重新锁好,他对桑若道:“要是有人欺负你,你喊一声我就过来了,你一个女人家不做好事,到了这个地方肯定也落不得个好字,你日后出了牢好好改过自新才是。”
他说完又挂上了锁离开了。
桑若拢着衣襟,仍是在轻轻颤抖。
直到天亮,一缕金色的阳光从窄小的窗口落了进来,正落在了桑若的脸上,叫她没睡多久又睁开了眼睛。
在这阴暗恶臭的牢里短短几日,竟叫她觉得自己已经度过了好几年。
她看着那一缕光,甚至已经想象到了外面芳草碧水,那片广阔光明的土地,清新的空气,带着一丝丝舒适凉意的风。
这一切都成了奢望……连这一缕阳光,下一次都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再见到。
想到这些,桑若就愈发忍受不了,她的手指慢慢摸到了那个小药包。
对面的牢门打开,胡子脸被领了出去。
桑若的手指有些僵,她背着人哆嗦着将那药包展开……
“老桑啊,出去之后,你要好好做人啊。”
是昨晚上那个叫小包的狱卒的声音。
胡子脸笑的声音很大,从外面一直传到了牢房深处。
“我要回家去看我女儿啦,我老早在牢里想过了,我要把这些年对不起她的地方都弥补给她……”
小包嘀嘀咕咕道:“你女儿漂亮吗?不行许配给我也行,我还缺个媳妇。”
胡子脸笑得声音更大,“不管漂不漂亮,她肯定也继承了她母亲的善良和热心肠,她是这天底下最好的姑娘!”
他没见到女儿,但这么多年来,早就在心底翻来覆去把女儿善良温暖的模样描摹出来了。
桑若的手指一抖,那药粉全都撒在了地上。
唯一一个可以从眼下的痛苦折磨里解脱出来的办法,也从她手里消失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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