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黑糖茉莉奶茶
台阶是整块青石板铺陈的,大夏天的又烫又硬,可殿下没说要给人送蒲团,兴庆殿的人也没有自作主张给人送东西的。
五天时间,足以把一个人的傲气悉数磨去,眼前这个死气沉沉的白家五娘子,任谁也联想不到她以前意气风发,骄傲矜贵的白家嫡女身上。
“她还要跪多久。”她问。
“五日。”绿腰说道,“殿下定了十日,今日第五日。”
“娘娘切莫心软,她明知娘娘怕狗,却因为心中见不得光的恶意就放那些恶狗出来,若不是殿下和卫风当机立断,娘娘现在的痛苦要比她还难受。”
猎犬都是吃生肉长大的,咬一下可是连肉带筋都被撕扯下来的疼。
路杳杳叹气:“我没心软,只是觉得放在我面前碍眼而已。”
“我想出去玩都不行。”
绿腰松了一口气:“做了坏事总该要付出代价,白月如在长安城仗着白家的威势,欺压了多少人,娘娘有相爷护着还不是吃了好多亏,今日有此下场,谁不是说一声活该。”
路杳杳摸摸鼻子,颇为不好意思。
吃亏是不可能吃亏的,白月如在她手中也没讨到什么好处。
只是不知道,为何长安城众人总是觉得她在白家姊妹手中吃了大亏,便连绿腰和她爹也总是觉得她受委屈了。
“娘娘还是赶紧上床休息吧。”绿腰掏出手帕擦了擦她的嘴,又仔细抹干净手指上的奶酪和糖霜,这次哄的人上床休息。
“拿点粉来。”路杳杳扫了一眼铜镜,见自己吃得满色红润,红唇嫣红,眼睛晶亮,不由大惊失色。
这脸色看上去也太健康了。
皇后来的时候,白月如一张脸憔悴而灰败,泪光盈盈地看着匆匆而来的小姑姑。
“好孩子受委屈了。”皇后见她被如此磋磨,又气又急,“还不给五娘子拿个垫子来。”
她站在兴庆殿门口大声怒斥着。
春嬷嬷规规矩矩地站在台阶下,低眉顺眼,恭敬谦卑:“不是奴婢不愿给五娘子送垫子,只是听闻宫中惯例如此,抄经祈福求得就是心诚,奴婢们怕扰了五娘子的心意,这才不敢贸然送上。”
皇后气极,可也无话可说,毕竟她也是这样惩戒宫妃奴婢的。
只是暗恨这个路家贱婢,敢拿这种话顶撞本宫,她恶狠狠地瞪着春嬷嬷。
“想必是奴婢们思虑不周,红玉,还不给五娘子送上垫子。”但没想到春嬷嬷很快退了一步,和和气气地说道。
白月如在身后轻声哽咽一声。
皇后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怒气,这才又恢复高傲的模样,点头说道:“五娘子心善这才入宫为太子妃祈福,太子妃素来性格温柔,也该思虑周全,不然小心平白被人抓了辫子。”
她嘴角一挑,露出一丝冷笑。
春嬷嬷四平八稳地不说话,只是躬身站在一侧,请人入内。
又是熟悉的拳头打到棉花上,皇后简直要被路家人这等做派气死。
她一入内,只见路杳杳头戴大红色抹额,小脸雪白,唇色发青,整个人半靠在大床上,娇小又无助,颇为可怜。
她心中一个咯噔。
大嫂一直说只是被吓住了,倒没想到路杳杳病得这么重。
“太子妃身体可是好些了。”她不远不近地坐在圆凳上,笑说道。
路杳杳勉强露出一丝笑来,脸上露出疲惫之色:“好多了,今日已经可以坐起来了。”
皇后倒是没怀疑她的话,毕竟看上去确实不太行的样子。
“你这般憔悴也是令人心疼。”她捏着手帕,一脸慈爱地说着,“本宫已经向镇国寺捐了一千两香油为你祈福,盼你早日康复。”
路杳杳眉眼弯弯,天真又不安地说道:“劳烦娘娘费心了,都是杳杳的不是。”
“你这如今还要静养,月如也是受人蒙蔽,在这给你平白添堵,幸好那可恶的李家姊妹也下落不明,得了恶报。”她擦了擦眼角的泪花,“当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
路杳杳也是柔柔弱弱地长叹一口气,没接话。
皇后不由皱眉。
她今日是打算带白月如走的。
“白家也为太子妃捐了一千两香油钱。”皇后忍气,忍不住又说道,“月如进宫也是心善,觉得是自己识人不清这才让李家姐妹得逞。”
路杳杳点头,认真说道:“五姐姐一向极好,此次奉旨入宫也是长安城闺秀楷模呢。”
这等高帽让皇后愣了好一会儿,突然认真打量着面前的人。
长安城皆知,路相这只大老虎竟然生了路杳杳这种小猫咪,和她爹雷厉风行的雷霆手段截然不同,性格温和又心软,一个娇滴滴的小姑娘。
她却比常人更知道一点,路相之所以这么受圣人宠信,路杳杳是一个不起眼却关键的人。
因为圣人坚信,能养出这样一直小猫咪的女儿,路相本性不差,只是世事磨人,这才早就了他如今的性格。
她被路杳杳这等软绵绵的脾气激怒,不由冷下脸,厉声说道:“月如本宫今日是一定带……”
“母后。”太子殿下的声音在门口响起。
皇后心中一惊。
“听闻母后看望杳杳,匆忙而来还请母后不要见怪。”温归远穿着玄色太子衣袍,四爪金龙威风凛凛,栩栩如生。
他笑得温文尔雅,不卑不亢地对着皇后行礼请安,之后走到路杳杳身边,见她发白的脸色,不由皱眉:“怎么今日脸色又这么差了,可是昨天睡得不安稳。”
路杳杳借机扑到他怀里,虚弱地哽咽着:“昨夜又梦到被那四只狗围着,吓得醒不过来,还好绿腰把我推醒了。”
温归远长眉一敛,掩下一点厉色,疼惜地摸着她的秀发,柔声安慰道:“杳杳不怕,我晚上陪你。”
趴在他怀中的路杳杳一愣,眼睛眨了眨,突然觉得坏事,梗在喉咙里的哭声卡在那里。
“这样也太耽误殿下了。”她细声细气地说着,“绿腰现在每日都陪着妾身呢。”
温归远笑着摸着她的头发,没说话。
路杳杳心中不安,正准备离开,眼睛一扫,整个人重新依偎了回去。
她动作极快,温归远还没察觉出她的异样,以为她还在害怕,只好调整姿势,把整个人抱在怀里,态度极为亲昵。
皇后冷眼看着两人旁若无人的态度,冷哼一声:“殿下多虑了,本宫今日是打算带月如回去的,我看太子妃也能起来了,白家也捐了香油钱,此事本就和月如无关,李家那对姊妹蛇蝎心肠,想必如今也已经死了。”
她斜了一眼路杳杳,嘴角泛起冷笑。
李家姊妹落到路寻义手中,可能死了还痛快一些。
路杳杳乖乖趴在太子怀中不说话,眼角看着黑色衣服上露出的一点白粉,小心翼翼伸出手指,把他的衣服不动声色,一点点揪在手指尖,直到把那点白色的痕迹握在手中,这才松了一口气。
温归远心思一动,平静的心好像突然被猫爪子挠了一下,但脸上依旧不动声色,甚至微微皱眉,露出为难之色。
“杳杳要静养,五娘子因为心怀内疚为她祈福,孤也是感激不尽。”他说着话,只感到自己的衣服被小心地揉捏着,像平安没事用小爪子勾人一样,细软的毛发总是勾得人心痒痒。
不管他心思如何,但他脸色极为正常,只是状似不经意地把人抱开一点。
“只是……”他话锋一转,无奈说道,“圣旨如此说着,孤也是颇为为难。”
皇后脸色一变。
她和圣人的关系一开始还能保持尊重,但孝弘太子死后就只能维持表面的平静,太子抬出圣人便是摆明了不放人。
路杳杳看着露出更多的白色痕迹,眼前一黑,更加心虚了,不敢靠着他的肩膀,坚持不懈要找回之前的位置。
温归远不知她怎么了,感觉怀中之人就像一只小猫在不安分地扭动着,细软的青丝不安分地在脖颈间飘着。
“若是太子妃开口,想必圣人也不好多说什么。”皇后话锋一转,开始逼迫太子妃。
毕竟太子妃是她名义上的儿媳,生活在内宫中,总该要为以后讲点情分。她暗想着。
路杳杳只觉得腰间的手逐渐收紧,把她禁锢着,动弹不得,正是满心为难之际,就听到皇后把火势扯到自己身上,心中闪过一丝厌烦。
“妾身也不懂这些,但杳杳都听殿下的。”路杳杳借机靠近温归远,整个人埋在他怀里,声音可怜兮兮又满是为难。
温归远感受到那双手又在自己肩头动来动去,像一只不谙世事的猫爪子,虽然无心却直把人惹得心思混乱。
他无奈,只好借着说话的契机,状似不经意地伸手,顺手把她不安分的手禁锢在自己手心。
软弱无骨的纤细小手捏在手心忍不住让人捏了几下。
看着近在咫尺的白粉,又看着被握着的手,路杳杳瞪大眼睛,心如死灰。
“母后若是得了父皇的旨意,孤亲自送五娘子回白府。”温归远见人不动了,心思微松,这才继续诚恳认真地说道,“毕竟这些日子也真的辛苦五娘子了。”
他神情态度极为真诚,好似真的如此想一般,一点错处都挑不出来。
皇后见着两人一唱一和,心中大怒,可又不得不压着怒气。
“你现在便是把人放了,圣人也不会说什么。”她咬牙切齿地说道。
温归远脸上露出为难之色:“可毕竟是父皇的圣旨,孤也……若是母后得了旨意,孤这边自然是毫无问题。”
皇后看着他胆怯地把问题重新抛了回去,肝火直冒,但很快一边觉得太子当真无能,一边却又觉得庆幸。
烂泥扶不上墙。
这样无能的太子,即使是路寻义也不一定能力挽狂澜。
她心中升起一种诡异的满足,见磨破了嘴皮子也不敢让两人放人,心中不耐,最后冷冰冰地起身离开。
温归远见状,正打算起身送客,却听到怀中路杳杳挣脱开他的手,环上他的脖子,虚弱地说道:“头好疼啊。”
“可要请太医。”他紧张地问着,想去看看她的脸色,却被路杳杳抱着他脖子,动弹不得。
“殿下抱着就不难受了。”
柔媚的声音软软地出现在耳边,吐气如兰,细风拂面,好似褐色枝头压着细白小花,平白乱人心弦。
温归远扣着她腰间的手一紧,漆黑眼眸微微下垂,盯着近在咫尺的露出一截雪白脖颈儿。
纤细雪白,晶莹润玉。
路杳杳完全没察觉到他幽深的视线,满脑子都是‘要完’两个字,一边在他耳边哼哼唧唧地撒着娇,一边小心地伸手细细地擦着那点白色痕迹。
幸好殿下的官袍是绸缎所制,白粉质地细软,仔细擦一擦也就没了。
就是面积有点大。
等她好不容易在他怀里扭来扭曲,擦得干干净净,心中松了一口气,正准备挪开,突然被人扣住脑袋,压在太子殿下的肩膀上。
她吓得不敢贴上去,眼睛瞪得滚圆。
“别动。”
她突然楞在远处,视线落在殿下肩膀上的一个细小金色花纹上。
耳廓上刚刚被一个软软的东西一擦而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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