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石阿措
秋山架旁种着一棵桃花,清晨的风吹过,柔软的花瓣纷纷扬扬,轻落在她的衣裙间,她望着那柔嫩的花瓣,忽然间忆起昨夜的一个梦。
梦里是在一个喜堂内,大红的囍字,鼓乐喧天,周围洋溢着一片喜气。
她凤冠霞帔,她的身旁是一挺拔昂藏的男人,她与他挽着同心结,一步一步走向喜堂……
画面一转,红烛高烧,她坐在新房内,盖头挑开,她激动地抬眸看向新郎,随即发现,那男人竟是那位首辅大人……
那样的梦太真实,真实到她现在仍旧清清楚楚的记得梦中的画面,心口突然空落落的,好像失去了什么重要的东西。
她扯了扯嘴角,无意识地笑了下,将这股惆怅失落的感觉从脑海中挥走,这时候,从屋中走出来一位女子,她满面春风,看到秋千架上的她先是一怔,随即亲热的打招呼道:“妹子,早啊。”
却是昨天碰见的那位秋娘。她美眸微眯,随即脸上浮起笑靥,不客气地说道:“不早了。”
秋娘脸上浮起尴尬之色,正要说话,身后桑落悠悠然然地走出来,一副神清气爽的模样,他语气含责备,“焰。不许对客人不敬。”
她撇了撇嘴,没回话,也不道歉。待桑落将人送走后,回到她身边,她还是堵气不理人,桑落无奈地笑了笑,转身去厨房做两人的早饭。
煮完早饭,桑落出来,见她仍然坐在秋千架上,不由有些好笑,“吃饭了。”
她就算再生气,也不会跟自己的肚子过不去,她起身,进了厨房。
桌上已经摆好了她的碗筷,粥给她盛好了,她坐下,心不在焉地扒着碗里的粥,抬眸看了眼桑落,他自顾自地吃着并不理她,她有些不高兴,夹起一根青菜送进嘴里,胡乱嚼了三下吞入腹中,又抬眸看了桑落一眼,他还是没反应,她忍无可忍,啪一声放下筷子,“你就不问问我昨夜发生了什么事?”
桑落闻言抬眸,视线在她脸上停留片刻,随即也放下筷子,淡定地问道:“昨夜发生了什么?”
被他轻轻淡淡的语气气得险些吐血,她怒气冲冲道:“我差点要死了!你怎么能够如此的淡定!”
见她气得小脸通红的样子,桑落突然轻叹了口气,“我相信你不会死,你见到那位沈首辅了么?”
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问这句话,想到那个男人,她脸不禁微微一红,“见……见到了。”
桑落早已料到,目光落在她略显害羞的面容上,他平淡的问:“他什么反应?”
她如实回答:“他本来要把我送官的,后来却把我认成别的女人,然后就把我放了,还把我盗来的东西赠与了我。”现在想想,那些珠宝首饰没准是那个女人的,这么一想,她一点都不想要这些东西了,干脆把它还回去好了。
“哦,那不是挺好。”桑落脸上依旧没有太大的反应,继续吃自己的东西,又随口问道:“那他就如此轻易的放你回来了?”
“一开始他要留我住宿,我不肯,他就放弃了。”怎么觉得他对她的遭遇一点都不意外的样子?然而她已经忘了与桑落置气,不知道想到什么,她忽然微笑了下,“其实那个沈首辅人挺好的,他生得是真俊,脾气也挺好,说话也温温和和的。”
“怎么,喜欢上人家了?”桑落桃花眼微扬,薄厚适中的嘴唇勾起轻微的笑容。
听到桑落略带揶揄的话,她脸上泛起绯色,“我才没有呢。”
桑落摇了摇头,失笑,也不戳穿她的谎言。
她等了片刻,没等到桑落发表意见,她又忍不住问道:“你有喜欢过人么?”略一思考,加了句:“不是那些逢场作戏的女人,是让你茶不思饭不想,魂牵梦绕的女人。”
桑落微笑的唇角微滞,而后唇角又深深的扬起,很平静的说道:“没有。”
“真的?”她有些不信。
桑落没有回她这句话,放下筷子,起身,眼睛半睁不合地斜睨了她眼:“我还有困,回房补觉了,碗筷你收拾。”
“喂!”看着那头也不回的身影,她气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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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夜深人静,万簌俱寂,她壮着胆子再次闯入沈府,根据自己的记忆,来到主院,她伏在屋脊上,目光落在书房的方向。
书房的纸窗内隐隐有光亮传来,不用猜,也知道里面是何人。
她告诉自己,她是来还东西的,不是为了看他才来的,她刚落地,书房的窗上人影一晃,吱一声,窗户开了,吓得她连忙找地方躲。
大概是处理公务疲惫了,想要放松一下,他手撑着窗,闭眼,感受着空气中流动的花香,月光融融,整座庭院笼罩在一层淡淡柔和的雾中。
无风,庭前一叶缓缓飘落。
他忽然微微一笑,目光不知道落向何处,月光泄下,他浑身像是笼着一层柔和温润的光芒,温柔得让人想接近。
明明第一次见到他,她还觉得他气势凌人。
片刻,他直起了身,转身回去,却并未关上窗,她藏身于树上,看着在书房中伏案忙碌的人。
她看到书案抢整整齐齐摆放着堆叠着公文书籍,以及文房四宝。后面还有几列书架,上面也满堆着书籍。
壁上悬放着一床古琴,或许他还是个好风雅的人。
就在她看得入迷之际,里面的人忽然往窗外看了一眼,然后又收回视线,端起茶,准备喝,大概是茶喝完了,他起身端着茶盏去添水,他穿着一袭常服,白衣胜雪,又衬出他身材修长,宽肩窄腰。
她喉咙禁不住滚动了下。
他倒了水,回到案前,将茶盏放下,却没有喝,又开始处理公务,他一手支着下颐,一手握着笔,也不知道在写些什么。
夜风拂过,树叶沙沙地响,她抬头望了眼月亮,时辰不早了,正这么想着,沈墨起身了,望窗户走来,随即关上了窗,就在她感到遗憾之际,里面的灯灭了,不一刻门打开,他自里面走了出来,看来是要回去休息了。
他沿着走廊而去,她悄然从树上跃下,鬼使神差的跟了上去。沈墨回到了主屋,打开了锁,推门而进,进入房中,关上门。
她躲在不远处一桂树下观察房中的动静,她可不是在跟踪他,她只是想等他睡着之后,再悄悄的把东西放回去。至于方才为什么没有趁他不在将东西放回去,还要怪她看人看入迷了。
让她好奇的是,堂堂一首辅大人,身旁竟没有一个贴身侍女,身边好像也没有女人,这男人也太洁身自好了吧,他和太后真有一腿?她突然有些不信。
她看到他卧室的灯灭了,心中一喜,又守了片刻,才轻手轻脚地走到屋门前,左右四顾,不见有人,下意识伸手推了门,门顿时开了一条缝,她十分震惊。
门竟然没上闩,这位首辅大人也不担心有盗贼或者刺客找上门来。而且她守了这么久,也见着个值夜的侍卫,这些人也不担心他们的首辅大人出事?这些人光真是光知道吃白饭。
第173章 “不要拒绝我……”……
她悄然进了屋子,她本以为这是女子的闺房,却没想到他会睡在这里。
这里面女人的东西是他妻子的?还是那个叫白玉的?又或者是别的女人的……忽然觉得心里有些酸酸的。
又是那股莫名其妙的感觉,她摇摇头,将那些情绪抛开,待眼睛适应了黑暗,她将珠宝首饰小心翼翼的放回了原处。她觉得自己的做法其实很不妙,既然要还东西,应该在白日正大光明的来,而不是半夜三更做贼似的偷偷来,她真是胆大包天,要是再次被抓,她这次应该不会再有好果子吃了吧。不过,她内心深处总觉得这位首辅大人不会伤害自己,至于哪来的这种自信,她也不知晓。
她禁不住回头向床的方向看去,床帐低垂,里面隐隐约约躺着人,她本欲无声无息的离去的,脚却不听使唤的向前。
脑子里只回荡着一个声音:她只看一眼,看一眼就走。
她一心只在床上的人身上,已经注意不到周围的情况,伸出手,轻轻地掀开床帐,然后惊愕的发现人根本不在里面,室内突然亮堂起来。
“焰姑娘,是治病的钱还不够么?”
一道温和又带着丁点戏谑的声音自后方传来,她脑子轰的一下,蓦然回头,便看见那个原本应该躺在床上的男人正斜倚着门,一双修长优美的手提着盏油灯,笑望着她。
他长发笼冠,一袭白衣,愈显得他温润如玉,和善可亲,完全没有初见时之前的冷漠与官威。
沈墨嘴角噙着如春月般的笑容,神色专注而深沉的凝望着她,让她不禁红了脸。
“不是的,那个……对不起,我不是来偷东西的,我是来还东西的。”
他笑容微敛,痴痴地看着她,三年了,他以为穷尽一生都不可能再看到这张叫他魂牵梦绕,梦醒时分想到都会心碎的脸,她斜溜的眼睛,她微张的唇,她的一举一动,告诉着他,眼前是活生生的人啊,再不是那遥不可及,无法触碰到的影像。
他的心像是沸腾了起来,又像是处于云端之上。
但她陌生的眼神以及若有似无的防备又让他心底一沉,他知晓她失去记忆才会忘了他,但是没关系的,没关系的,没有什么比得上她重回他的身边更重要,没有什么比她活着更为重要。他也相信,她迟早会记起他的,她可是他的妻子啊,她对他的感情不可能说忘就忘。
她觉得他好像没有听到自己的话,见他向自己逼近,她心口仿佛有一头小鹿在乱撞,而他的眼神更是让她心慌意乱,她再三犹豫,终于决定向他坦白,“其实我兄长他根本没有得病!那些都是我胡编乱造的,那些珠宝首饰是我自己想要的……”
她不知道自己怎么就将一切都坦白了,她内心惶恐不安,怕他瞧不起自己,她是盗贼,而他是官,他们本是势不两立的。
然没想到的事,他竟然一点都不动怒,俊美的脸上反而露出一抹温柔的笑容,他柔声低语道:“没关系的,你想要什么,都可以从这里拿走,甚至……你想要我都行。”
“……”想要他都行?她的心跳因他这话而彻底失序,娇美动人的面庞浮起一抹绯红,甚至蔓延至了耳根上,连呼吸都有些呼吸困难,这男人怎么能够如此撩人……
不过想想,他大概是又将自己认错了,不然他不会对一个才见过两次面的女人说出这样的话来,她稍稍恢复了些许冷静,有些遗憾地问道:“首辅大人,您是又把我认成那个叫白玉的女人了吧?”
沈墨激荡雀跃的心情瞬间下沉,对上她陌生疏离的眼眸,他只觉自己空有满腔情意以及思念却无法发泄,涨得他心口有些发疼,他声音低颤:“你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
他要从何说起,要如何告诉她,她就是他心心念念的人。
她觉得这个人似乎有些固执,她本来想解释,但是见他好像很痛苦,就没忍心说出口,而且看着他这样子,不知为何她心里也跟着有些难受,有些疼,她想要安慰他,却又觉得不合适,“你……你很爱那个叫白玉的女人么?”被他爱上,应该会很幸福吧?
沈墨正要开口,门外响起了一阵敲门声,随即是一女声:“大人,是奴婢。”
他的侍女?她心狂跳了下,她可不想被人撞见这种孤男寡女的画面,她难为情道:“首辅大人,可不可以借个地方躲一下?”
连性情也变了好多啊,她一副羞涩腼腆的模样,倒像是未出阁的少女,看来桑落的确没有对她动手。这三年她到底经历了什么,他好想知道。没关系,以后慢慢问就是了。
他微笑伸手,指指她身后,她回头看去,竟然是他的床,她脸颊瞬间浮起红霞,这……躲在男人的床上不大好吧?
沈墨一眼便看穿了她的心思,他唇微扬,向门外道:“小蕖,进来吧,门没有上闩。”
“你……”她惊愕,却顾不得许多,转身扑到了床上,又急急地蹭掉鞋子,藏身进被窝中,又突然地露出半颗头,小声向床帐外的人道:“大人,鞋……鞋……”
沈墨看着帐内的人影,不禁失笑,将她的鞋子轻轻踢入床下,随即一撩衣摆坐在床上,亦脱了鞋,上了床,掀开被子一角,然后不出意外的看到她瞪直的双眼,“大……”
他伸手,食指指尖轻抵着唇,示意她不要说话,她唯有闭上了嘴,一股陌生,极具压迫的男性气息袭来,她觉得自己的心脏好像要跳出了体内。
那个叫小蕖的侍女走进了卧室,然后是东西放在桌上的声音,一阵清脆的声音传来:“大人,你要的银耳莲子羹放在桌上了。”
“好,辛苦你了。”沈墨一掀开床帐,另一手却伸入被中,放在她的眼前,也不知有意还是无意的。
借着微弱的光线,她眼眸低垂,他的手修长白皙,指甲亦修得整整洁洁,比很多女人的手还要好看,除此之外,他身上干净好闻,有股淡淡香气,具体是什么味道,她分辨不出来。
“大人,有客人要来么?”小蕖禁不住问道,不然为什么要了两碗莲子银耳羹。
“也许吧。”沈墨视线若有似无地扫向被子,唇角上弯。
“哦。”小蕖看向沈墨,见他脸上的笑容有着藏不住的喜悦之色,她很是惊讶,自从夫人死后,她已经快要忘记大人的笑容是怎样的了,自从当了首辅后,更是不苟言笑,不轻易与人说话,那像今夜这般和善可亲,而且整个人看起来意气风发的。
小蕖虽然不知道沈墨遇到了什么事,但见他心情愉悦,她心里也感到高兴。
沈墨道:“没事了,你退下吧。”
“是。”小蕖转身退下。
听到门关上的声音,她缓缓松了口气,掀开被子,她避开他灼热的视线,正要下床,却被他拦腰一抱,双双倒在榻上,她着急挣扎,却被他压制住,她有些生气了,“首辅大人,您这是做什么?”
沈墨轻轻一笑,“焰姑娘,是你主动送上床来的,再想下去,可没那么容易。”
他神色温和,然声音却让人感到了一丝危险。
没想到堂堂首辅大人竟然是个无赖,她又气又羞,“明明是你让我上床躲的!”
“我让你上你就上么?这么听话……你是不是喜欢我?”他低声地说道,向她靠近了些。
“我才没有。”她僵着身子,反驳道,然而对于他的靠近,她发现自己竟然无法推拒他。
见她没有推开自己,他眼眸中闪过一抹笑意,“是么……”他在她耳畔低语,灼热的气息扑在她的耳朵里,她禁不住面红耳烧起来,一句话也回答不出。
看着她羞涩的反应,他心里顿时充满了怜惜,想到什么,他突然低低一笑道:“我知道,刚刚我在书房里的时候,你一直在偷看我……”
“你……”她瞪大了眼睛,他都知道!所以那窗户是故意开着的?门也是故意开着的?怪不得她觉得这次比上次更容易进来,简直就是畅通无阻,意识到这一切,她有些恼怒,这个男人真是混蛋!她死鸭子嘴硬地嗔道:“我没有偷看你,你别冤枉我,我偷看你做什么?又不是没见过男人。”
“承认吧,你就是喜欢我……”沈墨目光沉沉地看着她,突然伸手伸过去,轻挑起她挡在脸颊畔的一缕秀发,撩至她耳后,在收回手时,手指不由轻蹭了下她的脸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