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石阿措
做一个好妻子,相夫教子她或许不擅长,但在风月场这领域中,她是极有自信的,白玉如今渐渐开始熟悉坊中事务,将红袖坊管理得井井有条,她如今全部心思就是要让红袖坊成为全京城规模最大的歌舞坊。
她也从心底的希望,少了她这阻碍,沈墨能够扶摇直上,早日登上他想要的那个位置。
这一日,天寒风大,阳光却明媚。
萧成休沐,邀请了白玉去庆园游乐。
萧成帮了她不少忙,因此白玉虽然忙碌,却没好拒绝萧成的邀请。
白玉梳妆完毕,便带着烟儿坐上了轿子,径往庆园而去,出了城,约行两个时辰才到庆园,到了园门口,却有家人恭立在门口等着她的到来,白玉下了大轿,家人给她请了安,言萧成在射圃等候。白玉便坐着萧成准备的轿子往射圃而去。
一路上,白玉右眼皮不停地跳着,心中总有些莫名的不安,今日萧成似乎只邀请她一人,如今菊花也没开放,满园黄叶,秋风萧瑟,有什么可游玩的呢?而且刚来就直接让她去射圃。
到了射圃,白玉一进门,便见一身着箭袖玄服,束发笼冠的男子正在空地上射箭,“砰”一声,箭带着凌厉之风,猛地射向箭靶,正中红心。
白玉心又是没由来的一颤。
萧成似注意到她的存在,侧眸看她。
阳光下,他五官英朗,眸光眉彩,奕奕动人,他放下弓箭,迈着大步伐,走向她。
“萧大人。”白玉柔柔行一礼,抬眸看他,见他脸上并无以往看她的恍惚之色,一双虎目在她脸上流连,白玉敏锐地察觉其中透着一丝锐利。
白玉唇角含笑,美眸转盼多情,娇娇媚媚道:“萧大人怎如此盯着奴家看?”
萧成闻言敛去心中复杂心情,平静道:“自上次见识过你射箭的英姿,就一直心念着再看一次,不知白玉可否满足我这小小心愿?”
白玉深看他一眼,眉峰猛跳了下,随即又低头,温婉道:“大人想要看,尽管吩咐就是了,作甚如此客气?”
萧成但笑不语,引着她进了棚内坐下,又让人看茶,一盏茶过后。
萧成叫来他的随从,与他说了几句话,那随从领命而去,不一刻领着一侍女过来,手中捧着金漆托盘,上面放着一身衣裳,还有头饰。
那侍女恭恭敬敬地将托盘放在桌上,白玉目光淡淡扫向那衣服,脸色微微一变,那衣服类似于男装,她视线转向萧成脸上,企图从中找到一丝端倪,然他神色如常,并无异样。
萧成看着她,语气与平常无异:“白玉,你穿上这身衣服来射箭吧。”
白玉心中暗暗不悦,还有些忐忑,她思考着要如何拒绝,于是微笑打趣道:“大人何时有这种爱好?”说着又微嗔他一眼,娇娇柔柔道:“奴家不大喜欢穿男装哩。”
萧成闻言目光沉沉地盯着她,眸中忽然变得忧伤,仿佛又沉浸在过去,“这是我妻子当年穿过的,我只是……看到你上次射箭的风采,不由自主地便想到了她,所以才让你穿上它射一次箭,抱歉,让你为难了。”
原来是因为他的妻子,白玉稍微松了口气,又见他神情忧伤,白玉心中有些不忍,加上他又帮了她许多忙,这点小事她自然也要帮。
“萧大人,您对您妻子真是痴情。”白玉感慨道,“既然大人想看,我便穿上它吧。”
白玉起身随着那侍女去更衣室换衣梳妆,萧成看着白玉离去的窈窕身影,浓眉微皱,神色渐渐莫测起来。
一炷香时间,侍女领着白玉出来,穿一身箭袖雪色衣衫,脚著云纹靴,乌黑浓密的秀发束起,加了冠,长眉入鬓,唇红齿白。
远远看着,的确像一名风度翩翩的富家公子。
萧成起身,面色平静地看着她向自己走来。
白玉走到萧成面前,微笑着作揖,又有突然转了个身,随即笑问道:“大人可满意我这一打扮?”
萧成看着她有些俏皮的模样,目光不觉一柔,他妻子举止端庄持重,向来不会做这般样子,然而他却言不由衷道:“的确很像。”
白玉一抬眸撞见他的眼眸里,只见他眼中有着令人捉摸不透的神色,白玉只当他是看着她在回忆他妻子,便静立而候。
“白玉……”萧成忽然欲言又止。
白玉问:“怎么了?”
萧成看着她,沉声道:“没什么,你去射箭吧,弓箭已经帮你准备好。”
白玉颔首,便出了棚,开始射箭,她技术一如既往的好,次次正中靶心,只是自己一人玩没什么意思,正想提议与萧成比赛,一回头,见萧成抚着额头,靠着桌上,似乎不大舒服的模样,便将弓箭递给烟儿,走进棚内,担心地问:“萧大人,您怎么了?”
萧成闻言抬眸看她,“许是昨夜没睡好,头有些不舒服。”
白玉关心道:“大人身子既然不舒服,不去回房歇息一下。”
萧成道:“也好,我让人先送你去客房休息,中午,我们一起用膳。”
白玉点头道:“好的。大人。”
萧成便让人领着白玉去了客房。
白玉离去后,萧成神色变得渐渐严肃起来,他沉肃道:“把人带出来吧。”
正说着间,他的随从押着名手脚戴着镣铐的壮汉从棚内一小隔间出来。
正是白玉当日雇用的打手头目张大鹏。
萧成严肃地问道:“看清楚了?当日雇用你的那名公子可是她?”
张大鹏道:“看清楚了,就是那名公子。”
萧成心口一沉,“确定?”
张大鹏语气坚定:“确定,就是她。”
萧成心中顿时十分复杂,一挥手,让随从将他押了下去。
抢劫秦氏这伙人在前几日被萧成一网打尽。
这还要感谢其中一名喽啰,他私自盗取秦氏的一支凤钗,后不见官府追究秦氏之事,只当安全了,便要将这凤钗当掉换取银两去喝花酒,他怎知萧成将早将秦氏的失物通知到京城个当铺以及玉器首饰铺子里去,只等着有人自投罗网。
萧成通过小喽啰抓捕了张大鹏等人,张大鹏见铁证如山只能供认不讳,却没有招出白玉来。这帮人本是有组织的,上面再三要求绝不得泄露雇主身份信息,一旦说出,将会遭到组织严厉报复。
萧成自是不相信没有主谋,这帮粗鲁汉子断然不会佩戴玉佩这种文雅之物,于是便对张大鹏动了重刑,张大鹏实在熬不过去才肯说出有主谋者。
白玉当初用的是化名,萧成一查户籍,却查无此人,萧成本就对白玉心存怀疑,便找来白玉的女装画像给他认,张大鹏只说像,又说不像。萧成无法,才想到让白玉扮做男装,让张大通亲自辨认。
萧成没想到自己的怀疑竟真成了事实。
萧成端坐在棚内,英俊的脸上有着前所未有的纠结与严肃。
此女子实在是胆大妄为,看着一副柔柔弱弱,我见犹怜的模样,没想到手段如此狠辣,虽然情有可原,但是她也太不计后果了,为了出那一口气,却要担上性命之忧。
她也不想想秦氏是什么身份?她又是什么身份?良贱相殴,分别治罪,这世道本是不公的。
萧成佩服她有这手段的同时,又有些可惜,若用在别的地方还好,偏偏她触犯了朝廷法规。
萧成向来秉公办事,从不徇私枉法,然此刻他却有些犹豫了。
此案关系重大,若抢劫的是一般人,还不是什么大罪,然她招惹的却是朝中一品官员的母亲,此事又惊动了圣上,圣上下令彻查此事,一旦白玉被抓捕归案,恐怕性命不保,就算从轻发落,也是流刑,不论如何,她这一生是要毁了。
想到她那般明媚的女子,一旦成为刀下亡魂又或者被流放到那蛮荒之地受苦受难,萧成心中不由一阵发紧一阵发涩,直至此刻,他才不得不承认,他对这女子真的有几分动心了。
萧成思考再三,决定先将此事告知沈墨,秦氏虽是他母亲,但白玉与他有着非同一般的交情,他应该会对白玉有所偏袒。
第76章 她是生是死,再与他无关。……
沈墨最近一直忙于朝事,并无闲暇去想白玉的事。
情爱对他而言,本不是排第一位的事,只是恰巧遇上了这么一个女人,动了心思, 第一次尝到男欢女爱的滋味,难免有些手足无措,有些食髓知味,要他自己斩断这份情缘,终究有些恋恋不舍。那女人的无情倒是成全了他。
断了也好,省得他再缚手缚脚。
最近朝中风起云涌,吴尚书一党与柳阁老一党斗得如火如荼,起因是冬日的祭天地典礼,柳阁老上奏,言天地合祭不符合礼制,提议天地分祭。吴尚书身为礼部尚书,祭祀典礼等皆由他主持,柳阁老突然来这么一手,分明是在与他作对。
吴尚书与柳阁老向来是不合的,柳阁老此举让吴尚书怒火中烧,吴尚书仗着如今受宠,亦上书议论,言词犀利,痛骂柳阁老违背太-祖之制。
双方一直争执不下,一日下朝后,吴尚书找沈墨闲聊,聊了几句后,又开始向他抱怨柳阁老,沈墨温言安慰他,而后不经意间向他泄露出柳阁老曾收受贿赂之事。
吴尚书心中大喜,立即追问沈墨柳阁老受了何人贿赂,沈墨却做出懊恼之色不肯说出,吴尚书再三追问,沈墨才一脸为难地与他说,这事是自己在吏部任职时,偶然间听闻的,并无实证,若他实在想知道,不如去查一下柳阁老与吏部官员的往来。吴尚书哪里肯放过扳倒柳阁老的机会,立马着手去查。
沈墨原任吏部侍郎,这吏部中有许多对他忠心不二的下属,还有一些人是从翰林院出来的,本是他的门生。
沈墨不结党,不代表没有自愿跟随他的人。
沈墨不结党,亦不代表他不争不抢,之前在朝中一直表现得高风亮节,是因为一切顺风顺水。
如今局势有变,他被柳阁老一党压制,他自然要重新谋划。在这波诡云谲的朝堂之上,高风亮节只会让人一败涂地。
鹬蚌相争,渔人得利。沈墨深知此道理。
自吴尚书着手查此事后,沈墨便暗中让人向吴尚书透露柳阁老收受贿赂的蛛丝马迹,吴尚书顺着这些蛛丝马迹,找到了部分证据,吴尚书终究急切了些,证据没找全便上书弹劾柳阁老贪污受贿,柳阁老能坐上首辅这位置自然不是平平之辈,吴尚书上书后,柳阁老紧接着上书为自己辩驳,言吴尚书乃是栽赃陷害。
两方争得大有你死我活的架势。
从议礼到弹劾贪污受贿,沈墨一直隔岸观火,不露声色。
在此期间,沈墨主持编纂的《崇文大成》已经完成,崇文帝看过之后十分满意,对沈墨赞誉有加,又特赐其银章一枚。银章即银制官印,本朝官员大多用铜章,能用银章的少之又少,内阁七人,得银章的不过首辅柳阁老,以及另两名学士,吴尚书亦有一枚。
崇文帝此举足以证明沈墨恩宠未衰。但在这种时刻特赐他银章,沈墨揣测崇文帝还有另一目的,即告诫吴尚书与柳阁老两方不要闹得太过分。
是恩是罚,不过天子一句话的事。
崇文帝大概是被他们闹心烦了。
不论如何,这对于沈墨而言,并不是件好事。他本欲先韬光养晦,静待一些时日,崇文帝这一举却再一次将他推向风口浪尖,柳阁老大概会更加盯紧他的一举一动。
这朝堂之事本就变化莫测,沈墨也只能相机行事。
这一日,沈墨在院中当值,林立来禀,京兆府尹求见,沈墨略一思索,想着大概是因为秦氏之事,便让人将他请来。
沈墨是在自己书斋内办公,里面宽敞净雅,窗棂明亮,书案上整整齐齐堆叠着公文,还有一些书籍,以及文房四宝。
书斋内还摆着几列书架,上面满堆着书籍,四壁挂着一些名人字画。窗外假山兰草,几竿修竹,甚是清雅。
沈墨端坐在书案前,在一份公文上盖印,不一刻,门声响,沈墨放好公文,喊声进,便有人领着萧成进来。
沈墨起身,微笑相迎,温声道:“今日怎有空过来?”
萧成压下心中一丝忧虑,笑道:“有些事欲同你商量。”
沈墨请他到太师椅坐下,随即坐在他的左侧,又让林立去看茶,两人叙了寒温后,林立捧上茶来,沈墨吩咐林立在外面看着,才与萧成谈起了正事。
“竹君可是有什么要紧事与我商量?”沈墨敏锐地察觉到,自他进来起,他的神色就有些凝重。
萧成点头,沉声道:“是关于白玉姑娘之事。”
沈墨闻言暼了他一眼,眸中不冷不淡,一如平静湖水般,令人无从探究他此刻想法,他漫不经心地问:“她怎么了?”
沈墨本不想再过问白玉之事,只是不好在萧成面前说明两人已无瓜葛的事,便随口问了句。
萧成神色严肃地从袖中拿出张大鹏的供状书递给沈墨,沈墨拿来看,初时还不以为意,直至看到白玉的名字,才开始看重起来,他修眉凝寒,脸色越来越难看。
萧成暗自打量他的神色,知他对白玉有情,于是正色道:“秦氏是你母亲,此事我不敢擅专,只是我想提醒一句,皇上甚是看重此案,如果白玉因此获罪,最终的结果不是死刑就是流刑。”
萧成对白玉虽有几分情意,却不敢拿全部前程来为白玉掩饰此罪,此事虽是皇上执意彻查,然沈墨毕竟算得上是原告,沈墨选择不追究的话,届时出了事,他还能向上面解释一二。
沈墨看完供状书递还给萧成,他神色莫测地看着萧成道:“你既然将这份供状书先给我看,心里定是有打算了。”沈墨沉默片刻,才接着道:“把她的名字从供状书里除去吧,出了事,由我负责。”